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夜良宵难得

三月五日，壬辰月，壬辰日，宜嫁娶。

许仙沐浴更衣，让昨夜的梦随风而去。

今天，是他与素贞结婚的大喜之日，应当专心致志，全力以赴。

辰时初，许娇容就派媒人登门白府，先呈亲迎版文，再送聘礼三金，金钏、金镯、金帔坠，加以袖裙衣帛，羊酒兜裹，花茶果物，依次递进。

本来按照俗礼，是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原则。即由男方尊长出面，向女方的尊长提出请求，表达与之议婚之意。

若女家收到请求，也有结亲意愿，就需要向男家出具草帖，言明生辰八字，身世家境。男家收到草帖后再问卜祷签，得吉无克，方回草帖。同时媒人通音，然后过细帖，交换定帖，正式定下婚事。

而后，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园圃中，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男以酒四杯，女则添备双杯，取男强女弱之意。如新人中意，即以钗插于冠髻中，名曰“插钗“。

既已插钗，再通过媒人往来，议定礼，下聘礼，送财礼，而后才择礼成吉，定日迎亲。

然而，许仙与素贞断桥初遇一见倾心，西湖船中两情相悦，彼此同饮三杯酒后，就已先斩后奏，迫不及待地定下婚事。

幸而许娇容态度开明，不拘俗礼，而且一直支持着许仙的决定，同时也是事急从权，就直接省却了议婚的步骤，一切从简，直接下聘迎亲。

待到未时初，许仙身着礼服，骑着骏马，引领花轿，带着迎亲队伍，各携花烛、妆台、裙箱等物，前往白府，迎娶素贞。

白府也以酒礼款待，散发利市钱后，乐官作乐催妆，克择官报时辰，司仪互念吉利诗词，催请新人出阁。

过了片刻，素贞红纱盖头，霞帔华丽，由小青扶持着登上花轿。

虽然红盖遮面，但许仙却仿佛能看见，素贞那清澈澄明的双眼。

此刻相顾无言，情意心照不宣。

遂起轿作乐，队伍启程，沿着钱塘县的街道绕城半周。

人逢喜事精神爽，许仙御马而行，想着素贞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不禁心中宽慰，顾盼神飞。

于是路上行人就看到，一个清俊的新郎，骑着骏马，领着花轿，神采飞扬，在阳光照射下，如同珠玉映日，熠熠生辉。

沿途的看客忍不住齐声喝彩，引得更多的人也围过来近前观礼。

酉时初，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许宅门口。

只见华堂上悬灯结彩，宴席间宾客如云。

乐官击鼓奏乐，司仪念诗颂词，克择官执花，里面盛放着谷豆彩果，一边口诵祝词，一边望门而撒，让孩童争相拾取，意为消灾止煞。

鼓乐喧天中，礼官捧镜向后映，莲炬花烛朝前迎。

素贞迈出花轿，伸出手搭在小青手上，莲步盈盈。

踏花席，脚不沾地；跨马鞍，意求平安。

在司仪的赞礼声中，许仙与素贞一道踏进中门，步入房室，内坐床上。

许仙登床右坐，素贞坐于左侧，全“正坐富贵”礼。

坐礼罢，新人出房，诣正厅拜堂。

许仙执槐简，挂红绿彩，绾双同心结，倒行；

素贞挂于手，面相向而行。

此举谓之“牵巾”，意即姻缘缔结。

而后并立堂前，一拜天地，再拜高堂。

许娇容热泪盈眶，喜极欲泣，与李公甫对视而笑，满是欣慰。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这次轮到素贞倒行，手执同心结，牵许仙回房，左右相对，坐在床上。

礼官举盘，以金钱彩果“撒帐”。

然后，许仙与素贞相视一笑，各自剪下一缕头发，合梳在一起，结成同心结的样子。

此为合髻，也叫结发，意为合二性为一体，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随后新娘掩帐，新郎出房。

园中酒席正兴，乐奏龙凤呈祥，宾客饮宴欢乐，亲朋互相庆贺。

作为新郎，许仙可躲不了这“贺郎酒”，只能与客人们逐一斟酒对饮。

但是许仙毫无惧意，酒到杯干。

一众宾客大为惊喜，都觉新郎官热情豪爽，不仅相貌超群，气质不凡，酒量也是惊人。

于是全来举酒唱贺，许仙来者不拒，实则暗中用法力将酒劲尽数化去。

今晚他还要洞房，可不能酒醉误事。

待众人皆醉，兴尽而归，许仙随出送客，满园喧嚣嘈杂顿歇。

许仙舒了一口气，感到礼节繁琐、颇为折磨，但转念又觉得有种仪式感也不错。

已是亥时末，淡月偏西，繁星静谧。

房门外，守候了近一个时辰的小青早已有些懈怠，忽然看见前方有人踏月而来，不禁惊喜的喊了一声：“姐姐，许仙来了。”

许仙走到门前，面带微笑，对小青点头示意。

小青还想问难，但现在无论如何也于事无补，只好叹了一口气，让许仙进去。

迈入房内，喜庆的花烛正在燃烧，一如心间情苗燎燎。

素贞起身，前迎拜倒，柔声道：“拜见夫君”。

许仙连忙还礼，随后将素贞扶起，心中莫名忐忑，颤微微的拿起桌上的玉如意，将红盖头挑去。

芳容骤现，娇美无限。

许仙看着眼前的俏脸，原本的面白如玉，此刻稍染红晕，更显得娇嫩美丽。

他一如既往的看得呆了——

彼此相视无语，房内一时沉寂。

幸亏小青进门，呈上一酒双杯。

该到合卺礼了，也就是交杯酒。

许仙与素贞上床对坐，以红绿同心结绾住盏底，举杯对饮。

同饮之后，掷杯安于床下，让两杯一仰一覆，意即男俯女仰，天覆地载，阴阳和谐，以示吉利。

小青随之为素贞脱冠散髻。

为素贞梳理长发时，小青念着祝词：“一梳梳到头，无病亦无忧；二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亦有尾，白发共齐眉。”

说完放下帷帐，带上房门，悄无声息的退去。

余下地上泪滴，不知是悲是喜。

许仙看向长发披肩的素贞，心跳的厉害。

如此心潮澎湃、难以自持，上次还是在求婚，再往前推就是船上伞下，最开始是初见。

每一次，都不可避免的怦然心动。

宴席里的酒劲都能轻而易举的化去，但刚才的交杯酒，却好像又把酒劲带回，惹得许仙有些躁动，面红气粗。

素贞也是呼吸急促，脸上的红晕染到耳根，延到颈间。

许仙炽热的目光让她不敢抬头，只感觉心如鹿撞，手足无措。

二话不说，于是屋内又陷入沉默。

良宵难得，不应该相敬如宾，而是如胶似漆才对。

许仙心想，他以前一心成仙，修身养性，清心寡欲，向来视美色如浮云，但是现在境遇不同，良缘已至，也该放浪形骸一回，享受下人间欢乐。

思绪到此，许仙缓缓移膝，靠近素贞道：“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娘子，你看红烛将熄，夜已深沉，我们早些安歇吧。”

素贞还想婉拒，以待花烛燃尽，不料烛火顿熄，只好依言顺意。

屋内烛火熄，帐内爱火起。

情真意浓，恩爱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