第24章 西华
庞越立刻派军前去,可仅仅一个月,张丞相的表弟,刘晃大将军就战死沙场。此消息一传来,大睿朝堂一片哗然,刘晃大将军跟着先帝庞真征战多年,虽然有些年迈,但也不至于战死沙场啊。
庞越本想在派兵,可将军们畏惧西华铁骑,竟然无一人敢率兵御敌。
“难道大睿将领凋零至此了吗?”庞越无奈道,“难道非要逼着朕御驾亲征吗?”
“臣惶恐!”满朝文武跪下道。
张丞相强忍悲痛,拱手道:“陛下,千金之躯坐不垂堂,陛下万不能御驾亲征啊。臣举荐一人,或可胜任大将军一职!”
“给朕闭嘴!”庞越怒道,他已经猜到张丞相举荐何人。
“陛下英明,臣要说的就是贵嫔!”张丞相道。
“朕要你闭嘴!你没听见吗?”庞越的怒火油然而生,他决不允许韬韬再身处险境。
“陛下知道贵嫔是最好的人选,她有足够的作战经验!”张丞相又道。
“放肆,大睿的安危,竟要一个女子承担!”庞越愤怒地站起身,“朕要御驾亲征,就这么决定了!”
说罢,庞越拂袖而去。
楚韬韬最近醉心于针线,她要专心地当一个合格的妃子,给陛下做一些衣衫。做衣衫比练武还难,她练习了很多年,才学会做寝衣。好在庞舒心灵手巧,绣工精湛,帮了楚韬韬不少。
怡然给她们端了一些茶点,楚韬韬收起针线,把庞舒唤到身边,理了理庞舒稍微凌乱的发髻。
“舒儿,一会儿母亲教你新的剑招好不好?”楚韬韬会心一笑,她看见庞舒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和找不回的过去。
“可母亲不是要去见父皇吗?”庞舒问,“你们俩不是约好一起散步的吗?”
“你父王朝政繁忙,估计不会去散步了。”楚韬韬长叹一口气,西华战事她早有耳闻,也知道张丞相的意思,可是她不想去了,不想带兵打仗不想与庞越分离。
午睡后,楚韬韬和庞舒换上武服,刚到西宛殿的武场,就发现景若早已等候多时。
景若也难得的换上一件枣红色的骑装,梳着高马尾。
楚韬韬正要施礼,景若却阻拦道:“今日,我不是皇后,我只是景若。”
景若和颜悦色地对庞舒说:“舒儿,去东宸殿找策儿玩吧,我和你母亲有话要说。飘然,送公主去东宸殿,给公主和大皇子做些吃食、”
“是,母后!”庞舒道。
楚韬韬知道皇后有话单独跟她说,就让怡然先下去了。
景若拿起武场剑架上的一柄剑,拔了出来,对楚韬韬说:“韬韬姐,今日我们比一比剑术,看看谁更技高一筹。”
楚韬韬见她这么有兴致,拔出自己的佩剑跟景若对招,景若的剑锋柔中带刚,有股刚毅之气。两人的招式越来越快,景若本来处在上风,顿时急转直下被楚韬韬完全压制。
景若收回剑锋道:“韬韬姐,还是技高一筹,我望尘莫及!”
“娘娘,承让了!”楚韬韬拱手道。
“陛下,即将御驾亲征,我想随他一起去!”景若凝视着楚韬韬,“韬韬姐,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我想让你一起去,护着陛下!”
“御驾亲征是最不明智的选择,陛下,怎会如此糊涂?”楚韬韬蹙眉道。
“还不是朝中无人?”景若无奈地摊摊手,“张丞相想让姐姐去,陛下坚决不同意,说他宁可自己御驾亲征,也不想让姐姐再身处险境。陛下昨日说,挑个日子,册封策儿为太子,让姐姐辅佐太子监国,陛下才能安心出征。”
“陛下真会安排!”楚韬韬惨笑道,“陛下的身体,日日都要喝汤药,怎能经得起颠簸,他不要命了!”
景若伤情地别过脸去,擦去泪水:“陛下做了这个决定,是把太子和大睿托付给姐姐,不打算要命了。”
“这个重担,楚韬韬担不起啊!”楚韬韬苦笑一声,“请皇后不必过于担心,我会去劝陛下的!”
三日后,庞策正式被册封为大睿皇太子,即日起入主东宫。因战事吃紧,册封礼延后举办。
庞策已经长成翩翩青年,个子已经与庞越不相上下,但容貌像极了易映,长的极为俊美,肤如凝脂,玉手修长,鼻梁高挺,活脱脱一个从山水画中走出的一个美少年。
下朝之后,庞越带着庞策一起在花园散步,天气乍暖还寒,庞策咳嗽了几声,庞策上前扶着他,劝道:“父皇身体有恙,实在不宜御驾亲征啊,不如让儿臣去吧!”
庞越欣慰地拍了拍庞策的肩膀:“策儿,如果你大十岁,父皇就让你去了,可是你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可是父皇十岁就随着祖父上战场了!”庞策辩解道,“父皇,姨娘教了策儿许多用兵之道,而且儿臣还有慕启哥哥相助,父皇就让儿臣去吧!”
“策儿有这份心,朕已经很满足了!你就坐镇卞城,等着朕凯旋归来!”庞越望着远处眼泛泪花,“策儿,你要好好孝顺皇后,孝顺贵嫔,明白了么。”
“原来,陛下又打算舍弃臣妾!”楚韬韬从远处走到庞越身边,庞策识相地退了下去,楚韬韬挽着庞越,“您就这样把臣妾甩给策儿了,这么不负责任!”
“韬韬……”庞越轻叹一声,不知该如何说。
“陛下,还是让臣妾去吧!军旅之事臣妾熟悉,辅佐太子监国,臣妾实在无能为力!”楚韬韬轻声道。
“不,这一切不应该你来承担!”庞越拒绝道。
“陛下乃国之根本,万一陛下倒在行军途中,对整支军队都是致命的打击,到时候军心涣散,如何御敌?”楚韬韬劝道,“西华蛮人的铁骑固然很强悍,但他们不懂兵法,只要我们避其锋芒,臣妾有九成把握能取胜。”
“韬韬,是皇后对你说了些什么吗?”庞越满脸愁容,眼泛泪光。
“皇后娘娘担心陛下安危,并未跟我说什么!庞越,你的身体怎样我不清楚吗?还是你自己不清楚?从卞城赶去战场,单程一个月,你坚持不住啊!”楚韬韬负气道,“难道陛下真的要去送死,陛下将臣妾过往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吗?”
“对不起……”庞越低下了头,“我本来想做你的支柱,可到头来,还得让你撑着我。”
楚韬韬会心一笑,摸了摸庞越瘦弱的脸颊:“庞越,夫妻不就是互相支撑吧!我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做主帅了,还请陛下拜郭奋为统帅,慕启为副帅,我在背后协助他们。”
“韬韬为了策儿,呕心沥血啊!”庞越汗颜道。
“陛下,何出此言?”
“你一心一意要培养启儿,不就是让他辅佐策儿吗?”庞越说。
“陛下,您不介意郭奋和启儿的身份吗?”楚韬韬直截了当地说,“他们一个是晋江的旧臣,一个是晋江主帅之后,这就是张丞相不肯用郭奋的原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韬韬,我相信郭奋,相信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启儿!”庞越笃定道。
楚韬韬在庞越的眸子里看出他的真诚,两个人手挽着手,像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携手相依,走回了西宛殿。
一个月后,郭奋率军抵达韩城,他们一行人遥望着韩城的城门楼。楚韬韬感慨无限地看着郭奋,说:“对不起,你和熙然新婚不久,就让你们分开。”
“娘娘,别这么说,熙然本来也想来的,可……”郭奋的脸颊变得通红,“临行前熙然被诊出喜脉。”
“太好了,真确实是一个好消息!”楚韬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我得赶紧想出破敌对策,让你和熙然尽快团聚。”
“临行前,熙然千叮万嘱,让我护娘娘周全,郭奋定然万死不辞!”郭奋坚定道。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楚韬韬怒道,“都是快当爹的人了,也不怕忌讳。”
西华的铁骑比楚韬韬想的还勇猛,大睿士兵不适应这里的扬尘天气,病倒了半数,看来,是不能硬碰硬了。
为今之计,只能在韩城坚守不住。
任凭西华士兵辱骂,楚韬韬就是不许任何人出城。
坐在营帐里的慕柏,受不了不堪入耳的辱骂之词,正要提着剑冲出去与之一决雌雄。
楚韬韬把他拦了回来,夺下他手里的剑:“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沉不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要坏了我的事?”
“可是姑母,你没听他们在辱骂陛下吗?”慕启紧攥拳头,“这些蛮人也太嚣张了!”
“理他们作甚?”楚韬韬坐下看着地形图,“他们就是逼我们出兵的,现在他们士气正盛,咱们定要避其锋芒,才能一举击垮。”
慕启惭愧地退了下去,楚韬韬起身,将他唤到身边,摸了摸他银色的战甲,笑道:“启儿长大了,你跟你父亲长得真像。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有种错觉,有几个瞬间我竟然把你看成你父亲,我们还一起并肩作战。”
“父亲多谋善断,智计无双,我望尘莫及!”慕启汗颜道。
“你父亲也不是天生就智计无双,成功是没有捷径的,都要付出百倍的汗水!”楚韬韬说。
慕启起身朝账外望了望,吩咐士兵如果有人来,务必通报,然后拉上了帐帘。
慕启跑到楚韬韬身畔坐下,想对她说什么,却又三缄其口。
“想问什么就问吧!”楚韬韬随意道,“这不是皇宫,没那么多忌讳!”
“姑母,我知道你和父亲的故事,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如果父亲死而复生,回到你身边,你会选他还是选陛下!”慕启鼓足勇气问道。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楚韬韬长吁一声,正视着慕启,“如果你父亲真的死而复生,那我……”
楚韬韬还没说完,就听见帐外哐当一声,二人疾步出去查看,守卫说是一个小兵打翻了要送进去的水壶,现下又去拿新的了。
楚韬韬回到帐内,接着道:“我选陛下,我已经随你父亲死过一次了,我这条命是陛下救过来的,即便山崩地裂,我绝不会辜负陛下。”
当夜,慕启骑着马去城郊查看,被一伙人团团围住,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走到带头的紫衣男子面前。
紫衣男子满头白发,戴着一个银白色面具,身量与慕启相当,十指修长,他拿着一把碧色扇面的折扇。
慕启见到他顿时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感慨地喊道:“父亲,孩儿……孩儿慕启,拜见父亲。”
白发男子摘下面具,容貌与慕启有七分相似,到底年长了二十多岁,皮肤有点松弛暗黄。
慕柏扶起慕启,慕启泪如雨下,握住慕柏的手:“原来,父亲当真还活着!”
“原来,你也还活着,还在楚珞身边!”可慕柏没有一点与儿子久别重逢的感伤,语气如冰道,“楚珞呢?我送给她的信件,她没收到吗?”
慕启一下子沉下脸,松开他的手,低语道:“那封信正好被我看见,我给拦下了!”
“为何?”慕柏问。
“父亲,往事如烟,我希望你不要打扰姑母现在的生活!”慕启道。
“姑母?”慕柏怒道,“什么姑母,楚珞是我的爱妾,你应该唤她姨娘。”
“可姑母现在是大睿皇帝陛下的贵嫔楚韬韬,不是廖楚珞!”慕启加重了语气,“父亲,你既然没死,一早怎不来找我们,姑母为了你差点殉情,我被薛明讳追杀,那时候,你在哪里?”
“我……”慕柏一时语塞,“我也是逼不得已,只能假死脱身才逃出薛明讳的魔爪,我用了十年时间,耗尽心血才组建了西华基业,为的就是找薛明讳复仇。”
慕启后退一步,警觉地凝视着他:“父亲,您要找薛明讳复仇,进攻大睿作甚?”
“薛明讳固然可恨,但庞越夺我爱妾,我更容不得!”慕柏捏起一缕白发,说,“我白的每一根头发,都要让庞越加倍偿还。”
“可您没想到,陛下派姑母来御敌!”慕启抄着手,直截了当地说,“于是您将计就计,想策反姑母,父亲,孩儿劝你一句,如果您不想和姑母兵戎相见,快退兵吧,安居西华一隅,岂不甚好?”
“你个逆子!”慕柏气愤地打了慕启一巴掌,“你跟在庞越身边,都学了些什么叛逆的思想,我是你父亲!”
慕启捂着脸跪在慕柏身边,说:“孩儿从小在陛下身边学的都是顶天立地的大道理,是陛下培养了孩儿,父亲是给了孩儿生命,但孩儿问你一句,孩子流亡晋江东躲西藏的时候,父亲在哪儿?还有,我怎么听说西华大王,已经娶了蛮人女子为王后,还立了太子?”
“那又如何?”慕柏辩解道。
“您想让姑母还做您的妾氏吗?”慕启反驳道。
“有何不可?我相信,楚珞是爱我的!”慕柏说。
慕启惨笑道:“我真为姑母感到不值得,她巴心巴肝爱过的男人,时至今日,眼里却只有权力,父亲,你配不上今日的楚韬韬!”
“庞越就配得上楚珞吗?慕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慕柏又被惹怒了,双眼喷火,又要上前打慕启,却被慕启拽住手臂,“放肆,你这个逆子,想翻天吗?”
“父亲,我多希望,您没有回来!”慕启无情地甩开了慕柏的手。
“跟我回西华吧!”慕柏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让为父好好弥补你。”
“大可不必!”慕启决绝地转过身子,“就当今日,你我从未见过面吧。”
慕柏带来的人将慕启团团围住,慕柏说:“你是我的儿子,自然要跟我回西华!”
慕启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做好了战斗准备,慕柏无奈道:“启儿,你非要你我父子相残吗?为什么,我苟延残喘保住命,我的妻子成了别人的,我的儿子跟我站在对立面。”
“父亲,听儿子一句话,撤兵吧,西华的兵力远远不及大睿,不要以卵击石!”慕启无奈道。
慕柏命人将慕启迷晕,就在慕启倒地的一刹那,楚韬韬和郭奋带兵赶来。
郭奋指着一头白发的慕柏对楚韬韬说:“娘娘,果真是大将军!”
但楚韬韬见到慕柏却异乎寻常的淡然,慕柏难以控制地跑向楚韬韬,激动地说:“楚珞,我终于,我终于见到你了。”
楚韬韬淡然地跳下马,走到慕柏身边,客气道:“慕柏,多年不见,苍老了不少嘛?看来,这些年你过得日子,也不是那么舒心,蛮人女婿,不好做吧。”
“楚珞,那封信不是被启儿拦下了吗?”慕柏满脸疑惑,“怎的,你对我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
说罢,慕柏温柔地伸出双臂,想要把楚韬韬抱在怀里,就像多年之前一样,楚韬韬娇羞地贴在他的胸口。楚韬韬往旁边一躲,让慕柏扑了个空,只好尴尬地抽回手。
“我把你的坟迁入合樾城,还找了个守灵人,五年前,守灵人失职,你的坟墓被盗,守灵人才发现,那是一座空坟!”楚韬韬一边闲庭信步地围着慕柏走,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