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0. 尾声：谈，都可以谈
“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很容易，解决问题有点难。”
“当然了，如果你解决不掉那个人，也没必要绝望。”
“人人都会有自己的价码。”
——《AD大公如是说》
......
“噢，记得要注意，给客户安排符合个人口味的套餐。”
——《AD大公如是说·2021合订本》
......
当日，稍晚时。
城堡二楼的餐厅内。
烤羊排、盐焗土豆泥、蘑菇鸡汤等等精致的食物摆放在长桌上，供肉食者们享用。
宾西兄弟俩很识趣地只低头吃菜，假装自己是块背景板。
当然了，餐厅真正的背景板，是在门口处、靠墙处、灯烛旁边持械站立的士兵们。
护卫哈莫托举着银盘，给自家老爷和贵族青年分别送上一杯清澈的山泉水。
蜂蜜、海盐、柠檬、毒药，统统没加。
清澈纯粹的山泉水，倒映出少年领主与贵族青年两人各自的面容。
“把你们四人从地下安全救出，可是让我动用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啊。”初阳以恰到好处的声音响度，对阿尔卡蒂奥说道。
“是，林中湖营地的‘壮观’景象，我有看见。让你破费了，实在不好意思啊，善心的费叠列什。”阿尔卡蒂奥的脸上挂着营业微笑，对初阳答道。
领主老爷抿了一口杯中的山泉水，语气平淡地对贵族青年问道：“嗯，亲爱的布恩迪亚，那不知你们是否抓住了心仪的珍奇魔兽呢？”
长桌对面的阿尔卡蒂奥，面不改色地答道：“可惜，还没能抓住那头传说中的‘五首大白鹅’。”
“哦？那可就麻烦了呀。”初阳看着自己面前的木质酒杯，手指转动着杯柄，不轻不淡地说着，“本来我还希望，你们把珍奇魔兽献给国王陛下之后，陛下赏赐你们大笔财富，其中拿出一部分来补偿我的开销损失呢。”
阿尔卡蒂奥的脸上堆满笑容，“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写一封信，由您的人手送去我家城堡，信上我就说......”
“哎，我因为贪玩，带着护卫们和老仆绕路，在王国的沿海地区游历，不小心遭了海盗，被抓到海盗船上了。”
“善心的费叠列什，在剿海匪的过程中，意外知晓了我被海盗抓走一事，便与海匪交涉，试图将我赎回。”
“只是，可恶的海盗船长贪得无厌，竟然要价300金币！善心的费叠列什一时间掏不出那么多现金，无奈，我只能给我的父亲写封信，证明我还活着，急需家族打一大笔赎金到固斯城，由费叠列什转交给海盗船长，才能把我赎回。”
“648枚金币。”先前一直在旁座上吃着烤羊排的魔鬼，此时冒出一句。
（顺便一提，魔鬼把自己的黄铜面具，也换成上下组合式的了，方便吃饭）
“哦哦，对，是648金币，海盗船长涨价了。”阿尔卡蒂奥立刻接话道。
初阳点点头，又问了一句，
“你父亲，何塞·布恩迪亚伯爵，他会同意吗？”
阿尔卡蒂奥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道：“648枚金币，差不多是我家族领地一个季度的税收吧。父亲大人他，应该不至于舍不得这点钱？”
初阳：“......”
李迦束：“......”
冷静，冷静一下，做人不能太贪心，要适可而止。
“行，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也不想多追究什么。”初阳说道，顺手往自己的杯中添了两勺蜂蜜，用银汤勺搅拌着甜蜜软液。
“阿尔卡蒂奥男爵，你后续有什么打算？不妨讲来听听？”年轻领主把银汤勺挪出，喝了一口蜂蜜水。
贵族青年吃了几口盐焗土豆泥，用餐巾擦擦嘴，看向年轻领主和魔鬼，说道：“我想，宾西他有和你们讲述过，我寻找那处异端遗迹的理由吧？”
一旁，正在小口喝着蘑菇鸡汤的宾西，看向自家少爷，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事，不怪你。”阿尔卡蒂奥摇了摇头，随后继续向初阳和李迦束讲道，
“为了以后在与兄长争夺领主之位时胜出，我自然是希望底牌越好。”
“本来，我是打算在确认了异端遗迹的真实存在之后，把消息告知圣城【瓦蒂坎】，以获得【赎罪圣主】教会，圣座冕下的赏赐，获得教会的一份赏识背书。”
“但如今，呵呵，我既然是【被魔鬼救出来】的，那自然是没必要去圣城找刺激了，他们的测谎神术的审查，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忽悠过去。”
“就算把异端遗迹的事情报告给教会，他们最多也就‘宽恕你的罪孽，饶你一命’罢了。”
贵族青年冷笑了一声。
随后，他看着初阳和李迦束，缓缓说道：“所以，退而求其次，‘抓捕珍奇魔兽献给国王陛下’，倒也不是不行。”
“如果你们这座岛屿上，真有什么‘五首大白鹅’存在的话。”
初阳耸耸肩，“这我可无法保证，阿尔卡蒂奥。我只能说，先前告知你们的关于岛屿深处，以及几十年前的事件信息，是我所知晓的真实情报。”
“至于岛上现在还能否寻见‘五首大白鹅’，没人知道。”
阿尔卡蒂奥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明白的，我并不算特别着急，机会总能被找到的。”
“唔，你说的‘不算特别着急’，指什么意思？”李迦束询问了一句，同时把塞里斯特色辣酱抹在了一块烤羊排上。
阿尔卡蒂奥‘呃’了一声，思索3秒钟，便解释道：
“我父亲正值壮年，健康的很。”
初阳和李迦束看向阿尔卡蒂奥。
“别误会，我和兄长都是有底线的贵族。那种有违人伦的事情，我和兄长是不屑于去干的。”贵族青年认真地说道。
年轻领主和魔鬼点点头。
弑亲这种糟心事，还是算了吧。
阿尔卡蒂奥继续讲道：“我和兄长的继承权争夺，往早了算，最快还得等上七八年的时间呢。”
“所以，我并不算特别着急，慢慢来，机遇总能被寻到的。”
李迦束沉吟了片刻，
随后，发出了魔鬼的声音，
“嗯，阿尔卡蒂奥男爵，你是否相信，这座岛屿上的固斯城，能够在三年时间里‘脱胎换骨’呢？”
贵族青年微微一愣，
“阿克塞拉瑞特阁下，您是指......？”
魔鬼以非常自信的语气说道：
“我有魔鬼般的智慧，费叠列什有年轻的魄力。”
“阿尔卡蒂奥男爵，请考虑一下，利用你的资源和人脉，长期投资我们固斯城，如何？”
“我跟你讲啊......”
......
画大饼拉投资的事情，如果真要详细说明，怕是能水一水，上万字不喘气。
所以，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精简一下，快进到某些喜闻乐见的剧情。
三个词，构造一个场景：
城堡，地牢，女骑士。
......
当日，更晚些时。
城堡地下一层，略有潮湿感的地牢内。
“混蛋！魔鬼！你们在先前的麦糊粥里加了些什么！”
裁罪骑士怒骂道。
半小时前，她实在是忍耐不住饥饿感，最终还是把士兵送来的麦糊粥吃了一小半。
然后现在，她隐隐约约觉得体内有股热感，驱散了渗水地牢内的阴冷湿气。
初阳愣了愣，随即讲道：“我怕地牢内的湿气太重，所以让厨师在你的麦糊粥里，多加了几块碎姜，半勺牛骨油，以及少许辣椒粉。”
胡安娜呆滞了一下，“啊，是这样么......？”
李迦束瞥了一眼那仅吃了小半碗的麦糊粥，想了想，出声道：“吃不惯麦粥？没事，要不我现在去一趟厨房，让厨师煮碗面给你吃？”
裁罪骑士冷哼一声，随后看向贵族青年。
“阿尔卡蒂奥，所以你和这两个该死的魔鬼与异端，同流合污了吗！？”
贵族青年耸耸肩，“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
年轻领主笑了笑，“我与阿尔卡蒂奥男爵，双方已经深入交谈过了。他和我都认为，布恩迪亚与费叠列什之间，有合作的价值。”
“一起进步永远是减少冲突的最好办法。”
魔鬼沉吟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有资格或者有必要去为任何一个人的自我选择负责，除了他自己本身以外。”
贵族青年点点头，“有些事情骗不了自己，有犹豫就是有问题。”
裁罪骑士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样做，就能逃过赎罪圣主的绝罚制裁吗？”
魔鬼摇了摇头，“发生事情就要想办法解决，而不是要找人负责。”
“嗯，我们现在和你交谈，为的就是解决你我之间的矛盾，或者，至少能搁置一下矛盾。”
“有些状况，你可能还不太理解......”
裁罪骑士直接打断魔鬼的讲话，骂道：“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不论你们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屈服的！”
“教会迟早会发现我的失踪，然后找到线索，派出圣教军前来这座诅咒之岛，绝罚你们这些异端的！”
初阳在铁栅栏外嘀咕道：“我们啥时候折磨她了？”
阿尔卡蒂奥耸耸肩。
李迦束一脸无奈，发问道：“讲的如此无畏，要不要给你一把匕首，让你在自己脖颈上来一刀？”
“那样你们教会的圣教军，不就可以立刻冲过来了嘛。”
裁罪骑士恼火地扭回头，愤怒的视线透过黄金面具，穿击在魔鬼的脸皮上。
“赎罪圣主有箴言，‘自杀者无法上达天国’。”
“你这玩弄人心的邪恶魔鬼！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我是绝不可能自尽的！宁死不咳咳咳......”
大概是语速过快，加上气急攻心，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咳咳......咕，杀了我吧！”
魔鬼叹了一口气，
“听着，初阳把我召唤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并不邪恶。”
“他既不打算炼制什么贤者之石，也没打算搞什么长生不老的邪道秘法。”
“他签订九狱契约，召唤我至此世，目的仅仅是为了重建他家族的城堡而已！”
“当然了，我也辅助他开发一下岛屿，顺便提升领民们的生活质量罢了。”
初阳点点头，双眼毫无躲闪，直视着那一副黄金制成的‘哭呦者’宗教面具。
“托莱多修士，我承认，我的手段是有点问题。”
“我是使用了异端手段，召唤了魔鬼为我做事。”
“但是，我的目的绝非【异端】！”
“我只是想要翻新重建家族的城堡，顺带让领地富庶起来，难道是有【罪孽】的吗？”
顿了顿，初阳认真地说道：“你可以把那个测谎用的神术·真言光球，召唤出来，看看我是否有哪怕一句谎言！”
裁罪骑士沉默了半晌。
然后她说道：“费叠列什，就算你问心无愧。”
伸手，裁罪骑士指向魔鬼，
“他，是一个魔鬼。而我们教会，对这种邪恶的异端存在，是一定要剿灭的。”
“所以，无论你们把我关在地牢多久，等我脱离此地后，我必定会返回圣城【瓦蒂坎】，把情况上报给教会，然后带人来灭杀这只魔鬼！”
李迦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鬼一阵狂笑。
停止了大反派似的笑声，魔鬼对裁罪骑士沉声道：“所以，我都说过了，有些状况，你还没反应过来。”
裁罪骑士眼神冰冷地望着魔鬼，
“什么意思？”
阿尔卡蒂奥在初阳身旁，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
李迦束淡淡地说道：
“你信得过教会，教会信的过你吗？”
嗯，以泰拉蓝星人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做解释的话：
假设，现有A国和C国两个国家，在冰天雪地的区域打仗。
A国的一支小分队，走隐秘险路去执行刺探任务，结果遭遇意外，掉进了冰窟窿里。
过了半天，被路过的C国志愿军小分队发现，一看，冻死好几个，仅有一个人还活着，昏迷了过去，离死仅差一只脚。
路过的C国志愿军小分队，选择把那名幸存者从冰窟窿里救出，然后带回了战俘营。
在战俘营里，这名A国士兵被医治苏醒，且没有遭受任何的反人类折磨，获得了人道主义的战俘待遇。
两周之后，由于军事决策的需要，C国志愿军的政委，决定放这名A国士兵离开战俘营，并让他带着书信或口信，自行返回A国的军队营地，让他转告A国的上级军官，说我们C国志愿军想要在X日的XX时间点，在XXX地点，派出外交使节，与你们A国尝试进行一轮谈判，你们爱来不来，不赴约过来的话，咱们就接着打！
那么，基于上述信息，假设一下，这名A国士兵返回自家军营后，可能遭遇到情况是：
1.被A国的上级军官授予勋章，成为军队中的一名战斗英雄，休整几日后被上级军官委任重要职务，再次返回前线，与C国志愿军继续做殊死斗争。
2.传递转交完书信/口信之后，立刻被关进小黑屋，由CIA审查个三四周时间。最后，幸运的话，被一脚踢回A国家乡；不幸的话，被随便找个理由，譬如‘叛国罪’、‘已经被C国军队洗脑了’等等罪名，直接就地枪毙，挖个坑埋了。
哦，甚至连抚恤金也可以无需支付了。
从逻辑和理性的角度出发，1.更可能发生呢？还是2.更可能发生呢？
那么，这名幸存的A国士兵，从求稳的角度来讲，应该怎么做呢？
唔，当然了，他也可能对A国的军官系统和文明体系，无比信任，认为A国是不会辜负自己这样的忠诚士兵的。
巴顿将军开坦克飙车什么的，肯定是Fake News嘛！
咳咳，总之，魔鬼向裁罪骑士说明了，为什么不建议她做‘返回圣城，向教会告知事情经过’的路线选择。
毕竟，她现在也算是【被魔鬼救出来】的嘛。
异端裁判所里的高阶修士们，有哪些测谎手段，有哪些审查手段，她肯定比初阳、阿尔卡蒂奥、李迦束这些外人，要清楚的多。
所以，她敢赌么？
她对教会的信仰，真如同她先前表现出的那样，坚定不移，纯粹无暇么？
魔鬼打了一个响指，
刚才一直未出声的护卫哈莫，从腰间掏出钥匙串，打开了铁栅栏上的精铁门锁，又上前，解开了裁罪骑士手上和脚上的精铁镣铐。
“你离开吧，我可没兴趣把你关在地牢里一辈子。”铁栅栏外，魔鬼伸手指了指地牢出口的阶梯。
随后魔鬼又拍了拍年轻领主的肩膀，说道：“初阳，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还有一堆事情要忙活。”
噔、噔、噔，
李迦束径直离开了地牢。
地牢内，余下的几人，沉默了许久。
又或许，并没那么久。
裁罪骑士起身了。
她走向牢房门口，
其他人让出来一条道。
走出牢房，她走向地牢出口的阶梯。
一步，两步，三步，
越走越慢，脚步逐渐动摇。
‘噗通’一声，
裁罪骑士跌坐在地上，
泪水从黄金面具的两侧滴落，
她抽泣了起来。
初阳走上前，走到她的身侧，沉默了12秒。
然后，他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取出天鹅绒的紫色手帕，递给了她。
“胡安娜女士，冷静一下。”
“希望你，也算我恳请你吧......你能否在固斯城住一段时日？”
少年的情绪，是复杂的：
“请你用自己的双眼，看看我的行动，看看那位魔鬼的行动，看看固斯城里的各种事情，看看这座岛屿上发生的变化。”
“那之后，你再做出自己的选择，也不算太迟，对吗？”
胡安娜伸出颤抖的手，摘下脸上的黄金面具，
并接过初阳递来的手帕，
拭去了，她的泪水。
===第一卷《风暴迷洋·诅咒海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