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许仙不是许宣
话音刚落，许仙顿觉熟悉感再次扑面而来。
好像在遥远的从前，他就对她说过这句话。
同样是在船上，面前就是白蛇。
一切都没有变，恍若隔世重现。
看着素贞默然不语的模样，许仙也陷入沉思。
这不是妖术，也不是幻觉，而是他内心升起的、真切实际的感受。
但不论怎样冥思苦想，许仙都不记得有见过白蛇。
船内一时沉寂，彼此相对无言。
船桨划过水面，风雨哗哗流下。
虽然素贞内心有千言万语想倾诉，但她此时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有些心焦。
小青看向她的手腕，那里正被素贞牢牢紧握，便明白姐姐心中绝对不平静，未免生出慨叹——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只要是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姐姐就会立刻变得意乱情迷，全无平常修行时的心如止水。
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后亦如此。
曾几何时，她与素贞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是多么的亲密无间。
而现在，尽管她和姐姐还是紧紧地坐在一起，可是她却能感觉到姐姐的心神全寄托在对面的人，她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小青冷眼看向许仙，心中又嫉又恨，但她向来都是依着素贞的意，无论何时都不例外，此刻也只好出言为姐姐解围。
“姐姐姓白，名唤素贞，四川人氏。如今暂住杭州，因清明节近，姐姐带了我——小青，出来游春，不料这雨下得越来越大，刚要回家，所以才搭你的船。”
素贞放松下来，感激地看了小青一眼，内心宽慰。
小青回以微笑，往姐姐的怀里靠了靠，悲欢交集。
许仙听罢却半晌无言，只觉这话除了姓名外，皆是语焉不详。
既然原居四川，为何远隔千里来到杭州？
若只出来游春，为何众里寻他纠缠不休？
不过，突然提及的“四川”，许仙推测应该是其之前修炼的地方。
峨眉山？青城山？
许仙回想着四川的名山，开始暗自推算起蛇妖的来历。
船中，小青抬头看着素贞，素贞却痴痴地望向许仙，许仙只是垂眸。
小青见许仙沉默良久，不禁有些气恼，出言询问道：“哎，我们的身世都告诉你了，小官人你呢？”
许仙此时心中凛然，额头微微冒出冷汗，他竟然丝毫算不出来蛇妖的来历，天机不清，仿佛其中有千头万绪，又好像完全一片迷雾。
这趟水太深，他后知后觉，蓦然惊醒，很有可能他会先沦陷沉没。
虽然很想冒险，退缩实在不甘，但心中却还是悄然打起了退堂鼓。
于是他开口道：“不过萍水相逢，转眼各奔西东，又何必要互报家门呢？”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问我们？”小青反问。
许仙轻笑：“能了解姑娘，是我的荣幸。”
小青仰起头，发现素贞还是静静地看着，神色全无不满，反而兴致盎然。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从捕蛇人转世成了书生，看似变得软弱，但那狡猾的本性却一点没变，总能想办法引起姐姐的兴趣。
绝不能让他得逞！
小青嗤笑一声，满是不屑：“哼，你不说我也知道！”
“哦？”许仙双眼微眯，目光转向小青，脸上故作不信。
“你叫许宣，对不对？”小青心直口快。
许仙见小青的语气如此笃定，眸光一闪，灵光乍现。
许宣？他若有所悟，隐隐把握住了一丝线索，看来蛇妖果然是在找他。
小青见许仙虽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似乎并非是叫这个名字。
不禁心中既惊又喜，难道姐姐找错了，他只是和许宣容貌相似的人吗？
她迫不及待地再问：“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许仙略微迟疑，随即开口道：“许宣是我，但我不是许宣。”
“官人此话怎讲？”素贞面色微变，不再沉默，开口追问道。
小青也投来好奇的目光，觉得许仙此话若有所指，别有深意。
许仙笑着解释道：“许宣是我曾经的姓名，但在很久之前我就改名了，如今姓许名仙，许配的许，神仙的仙！”
灵机一动，他首次这样解释名字，不过倒是可以自圆其说，没有显得违和。
然而实际上，他改名的寓意原是许身仙道——孤高自许，仙道可期！
“许仙？”素贞沉吟，琢磨其中蕴含的意味，“许配的许，神仙的仙······”
许配良人，神仙眷侣。
她心有所感，看向那张映在灵魂深处的脸庞，眉眼如初，温柔如故。
忽然霞飞双颊，娇羞地别过脸去。
许仙看着素贞羞红的脸，心中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沦陷，可面对这明媚的容颜，一时控制不住，又看得呆了，竟忘记开口质问小青，为何会知晓他之前的名字。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转眼已到分别之时。
“到岸喽——”
随着船夫一声响亮的高呼，船缓缓靠岸，摇往柳荫树下泊住了。
许仙取钱给了船家，和素贞小青一同到了岸上，眼见细雨霏霏，兀自未止。
“哎？伞呢？”小青茫然四顾找不到伞，才想起她之前落水时就把伞丢了，不禁有些懊恼。
许仙看素贞和小青衣衫尽湿，连忙递过雨伞，“这伞，借给你们遮风挡雨啦。”
有借方才有取，来往自定情意。许仙深知此理。
“多谢！”小青伸手接过，毫不客气。
素贞却有点依依，“如此，相公你呢？”
相公？！
许仙听得一愣，但转念又想到，“相公”不仅仅可以指妻子对丈夫的尊称，也可以用来称呼年轻的读书人。
此刻的叫法，想来应该是后者······大概？
“此处离我家已经很近，不妨事。”许仙柔声道：“姑娘好走，小心不要着凉。”
“不若——”素贞还想开口挽留，却被小青出言打断。
“那你往后再来取吧。”小青左手擎伞，右手拉着素贞，说完转身便走。
素贞回首：“相公，我家住箭桥双茶坊巷口，大红门墙，上书白府的就是，你明天记得要过来取伞。”
“好。”许仙答得坚定。
“我等你。”素贞与许仙相视一笑，随后才心满意足地转过头，携着小青，合举一伞，袅袅婷婷的身影，逐渐没入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