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德岁讲达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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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前言 方兴未艾的达尔文学

“达学”是达尔文研究学(Darwinology)中译名的简称,是生物学史研究中的一门显学。因此,达尔文学者被称作Darwinologist或Darwin scholar,而围绕着达尔文研究的庞大学术共同体又被称为“达尔文工业”(The Darwin Industry)。尽管“达尔文工业”一词有时略带贬义,好像是指有那么一帮子人整天围绕着有关达尔文的鸡毛蒜皮事儿,写出一大堆论文来自娱娱人似的;然而,它最初源于20世纪上半叶新达尔文主义崛起之后,达尔文学者们一度“自我标榜”之语。对于达尔文学者们来说,这无疑是一项非常崇高的追求。

不特此也,在达尔文的祖国——古老的大英帝国,达尔文与莎士比亚是其文旅产业的两大支柱,每年对GDP的贡献相当可观。因此,英国10英镑的纸币上就印着达尔文的头像——这不仅是“有钱能使鬼推磨”(“money talks”),而且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达尔文能致富”(“Darwin enriches”)。连英联邦的澳大利亚也不甘落后:由于达尔文乘“小猎犬号”环球考察时访问过那片土地,澳大利亚既有达尔文大学也有达尔文市,同样在发着“达尔文工业”的文旅产业财。至于加拉帕戈斯群岛所属的南美洲厄瓜多尔共和国,每年围绕达尔文的文化旅游产业所得收入也十分可观。因此,“达尔文工业”给各国带来这一不可小觑的经济效益,无疑对“达学”的繁荣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科学史上,当得起“革命”二字的只有两个人,即哥白尼与达尔文;前者揭示了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后者确立了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达尔文与林肯出生于同一天(1809年2月12日),前者构建了万物共祖的理论,后者提出了种族平等的观念;这些都代表着人类思想史上的重大变革。在《物种起源》一书中,达尔文用“生物演化”的理论来证伪生物物种的“独立创造”学说。他用“万物共祖”这一本质上机械、唯物的理论,去挑战“神创论”这一在当时占主导地位的唯心主义宗教信条。他认为,所有已知的生命形式皆由单一“生命树”上的少数原始类型长期缓慢地饰变和演化而来,是在漫长地质时期的千百万世代间,通过“自然选择”的竞争淘汰效应的雕琢,并导致适应性较差的种类不断灭绝而形成的。达尔文当时无从知晓生物变异和遗传的机制;但他极其聪明地利用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对动植物驯化的熟稔程度,展示了人工选择不过是“自然选择”的一种极端情形而已,这其实距离准确解释演化过程本身仅一步之遥。正因为理解人工选择的伟大力量,人们也不难理解和接受他的自然选择理论。出乎达尔文本人的预料,他竟以一人之力,说服大多数人改变了千百年来形成的固有观念和信仰。可见这一拨乱反正的力度,无论怎么估量也不为过。

达尔文以自然选择为主要机制的生物演化论,早已成为现代生命科学的基石;在全球范围内,达尔文研究依然显示出方兴未艾的生机勃勃景象。“达学”著作可谓浩如烟海,但由于历史原因(比如《物种起源》问世时,中国正处于晚清王朝摇摇欲坠之际,而新达尔文主义兴起时,正值抗战期间),几十年的内忧外患,使中国学者根本无暇顾及“达学”的发展;及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年,由于受苏联米丘林错误学说的影响,“达学”在中国也未得以普及。然而,自《物种起源》出版一百周年纪念活动以后,尤其是近些年来,这一情况已得到了根本改变,越来越多的学者乃至于公众,渴望了解达尔文生平以及他的学说。这一点从图书市场上《物种起源》中译本版本之多,便可见一斑。

然而,长期以来中译本多以《物种起源》第六版为底本。而国际上“达学”研究表明,《物种起源》初版才最具革命性,也最能代表达尔文的真实想法。后来的修订版,反映了达尔文迫于宗教势力的压力,做了不同程度的“退让”。因此,应译林出版社之邀,笔者近年来翻译了《物种起源》第一版(插图收藏版,2018年)与第二版(“译林人文精选”版,2013年,2020年,以及“经典译林”版,2016年),并应数家报刊以及新媒体邀请,先后开辟了“达尔文之光”“科学源流”专栏,并通过专访、书序、书评等形式,系统介绍了达尔文的主要著作以及自己研究达尔文的心得。从这些文章中,我挑选出来二十余篇,收集在这里,以方便感兴趣的读者查阅。

衷心感谢译林出版社李瑞华、陈叶、何本国、宋旸等多年来对我“达学”研究的大力支持;我尤其感谢本书编辑童可依女士对书稿的精心编排及配图,删节了原有文章间部分重复的段落,使本书更为精炼。感谢《中国科学报》的李芸和胡珉琦、《科学》杂志的季英明、《中华读书报》的王洪波、《新华文摘》的刘永红、《化石》杂志的郭建葳、北京大学出版社的陈静、果壳网以及澎湃新闻的编辑们信任我并且一再诚邀我为他们的刊物撰文。特别感谢我的同事和好友张弥曼院士、戎嘉余院士、周忠和院士、沈树忠院士、王原教授、张德兴教授和王德华教授等多年来给予我的热情鼓励和多方支持。最后,我不能忘记感谢我的“达学”同事陈红与刘健博士以及许多出版界朋友,如彭伦与周志刚先生等,一如既往地给予我鼓励、帮助和谬赞。

苗德岁记于2021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