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懦弱
“她怎么样?还能不能活?”
巫医蒙着眼睛,探着神秘人的脉,一边摸着胡须,一边道:“不好说,不好说,此人身体气血虚弱,体内的蛊毒多而杂,梦蛊势凶,她求生欲又不高……”
尾思越缇点点头,也就是此人命不久矣的意思喽,他这宿敌也不过如此。
镇西营。
“大帅,果然不出您所料,喜客来酒楼空的干净,人走得不留痕迹,东西收拾的也干净,”青时凝声道:“而且苏茉的尸首……不翼而飞。”
能搅乱元书祎心曲的人,定然与她关系不简单,修罗阁暗桩遍布蜀国,那喜客来必然也是一处暗桩,而苏茉便是平喜城的桩主。
秦砚辞看着桌案的两张字条,他已经找人确认了,与塔国通敌的信件并非出自王齐之手。
或许,从元书祎知道镇南营的大帅是王齐的时候,她就开始计划这一切了。
“还有,”青时道:“在阅襄城的守卫安排中,徐子耀归王齐管理,属于王齐的部队。”
如果镇南营内部有元书祎的人,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与她同时进入军营的新兵,她身边的那几个少年不可能,那太明显,最不引人注意的就是平时看起来与元书祎有纠纷的人。
那么徐子耀与单翎就是最好的人选,谁能想到与元书祎闹得最狠的人,就是元书祎插在王齐身边的人呢?
一个在阅襄城成功担任大帅,一个留在镇南营揪出细作还不惊动人,铲除异己,争取利益最大化,这样的计划确实像元书祎的行事作风。
可就算事实如此,秦砚辞又能如何呢?
“大帅!出事了大帅!”温琼崖冲进帅帐,急声道:“镇南营出事了,梁远叛变,柯帅坠崖!”
秦砚辞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怎么可能?”
————
“湖水漾漾呦,白云轻轻流……”
苏茉的歌声空灵悠长,就这样荡漾在天边,荡漾在元书祎的脑海里。
仿若沉睡在雪原的女子睫毛颤了颤,仍凭自己坠落虚无。
“凭一己之力扰乱物价,可知引发了多城商战混乱?”
“杀女商,平粮价!”
“此举,无伤大雅。”
——苏茉悠闲绵长的歌声里忽然闯入了别的声音,元书祎锁着眉,呼吸急促。
声音越来越多,元书祎听见了霍静的哭喊,又看见了褚南星的笑脸,她们要元书祎回去……
回去?
要回去吗?
元书祎依旧紧闭双眼,她回去做什么呢?一切后事都已安排好,便是她死了,修罗阁的人也会继续帮元家洗刷冤屈,今日死的不过是“阿柯”,而她安排的“元书祎”也会在事后重振元家荣耀……
所以她尽可放心去死……
——“女子是没有家的,不过是与男子交易的商品……我怨恨他们高高在上,女子却卑微如尘!”
小蝶的话突如其来的穿进元书祎的耳膜,她心脏一震,眉头皱了起来,她还是没有忘记这句话,小蝶的话一直都是元书祎心里的刺,哪怕过了很久,哪怕再无人提及,哪怕元书祎自己都不想承认——她真的在意这句话。
她在意许多——这正是元书祎懊恼的。
她不喜欢自己想太多,她读过很多书,通晓很多事,可知道的越多,越明白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无能为力,有太多的事与愿违,她不想为难自己,于是尽力不让自己有太多在意的人和事……
可正是事与愿违,元书祎还是控制不住的在意,她在意明明是为百姓、为大义而死的苏茉没有被世人认可;在意霍家为忠臣辩护,却落得满门流放;在意小蝶被人拐卖却被家人认为不清白,最后只能将青楼作为安身之所;在意因为受族人连累,甚至本身并没有错的姑娘沦为军妓……
可她还是无所作为,她将这些在意与不甘全部压在心底,她要自己袖手旁观——因为她改变不了什么。
是的,没错,元书祎从来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她自私又懦弱,虚伪又冷酷。
她一直都是这样。
即便是在元家没出事之前,她就没有两位姐姐勇敢,大姐姐想做教书先生,想教更多的女子立世、明理;二姐姐想做商人,想走遍山川湖海,想在商贾里为女子争得一席之地;就连娇生惯养的褚南星也有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之志。
而元书祎什么也没想,她不过是空读书,自视清高的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自作聪明的坚信,世间的沉疴宿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根治,也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改变。一切的挣扎不过徒劳,不如做个安逸享乐的睁眼瞎。
可是……可是!
元书祎攥紧拳头,她还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活着只是为元家洗刷冤屈,不甘心自己满腹经纶、文武双全就仅仅是杀人报仇!
她能建立五国最周密强大的情报网,师承曾参政议政的长公主,上战场杀敌,走到了一方大帅之位,难道还甘心袖手旁观吗?
不,元书祎不甘心!
既然要报仇,那就报到底,既然有了仕途,那就走到底,在朝堂能有一席之地,那么这天下,就该有她一席之地!
元书祎在牢房的软榻上睁开眼,眸底的漩涡平静地绞灭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日,蛊毒一旦入人体便清不干净,她此刻的头脑是清明的,梦蛊大概是被压下去了吧。
元书祎看着身上干净宽大的白袍,不知该作何感想,此刻的男女有别就如同放屁。
她刚坐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腹内空空。静坐一会儿元书祎便翻下榻,那边的桌子上有个茶壶,也不知道有没有水。
有水,就是凉得很。
手腕上的锁链又长又沉,能让她在这个牢房随意行走,也能防止她逃跑。
真能防止她逃跑吗?元书祎表示怀疑。
她拽了拽手腕上的链子,青石壁上传来了沉闷的声音,元书祎还在疑惑,锁链忽然绷直收紧,直接将元书祎固定在了石壁上!
生猛的撞击让元书祎眼冒金星,口腔又是一阵血腥,她没了力气,安安静静地靠着石壁。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锁链又慢慢从石壁里吐出来,元书祎顺着石壁坐在了地上。
这个牢房不简单啊,锁链居然用了机关术,她不挣扎还好,越挣扎束缚得越紧。
要想走出这个牢房,大概要使些手段。
元书祎撑着墙壁站起身,又走向那张桌子,拿起杯盏摁碎在桌子上。
她捏着一块碎片毫不犹豫地划破右手食指,鲜血带着异香滚落在地,元书祎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个繁复的花纹。
“醒的很及时啊,”尾思越缇看着坐在榻上的元书祎,自己都没发觉心情有了变化:“我还想着给你收尸呢。”
“收我的尸?”元书祎看着他:“你大概没那个机会。”
尾思越缇冷笑一声,掐着元书祎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阶下囚而已,你哪来的自信?”
元书祎冷笑道:“手下败将而已,你哪来的优越感?”
尾思越缇眯着眼睛,收紧了手掌:“你说我是败将?”
元书祎呼吸不上来,耳膜里也传来沉闷地心跳声,她艰难地冷笑一声:“你能正大光明赢元大帅吗?能正大光明赢我吗?你难道不是我的手下败将吗?”
尾思越缇看着鼓掌中的女子,她总是这样高高在上,不屈不挠,哪怕到了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的地步,她还是这样冷硬不知道求饶。
尾思越缇将人甩到地上,元书祎就像溺水的人冲破了水面一样急促的呼吸着,可惜还没等她喘匀了气,锁链再次绷直收紧,将元书祎固定在了石壁上。
元书祎垂着眸,她已经疲惫不堪了,若是没有锁链的支撑她怕是站都站不起来。
尾思越缇几乎是用欣赏风景的眼光欣赏着面前的猎物,不管她说什么,她都已经落在了自己的手里,任凭他随意欺辱玩弄。
而元书祎确实美得像一道风景,尤其是现在这副苍白脆弱的模样,更能激起尾思越缇对她的欲望。
这一刻,她不是雪山上的莲,只是他脚下的泥。
“兵不厌诈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尾思越缇抬起元书祎的下巴:“感情用事乃兵家大忌,也是兵家的制胜神策。”
尾思越缇怜惜地用拇指拂过元书祎的嘴唇:“元书祎,是我胜你一筹。”
元书祎没力气再反驳,她在等一个时机。
尾思越缇看着元书祎平静的眼眸,这样一双眼睛,哭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轻笑着,低头吻了上去。
元书祎浑身一僵,缓缓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就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尾思……”
尾思越缇的吻又转移到了元书祎的脖子和锁骨,元书祎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低声怒吼:“尾思越缇!”
“省点力气,”尾思越缇的手指划过元书祎的脸庞,然后游走于锁骨以下,他靠在元书祎耳边,声音低沉诱惑:“否则一会儿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知道吗?”
“你敢……”
他敢。
尾思越缇一口咬在了元书祎的锁骨上,元书祎偏着头不再吭声,她在极力忍耐。
或许是蛊毒又在隐隐发作,元书祎听到了许多女子的哭声与呐喊,声音从四面八方穿进她的耳朵里,元书祎仿佛被那哭声架在了悬崖边上,再没有了退路。
元书祎发出一声嘶吼,她咬着牙,用尽力气拉出一节锁链,翻身将尾思越缇压在石壁上,手臂横在他的胸膛。
“羽木首领,你我之间,不适合做这样的事……不如谈谈正事。”
尾思越缇讶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现在有这样的力气,定然是爆发了体内的蛊毒,她此刻的脸色白得不像活人,双眼流着血泪,嘴角挂着鲜血,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就算如此,此刻的元书祎也没什么可惧,让尾思越缇忌惮的是她肩上的六环蛇。
“你体内到底有多少蛊毒,竟能招出如此邪物?”
六环蛇是塔国最毒的蛇,由体内至少有六十二种蛊毒的养蛊人的鲜血喂养而成,能一体分化六身,最可怕的,是它的毒素不唯一,被它咬一口,只有养蛊人自己知道解药配方,否则这个毒,无论如何也是解不开的。元书祎刚才用瓷片划破手指划出的图腾就是召唤它,这是元书祎最后一条后路了。
六环蛇顺着元书祎的手臂爬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在了尾思越缇的脖子上。
元书祎松了点力气,声音虚弱:“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解开锁链,我们谈一谈。”
尾思越缇没有挣开元书祎的压制,他几乎是好整以暇的瞧着面前的女子,不过片刻间,她又变成了这副冷静的模样。
“你想用六环蛇毒威胁我?”
“嗯。”
“我杀了你,我的巫医照样可以解毒。”
元书祎闭了闭眼,她疲惫不堪,也满不在乎:“你大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