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见落霞
进落霞镇不久，天边红霞渐散，一轮明月挂上枝头，街上零零散散挂起几只灯笼；西陵离牵着羲琰的手在大街上散着步，许是太平盛世，即便天黑，街上依旧还有许多行人和商贩；西陵离惊喜的跑到地摊前举着那些贝壳做的小玩意，爱不释手，有贝壳风铃，还有贝壳耳环，还有许许多多的饰品，西陵离拉着羲琰撒娇似的喊，“好漂亮啊，羲琰，我能不能买几样？”
本着自己老婆自己宠的心态，羲琰勾着手指在西陵离额间划过，柔声问道，“喜欢哪一个？”
西陵离浅浅一笑，趴在小摊前精挑细选了一个海马水晶风铃，商贩小心翼翼的将风铃用木棍提起递给西陵离，随口说道，“二十文钱……”
西陵离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大串，数出二十文递给老板，又熟练将所有钱钿收入囊中，提着灯笼一蹦一跳的往前走；绕过一段路口，有两排栾树，未到开花的时节，栾树叶枝繁叶茂绿油油一大片；栾树下建起一座土地庙，土地老头和土地婆被恭恭敬敬的安放在土地庙中，庙口摆放几盆水果；全是当地盛产的果子，西陵离看得好奇，蹲在巴掌大的土地庙前仔细打量，问道，“我在蜀域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庙，羲琰，这是什么庙啊？”
羲琰背着手走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答道，“东荒向来尊土地为神，这是他们专门为土地神供的小庙；”羲琰说着，抬头看向头顶的栾树，曾经，他的阿离就躲在树上戏弄与他，时过境迁，当年的阿离却望尽前尘，一切美好的回忆从这里开始，缘起缘落，花开花谢，如今的花开出花骨朵，似乎又是新的开始。
“我第一次见到阿离，就是在这棵树下！”羲琰冷不丁的说了句；西陵离缓缓抬头，端着下巴注释羲琰，问道，“重回旧地，有何感想？”
羲琰淡淡一笑，绕着大栾树走圈圈，说着当年的故事，“我那时只是凡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而阿离早已名震四海八荒，是瀛洲上神未央，她不嫌弃我身份低微收我为徒，护我西行寻母；我一路成长，从籍籍无名到如今的成就，都是阿离赐我的，没有阿离就没有我。”
西陵离仰头看着羲琰露出心疼，“当你知道她离开的那一刻，心肯定很痛吧！羲琰，你肯定经历了很多苦难，才走到今天的对吧。”西陵离走到羲琰身边，从后面抱住他，两个人身体紧紧靠在一起，互相诉说衷肠，仿佛西陵离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听到未央的故事时，心中却没有一丝醋意，反而觉得是老天对他们不公，不该那么相爱的两人怎么就非得分开了。
风吹叶落，栾树叶儿在夜风轻拂下四处摆动发出飒飒声响，偶尔一两片掉落下，打在两人身上，最终落到地面。夜深了，忖的风吹的有些凉，羲琰背过身看着西陵离还穿着一件轻薄的衣裳，两手一挥，化出一件厚厚的风衣，为西陵离披上，说道，“还好，她把你留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在夜风中长久的拥抱，总算，六十年的深情有了回报，羲琰无比满足……
入夜许久，戌时过后，羲琰才在落霞镇找到一处客栈，店小二打着灯笼睡眼惺忪打着呵欠招呼他二人入住，二楼转角处就剩一间上房，羲琰接了钥匙打发店小二去休息，自己带着西陵离回房间。西陵离玩闹一天，满身疲惫，钻进被窝没一会儿便进入梦乡；羲琰安静的坐在床沿边，听着西陵离呼吸的声音，昏黄的烛火映出西陵离白净的小脸，让他忍不住伸手去轻抚；羲琰轻轻的抚摸着西陵离的脸颊，生怕会吵醒睡梦中的女孩，嘴角露出一丝惬意浅笑。
次日天明，阳光透过白纸敷的窗户照进房间，西陵离正趴在羲琰怀中逐渐清醒，迷迷糊糊的摸到羲琰坚实有力的胸膛，西陵离忍不住用手掌贴着胸口捏了又捏，猛的惊醒；突然又想起，两人已经成婚是正经夫妻，便又放松下来，继续揩油。不一会儿，听到耳边传来羲琰的声音，“想摸就摸，畏畏缩缩的做什么？”西陵离趴在羲琰胸膛上别过脸看着羲琰，只见羲琰正眯着眼看着她，顿时老脸一红，羞羞的将脸挡住，“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第一下捏我的时候，想不到我的夫人竟好这口，做夫君的怎么也该满足对吧。”羲琰似笑非笑的说着，身体一翻，西陵离整个人靠在被窝里，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老脸羞的通红，不知所措。羲琰笑了笑，俯身轻吻。窗外人声喧哗，商贩陆陆续续开始吆喝，“卖包子呢……新鲜的猪肉包子呢……”“卖菜啦……新鲜的白菜呢……”街上行人渐多，树上小鸟叽叽喳喳也跟着起哄，枝头有鸟鸣树下车水马龙，车轮碾过的声音，马蹄哒哒的响，落霞镇热闹的一天又开始了。
午时，西陵离懒洋洋的坐在客栈下的饭馆里，羲琰精心点了一大桌好菜，都是落霞镇比较出门的小吃；耷着脑袋等完一盏茶功夫，店家有条不紊的将满桌菜上齐，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到一边忙活去了。西陵离看着桌上的菜流口水，饿了一宿，总算有口热汤热饭下肚，不等羲琰说话，西陵离已经拾起筷子大快朵颐；鸭肉肥而不腻，肉质紧实，搭配落霞镇秘制酱料，只一个字，绝。西陵离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赞道，“羲琰，你快尝尝这个肉，真好吃。”
羲琰看着西陵离的吃相，露出一脸欣慰，殷勤的帮她夹着菜，顺手勺碗汤递过去，说道，“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喝点汤先，莫噎着了。”
西陵离点了点头，端起汤一饮而尽，止不住又赞道，“这汤也好喝，特别鲜美。”
羲琰虽不是头一回与西陵离吃饭，却特别享受与西陵离吃饭的过程，小丫头胃口极好，看着她的吃相，连带着旁边的人胃口都特别好，让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吃下所有食物，绝不浪费。
“阿离，马上回瀛洲了，你还想去哪看看，我带你去啊！”羲琰边吃边问着。
西陵离仔细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你老家我还没有去过，你曾经说过你是你大伯抚养长大，如今，他可还在？”
羲琰摇摇头，“大伯婶婶早些年去世了，他们的儿子，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阿远还活着，现在已经八十几岁了，估计早就认不出我了。”
“你去见过他吗？就说他不记得你！”西陵离说着，两只大眼睛眨巴着看着羲琰，“你都没有试过，羲琰，趁你兄弟还在世，你该去看看他。”
羲琰沉默了片刻，重重点头，西陵离巴拉完碗里的饭菜，拉着羲琰出了门；店小二随即来收拾桌子，看到羲琰留下的大块银钿连忙收起，一抬头，庭院空荡荡，店小二以为自己看花眼，揉揉眼再看，依旧没了二人身影，暗叹一声，“两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羲琰带着西陵离来到姜府院外，隔着几重围墙，羲琰驻足不前，西陵离挺直身子轻轻咳嗽两声，拽着羲琰的胳膊走到大门口处，对着守门的家丁说道，“你家老爷可在？我们是你家老爷昔年故人，烦请小哥通报一声。”说着，丢出一块碎银到家丁手中。家丁看二人如此识趣，点点头，连忙说道，“二位稍等，我去通报老爷。”
微风和煦，空气中带着微微青草的味道，西陵离站在风中，额间青丝几缕，长袖轻抚，看得羲琰如梦如幻，近乎陶醉。不多时，家丁跑出大门，对门口的二人说道，“老爷在厅中等候二位。”羲琰方才回过神来，与西陵离相视一笑，慢慢走进内院。
大厅之中，姜远满头白发，端坐主位，一席土黄色长袍忖出他满身的贵气；西陵离细心打量厅中摆设，猜出姜府在本地非富即贵；姜远见两人进门，捋着花白的胡须问道，“听说你们自称是老朽故人，恕老朽眼拙，实在认不出你们是？”
羲琰闷不吭声，神色平静，淡淡说道，“阿远，你仔细看看，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姜远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猛的一颤，年代久远，心中存疑，问道，“确实看你眼熟，你与老朽儿时伙伴有几分相似，你？是易北寒的孙子？”
羲琰听到易北寒三个字，眉头一酸，低声答道，“你还记得易北寒？”
姜远满眼含泪，花白的胡子颤颤巍巍的抖动着，“怎么会忘记，他说他西行寻母，可是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今是生是死老朽也顾不到了；你若是他后人，可否告知老朽他如今还安好否？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定是吃尽苦头，他当年是和一个神仙走的，想来，应该也不会过的太差……”
听着姜远絮絮叨叨的话，羲琰喉头像被一团棉穂堵住，哽咽心疼，说道，“我祖父身体安好，这些年一直挂念你们，可是他也身不由己，不能亲自回来看你们，故嘱托我到此见过您老人家，他从未忘记过你们，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们。”
西陵离默默看着羲琰，露出一脸心疼，羲琰竟还是没有勇气和姜远相认，这该有多难过啊！
果然，姜远听到羲琰说是易北寒的孙子，对二人态度瞬间亲近许多，上前握住羲琰的手说道，“好孩子，我总算看到他的后人回来了，不错，真不错，有他的影子。”姜远老了，走路都不那么利索，整个身体颤颤巍巍的。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的身影，连忙扶住姜远，关切的问道，“祖父，您身体不好，不能久站，快坐下吧。”
来人一脸稚气，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羲琰安静的看着，就像看到当年的姜远，问道，“这是你孙子吗？多大了？”
姜远坐回主位，指着羲琰跟少年介绍道，“这是你易祖父的孙子，还没请教少侠名讳；”说罢，又看着羲琰说道，“这是我的孙儿姜爯，十六岁了。”
羲琰看着姜爯，少年奇侠，将来必能大成；故答道，“我是羲琰，将来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姜远一脸讶异，问道，“怎么，少侠刚来就要走吗？”
羲琰回头看了看西陵离，笑着说道，“以前祖父老是挂念你们，心心念念不知你们过得好不好，如今见一见，得回去与祖父禀报；告辞。”
羲琰拱手告别，姜远顿时失落不已，含泪目送西陵离羲琰二人转身离开，张着嘴想挽留却开不了口，对着羲琰的背影，流出两行热泪；姜爯安抚姜远，满是疑惑的问道，“祖父，您哭什么？”
姜远颤抖着，嘴角抽搐，唤道，“六十年了，他终于回来了？小北，他终于回来了……”
姜爯更是不理解，追问道，“什么小北，祖父您在说什么呢？”
姜远抬手紧紧抓住姜爯的手臂，不停的摇晃道，“他就是你易祖父，他回来了，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变，他身边的女子，就是当年带他走的那个神仙，我虽然老了，可我不糊涂啊，他真的回来了……他回来了……”
伴随姜远的呼唤声，羲琰与西陵离早已置身云端，看着姜远老泪纵横的样子，羲琰好生困惑，“他竟然都知道？”
西陵离趴在羲琰肩头，安慰道，“他不忍心戳穿你他都记得你的，羲琰……我们走吧。”
羲琰深知仙凡有别，他如今的身份早已与姜远渐行渐远，曾经即便是再好的朋友，也会伴随姜远的离去终归黄土，这段情感，终是走到了头。再如何的失落，也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羲琰暗自叹息，抱着西陵离往瀛洲飞去，与落霞镇的距离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