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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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贫苦童年乡间梦

一 降临人世

上海县高桥镇(当时官称江苏川沙)地处黄浦江以东,是一个不大的镇子。其最早的雏形起于1102年的宋朝,算是有近千年历史的一座古镇。高桥,又名翁家桥,而高桥镇镇东北一公里处原有清浦镇,由于清朝初年清浦港淤积,集市便南移至高桥镇,遂使高桥镇拥有了商业面貌。而就在这上海县高桥镇的南面,有一个小村子,当时人们都叫它杜家宅。公元1888年(清光绪十四年)农历七月十五日这天,一名男婴就在这里出生了,而这个出生的男婴,就是日后闻名于整个上海滩的青帮大亨杜月笙。

当然这个时候,刚刚出生的这个婴儿是不知道他后来会怎样的,更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成为上海滩有名的大亨。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其他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咧着小嘴儿,哇哇号哭,声震屋顶。

按照中国的旧历,农历七月十五日这天是中元节,又俗称“鬼节”或“盂兰盆会”。中元节是道教的说法,“中元”之名则起于北魏时期。根据古书记载:“道经以正月十五日为上元,七月十五日为中元,十月十五日为下元。”中元节与除夕、清明节、重阳节等三节,可以说都是中国传统节日里祭祖的四大节日。《道藏》载:“中元之日,地官勾搜选众人,分别善恶,于其日夜讲诵经,十方大圣,齐咏灵篇。囚徒饿鬼,当时解脱。”而在民间,中元节则多在此节日怀念亲人,并对未来寄予美好的祝愿。

由于杜家的这个婴儿是在“鬼节”这天出生的,所以当村里的人们闻知后,便一个个纷纷议论,有的说:“这个孩子将来的寿命一定不长,不是被鬼捉了去,就是没等成年便会夭折。”也有的说:“即使不是这样,将来这个孩子也是一身鬼气,非奸即盗,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但不管别人怎样议论,孩子终归是自己的好,作为新生婴儿的父亲,杜文卿却视这个孩子如珍宝。当接生婆把婴儿包裹完毕,杜文卿就走上前来,左看右看自己儿子的模样,最后还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由于这个婴儿是七月十五日的晚上所生,时当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因此,杜文卿便给自己刚出生的这个儿子取名“月生”,其意是指月半而生。

在中国,对于没有文化的人来说,为孩子取名字常常都习惯于走捷径,往往看见什么,就为孩子取个什么。比如在孩子出生时,如果看见一棵树,常常就会起个“树森”或“森林、树林”。倘若没看见什么,却闻见了钟声,那么十有八九,就会为自己的新生孩子取名不是“杨树声”,就会是“李树声”,总之,没有声音的名字,就绝对不会为孩子取的。杜文卿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好在当时他看见的是一轮十五的月亮,所以为儿子起名“月生”。

但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的是,由于当时杜文卿为儿子起名“月生”,自然他儿子的全名就叫“杜月生”,而非“杜月笙”。有关“杜月笙”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之后杜月生发迹了,才由当时的国学大师章太炎给改的,将原来的“月生”,变成了“月笙”,虽只一字之差,却也颇有出处,在后文中将作详解。在这里,根据当时实际,也不想篡改历史,故在行文中依然用原来杜文卿为儿子所起的“杜月生”这个名字。

再有,公元1888年,这个数字看着很吉利,如果用今天人们的想法来解释,那就是“要发发发”。可在那个时候的中国,却是多事之秋,先是在京城、山东、东北奉天等地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地震,很多住户房倒屋塌,继而,安徽怀宁等地又发生了水灾,大水汪洋四溢,令许多家庭惨受水灾,失去家园。

当然,这一年多少也是有些好事的,那就是在这一年,台湾首次建省,且第一任巡抚刘铭传上任。再者,就是这年的12月17日,北洋水师在山东威海卫的刘公岛正式成立,使得清朝有了一支海军队伍。

然而可悲的是,北洋水师名义上是建立了,但很多用于军事建设的经费却被慈禧太后挪用了,她拿着用于建设北洋水师的大笔军费,去兴建供她消暑度假的颐和园。

一个国家,如果最高的实权领导者为了自己玩得高兴、玩得开心,而拿自己国家的命运开玩笑,那么,这个国家注定就会被别的国家所欺负,也注定不会在军事上强大,甚至还会导致这个国家的灭亡。

当时慈禧太后想:“我一个女人家,眼瞅着就快六十的人了,我还能玩几年?我不就是挪用点儿军事建设的经费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这些年扶持清朝的两个皇帝,可谓呕心沥血,我容易吗我!”

不管慈禧太后是怎样的心思,反正她这个女人后来是把北洋水师给害惨了,不仅全军覆没,而且由她这个女人当政的清朝,还要向日本侵略者赔款。

而作为平民百姓,才不管什么国家大事呢!只要自己一家人活得好,不愁吃,不愁穿,再有些钱花,那就知足了。

可杜月生出生后的命运很不好,情形就像当时的清朝一样,命运多艰。因为自他一生下来,母亲就缺少奶水,只能拿米糊糊来喂食。同时,他母亲的身体也变得非常虚弱,大有风一吹,人就倒的情形。还有,以往当富贵人家添人进口生了小孩子时,往往都有亲朋好友前来登门道贺,以示恭喜。而作为主家,再摆上几桌或者几十桌酒席,然后相互推杯把盏,彼此热闹一番。但杜家不是名门望族,更不是达官显贵,就在杜月生出生之时,他的父亲杜文卿也只不过算个小商人,与人合伙开了一个小米店,借以维持生计养家糊口罢了。

杜文卿与人合伙开的这个小米店,地处上海杨树浦,杜家宅距离那里有二十余里之遥。眼见自己有了儿子,当时杜文卿的心里很是欢喜,但喜过之后,便是忧。喜的是自己有了个儿子,等自己将来老了,也就有了依靠,至少养老送终的人有了。而忧的是,自己与人合伙在杨树浦开的那个小米店,经营得并不景气,真可以说是世事维艰。尽管如此,为了维持家庭的生计,杜文卿没等孩子满月便又去了杨树浦,打理小米店的生意。杜文卿一走,家中便只剩妻子朱氏,不但要照顾自己,同时也要担负起照顾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

在中国,无论哪朝哪代,对平常百姓而言,吃饭问题历来是首要问题。只要能吃饱肚子,他们便甘愿无钱可花,甘愿被有钱有权有势的人欺负。作为杜月生的父亲杜文卿,就是这样百姓中的一分子。

在与人合伙开小米店之前,杜月生的父亲杜文卿曾在茶馆里当过“茶博士”,所谓的“茶博士”,也就是在茶馆里当跑堂的,沏茶倒水,干着伺候人的营生且被人呼来唤去。后来,他还在码头上干过“扦子手”,负责检验货物,职务形如码头上的一种丁役,也是没有什么身份和地位的,常常还要受头儿的气。

当然作为一个人,除了安分守己讨生活外,都是渴望自家的衣食无忧,渴望合家能够经常团聚在一起的。然而渴望终究是渴望,毕竟不是现实。也就是说,现实距渴望的那种场景太远了,使你无法触及。

为了生存,为了刚刚出生的儿子,这时候的杜文卿回到杨树浦后,唯一的想法就是趁自己还有体力,还能摸爬滚打,要下力气把与人合伙开的这个小米店经营得好起来,能攒下几个钱,以便支应家里的开销,和儿子日后读书所用的花销。

可是,杜文卿回到杨树浦的小米店没多久,上海一带就开始闹旱灾,旱得土地裂出一道道口子,就连黄浦江的水位也下退许多。而且令人没有到的是,当旱灾刚刚过去,时间到了1889年的夏秋之际,上海地区又闹起了水灾,接连几十天都是大雨连绵,使去年旱裂的土地又变成了水乡泽国。放眼一望,到处是白亮亮的水,一片汪洋,令人心中胆寒。面对这种自然灾害,平民百姓是无能为力的,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外出逃荒,或在家中忍饥受饿,为此还出现了卖儿卖女度艰难的现象。可即使这样,灾难还没有结束,紧跟着又发生了瘟疫。当时在上海高桥镇一带,十里八村饿殍遍地,真可谓在人们寒冷苦难的心上,凭空又给添加上了一层冰霜。见此情状,杜月生的母亲朱氏害怕儿子也染上这种瘟疫,因此在无奈之下,只好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杜月生离开杜家宅,徒步行走二十余里前往杨树浦,去投奔那里的丈夫杜文卿。可当朱氏见到丈夫之后才知道,杜文卿与人合伙开的这个小米店在天灾之下,因米价暴涨已无力进货,守着的已是一个空摊子。

如此生活际遇,愁得杜文卿整日眉目不展,唉声叹气。好在合伙人还算通情达理,灾难之下没有撤股,反倒劝慰杜文卿说:“你想开些,天灾也不是咱们所能左右的,只要人无灾有个好身体,就是活人的本钱。”

朱氏本是个很要强的女人,眼见丈夫整日愁眉苦脸,就提出自己去做工。当时,杨树浦有两家丝厂,因缺人手正在招工,所以朱氏就想到丝厂里去。杜文卿一听,很不赞同这事,认为朱氏出去做工挣钱会使自己很没有面子。朱氏见丈夫反对,于是就气了,对杜文卿说:“面子,面子,面子能值几个钱?没有钱花没有饭吃那才是真正的没有面子!”结果朱氏一狠心,便给刚满周岁的杜月生断了奶,进了一家丝厂当女工。

杜文卿所以反对妻子朱氏去做工,除了看重自己的面子外,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时候的妻子朱氏,又怀有了身孕。他认为这时的朱氏,理应在家休养,不该再去劳累自己身体。

朱氏刚进丝厂时,心情是很激动的,也猜想如果自己一年这么做下来,虽不能攒下什么钱,至少自家的日子会比原来要好得多。可朱氏没料到的是,她在这家丝厂只做了几个月的工,高强度的劳动就把身怀六甲的她累出了病,使她不得不回家养病。

在朱氏养病的时候,瘟疫虽然已经过去,可人们的苦难却没有过去。由于缺少吃的,朱氏的身影常常出现在村外的野地里,像其他村里还活着的人一样,在野地里寻挖野菜,回来煮熟当饭吃。一天,杜月生的外婆来了,眼见自己的女儿形销骨立,而自己又无法接济,不觉母女两个便抱头痛哭起来。她们这么一哭,小小的杜月生便也哭。当然他们彼此哭的原因不同,大人们哭的原因是因为老天太不长眼睛了,为何在灾难之上,还要增添灾难。小孩子杜月生哭则是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了,而且母亲每日喂给自己的饭食,有一半都是苦苦的野菜。

后来,杜月生八岁时,外婆曾经给他讲起过这个时候的事情说,孩子,你小时候都是吃野菜活过来的,你怎么不记得了?整日你就知道在外面疯跑,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呢?

可这个时候的杜月生,根本还不懂得什么是野菜,什么是生活,什么是人生中的磨难与苍凉。接下来,更大的磨难又降临在了杜月生的身上,虽然他依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二 父母双亡

公元1890年,当杜月生两周岁的时候,身体虚弱的朱氏早产了一个女婴。等这个女儿生下后,朱氏便因贫病交加而死去。看着已没了任何气息的妻子朱氏,再看一眼刚刚出生需要哺育的女儿,还有尚不晓事的儿子,刚从杨树浦赶回来的杜文卿不觉悲痛难抑,抱着两个孩子号啕大哭起来。

一个男人如此痛哭,显然忍耐苦难的情绪已在心中压抑了太久,无处发泄,今天总算寻到了喷涌的出口。否则,作为一个男人,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大放悲声的。

杜文卿哭过之后,也许心情好了一些,只见他擦干眼泪,便去掏自己的衣袋。可他把衣袋从内到外都翻了一遍,才总算凑够了为妻子朱氏买一口白皮薄棺材的钱。

朱氏的后事办得很简陋,灵柩也是在几个邻人的帮助下抬出村子的,并草草地葬在了杜家屋后的荒山上。

朱氏的去世,对杜文卿的打击很大,使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一下子显得苍老起来,脊背似乎在转眼间也驼了下去。但作为一个男人,也作为一位父亲,杜文卿的心里很清楚,无论自己的生活际遇怎样,自己都得坚持挺住,如果自己不挺住倒了下去,那么两个孩子也必将不会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人的动力都是打压出来的,或者说是被苦难的生活逼迫出来的。因此杜文卿面对艰难,面对苦难,便把牙咬紧,抱着儿子杜月生和刚出生的女儿回了杨树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杜文卿一边辛苦经营着小米店的生意,一边既当着爹又当着娘。可襁褓中的的女儿太小了,又无奶水可喂,最后在亲友的劝说下,同时也是为了给女儿找一条活命的路,杜文卿只好将这个女儿送给了一位途径此地的宁波商人。

当妹妹被送给别人时,杜月生在意识里自然还不明晓什么,更不懂得妹妹为何会送给别人。但这一次,一定是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一种印记,也许就是从这一次开始,让他那颗小小的心震颤了一下。

多年之后,曾经的沧海已变桑田,作为声震整个上海滩的杜月生,你可以说他是青帮流氓,你也可以说他是地痞无赖,或者为他冠名别的不好听的称谓,但有一点我们需要记住:倘若你的童年就跟杜月生一样,你又该当如何呢?等你长大后,会不会更加流氓、更加无赖?尤其是在一个弱肉强食、没有法则、没有道德良知的社会里,唱高调的人很多很多,可一让他们实际去做仁者、贤者,却一个个都成了一只缩头的动物。

什么是现实,敢于说出来的现实,那才叫真正的现实。

可当时杜月生还是个孩子,他还不懂什么是现实,至于什么人生道理,在他幼小的头脑里全部还是一片空白。

也就在这个时期,凡是去过杜文卿与别人合开的那个小米店的顾客,常常都能看见有一个孩子总是在柜台前蹒跚,或者在屋子的角落里爬行。有了解杜文卿的人见了,便不无感叹地对杜文卿说:“你这样太难了,不如再续个弦吧!”

逢到这时,杜文卿就频频摇头,说如今生意这么难做,我又没有积蓄,哪敢还去想那种事情啊,带着孩子能活命就算是老天对我的照应了。话虽如此说,可一天下来,幼小的杜月生常常在地上滚得一身泥土,衣服脏得简直不成个样子。

如此生活大约过了半年时间,杜文卿的一位堂哥来到了杨树浦,见堂弟杜文卿这等情况,心里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便出面张罗着为杜文卿续了弦。

杜文卿的这位堂哥名叫杜阿庆,在上海十六铺的一家水果店里当伙计,其情形就类似于今天在店里给别人看摊。但十六铺在上海地处法租界与华界的交界区,当时也算很繁华。那些从外国运来的货物与从内地运来的货物大多在这里集散。而十六铺的临街两侧,一些洋行、商行、货栈、旅馆及一些大小店铺林立,令初到那里的人如同进了繁华的市区。

要说这个杜阿庆,也真是为杜文卿做了一件好事:自打张氏进门,杜家的日常生活才又多少像个样子,而幼小的杜月生也受到了张氏的呵护。

张氏本性善良,从嫁给杜文卿那天起,她就很喜欢杜月生这个孩子,饿了喂饭,渴了给水,时常还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上一口又一口,其表现一点儿也不像个继母。就这样,通过张氏的百般关心,年幼的杜月生重新又有了母爱,也拥有了母亲的温暖。

可是,生活就喜欢与人开玩笑,尤其是对那些已经遭受过磨难的人,它往往不是在苦水里加糖,而是习惯在伤口上放盐。因为也就在杜月生五岁这年的阴历十二月初九,上海一带天降大雪,气候奇冷无比,杜文卿不慎染上了风寒。当时,杨树浦没有医院,只有一家私人小诊所,其诊所的医疗条件又差,再加上杜文卿又无钱医治和抓药,结果躺倒了就没有再起来。这时的杜月生,已经稍稍有些懂事,他是亲眼看着父亲死去的。

可以说,生活就是这么无情,就是这么残酷的。也可以说,在很多时候,生活常要把一些人生美好的事情,在你防不胜防的时候,转变成你人生痛苦的泪滴。

杜文卿病死了,此时温柔善良的张氏却表现得很坚强。她向人借了点钱,买了一副棺木,将杜文卿葬在了先妻朱氏的墓旁。随后,张氏便抱起杜月生离开了杜文卿的坟前,回到了杨树浦。当时张氏的打算是,她要带着杜月生撑门立户,在杨树浦继续经营杜文卿与人合伙开办的那个小米店。

时间到了1893年,这一年杜月生六岁。由于在经营小米店期间攒了一点点钱,身为继母的张氏便萌生了要送杜月生读书识字的念头,以便杜月生将来好有个出息。于是,张氏就把节衣缩食攒下的一点点钱拿出来,送杜月生进了一家私垫。办私塾的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姓瞿,人们都叫她瞿老太。在瞿老太办的私塾里,杜月生读了四个月的书,最后继母张氏实在拿不出钱为他交学费了,这才使杜月生不得不放弃学业。

这时候,清朝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特别是到了1894年(清光绪二十年)的春天,先是朝鲜爆发了东学党农民起义,朝鲜政府请求清政府派兵协助镇压。结果日本闻知消息,也以此为借口派兵进入朝鲜,占据了汉城附近各个战略要地。继而又扩大事端,胁迫朝鲜政府废除中朝通商条约,并将中国派去的军队驱逐出境。而就在中国军队坐船驶离朝鲜时,日本不宣而战,在丰岛海面对中国海军发动突然袭击,击沉中国运兵船“高升”号,同时日本陆军又向驻朝鲜牙山的中国军队发起进攻。面对日本这种欺辱行径,连一向惧怕洋人的慈禧太后也震怒了,宣布向日本宣战。这一年按中国干支纪年,时年为甲午年,故称为甲午战争。可以说,丰岛海战是甲午战争爆发的标志。

甲午一战,清政府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而日本却成了亚洲的暴发户。因为当时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在战败之后,迫于日本军国主义的军事压力,不但签订了继《南京条约》后又一个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同时还向日本赔款两亿两千一百万两白银。而当时的日本,其年度财政收入也只有八千万日元。为此当时的日本外务大臣高兴地说:“在这笔赔款以前,我根本没有料到会有好几亿元。所以,一想到现在有两亿两千一百万两白银滚滚而来,无论政府还是我私人都顿觉无比的富裕。”

也正因为如此,日本第一次尝到了侵略中国的甜头,并极大地刺激了他们想继续侵略中国领土的欲望。因此,在后来的中国,便发生了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与1937年的七·七卢沟桥事变。

作为一个国家,如果政府腐败无能,军事力量再不强大,那么注定就要被靠战争发财的国家所欺负。而作为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倘若你身单力薄,生活又贫穷,那么等待你的也绝不会有什么美好的事情。此时的杜月生在跟随继母张氏生活的时候,其境遇差不多就是这样。因为在这期间,继母张氏领着年幼的杜月生,在上海杨树浦无法支撑与人合伙儿开的那个小米店了,当卖出最后仅有的一斗米之后,不得不被迫关门停业。

在杨树浦没有了要做的生意,自然也就没有了经济收入,于是继母张氏只好带着杜月生离开杨树浦,回到高桥镇的杜家宅。此时,老屋因无人居住,空得太久的缘故,屋墙已有些歪斜,窗子也破得不成样子。夜里,每当风一吹,残破的窗纸便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同狼嚎鬼哭。为了能有个存身的地方,张氏便把屋中打扫了一下,又用麻纸将窗子糊了,总算使破败的老屋又有了点儿新的气象。

住的地方有了,生活上的费用却还全无着落。这时,好心的邻家女人见张氏带着杜月生实在可怜,又感念张氏的心地良善,就借给了他们一碗米,并送来了一棵白菜。

面对如此困苦境遇,继母张氏却仍然还以杜月生的前途为念,第二日就去做短工,为别人缝补衣服挣些工钱。等手里又攒了点儿钱,并且感到能支付学费时,张氏就又把杜月生第二次送到一家私塾里读书。可是天不遂人愿,这回杜月生又在私塾读了四个月书之后,学费就又无钱可交了,没办法只好再次退学回家。从此之后,杜月生便再也没有进入私塾读过书。

看着杜月生如此小的年龄,就频受波折,继母张氏抱住杜月生便痛哭起来,且边哭边说:“孩子,你快快长吧,等你长大成人了,我们的日子也就好了!”

三 失去继母

然而,孩子是需要慢慢才能长大的,不是今日说了,明日就能变为成人,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家庭的命运。

公元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这一年杜月生七岁了。七岁的杜月生此时虽说还依然是个孩子,可这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家境很不好,而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死了,是继母张氏把他养活到了现在。由于明白了这些,所以七岁的杜月生也不再因为肚子饿而哭闹,反倒帮着继母张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次年农历正月二十二日的晚上,天刚刚黑,上海一带又发生了大地震。一时之间,天摇地动,房屋倒塌,人畜伤亡惨不忍睹。好在当时张氏反应快,从床上抱起杜月生就朝外面跑,这才幸免于难。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结果春天时上海发生了大地震,等到秋季时,突然瘟疫又来了,而且来得比上一次还要迅猛。就当时的情状,因患吐泻症而死的人甚多。

有天灾也就罢了,偏偏又出现了人祸。当时上海浦东一带,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个名叫“蚁媒党”的团伙。这个团伙的成员多是流氓地痞,彼此同流合污在一起,他们行为卑劣,只要见到青年妇女,常采取威逼利诱的手段,勾引到手。等他们泄完私欲之后,就将这些妇女们或逼其改嫁,或将她们卖给青楼妓馆,以谋钱财。这日早上,杜月生的继母张氏起得早,她像往常一样打算到别人的家里收敛些洗补衣服的活计,临走的时候告诉杜月生,说一会儿就回来,让他一个人在家中玩耍。可是继母张氏此次出去,就遭到了“蚁媒党”的绑架,卖到了苏州的一个妓院,结果张氏不堪忍受耻辱,悬梁自尽了。

张氏的失踪,曾引起很多村里人的各种猜测。有的说张氏是熬不住贫困的生活,才把八岁的杜月生遗弃的;也有的说,张氏是跟着一个男人私奔了,所以才没有再回来;还有的说,张氏是遭了“蚁媒党”的拐骗,被卖到了青楼……如此等等,但不管人们如何猜测,总之从这天开始,杜月生再也没有与继母张氏见过面。

由于张氏没有再回来,这便使八岁的杜月生在家中没有了依靠,好在当时杜月生的外婆还活着,于是,他就哭着去了外婆家。

外婆是杜月生亲生母亲朱氏的母亲,当她得知杜月生的继母张氏失踪后,就叹了口气,说这是什么世道啊!让一个小孩子也这般遭难。叹过之后,外婆就让外孙杜月生暂时住下,说等你舅舅回来,我跟他还有你舅母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你常住在这里。外婆所以说这样的话,其原因是她在家中并不主事,而全家人的生活,都要靠杜月生的舅舅朱阳声做工挣钱来维持,可以说生活情况也很不好。再有,杜月生的舅舅朱阳声是个泥瓦匠,整日在外忙活,很少在家,因此像杜月生这样一个吃白食的孩子,自然也需要舅母的通过,否则,必然要遭到白眼。

这天,舅舅朱阳声从外面做工回来了。当他得知杜月生的继母失踪了,而杜月生要来自己的家中生活时,朱阳声沉默了,之后想了想,说那就先住在这里吧,等月生再大一些儿,就跟我学手艺去。朱阳声所说的手艺,自然是指他会的泥瓦匠。听舅舅答应收留自己,而且将来还要教自己泥瓦匠手艺,杜月生在心里着实感动了一回。可是好景不长,舅母首先开始厌烦杜月生了,她时常在喂猪的时候,便指桑骂槐地说:“你整日就知道吃、吃、吃,可光吃你也长肉啊!瞧你这个畜牲,还要连带我们节衣缩食。”

别看当时杜月生才八岁,还不懂得什么是指桑骂槐,但别人的脸色好坏,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于是,再逢到吃饭时,只要见到舅母的脸色不好,他就知趣地吃上半碗饭,或者喝上一碗粥,然后就借故走开了,跑到街上去,借以消解舅母对他的厌烦。后来,为了自己不再忍饥受饿,杜月生便开始帮舅母做事,为舅母哄孩子,去野外给舅舅家割猪草。当然,也曾经帮舅舅家在后园的田地里浇过粪种过菜,甚至还帮舅母煮饭洗衣服。这个时期,作为还是一个孩子的杜月生,以他惊人的忍力和耐力做着他自己所能做的一切,而他仅有的奢望,就是想讨得舅母及舅舅的好感,以便自己能在舅舅家长期存身。

也许杜月生对这一时期的记忆太深刻了,在他后来成为上海滩的大亨之时,他曾发过这样的感慨:“人活在这个世上,当忍则忍是你出人头地的最好本钱,只有忍耐一时,你才会有日后成事的机会,可很多人虽明白这个道理,但却往往做不到,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人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苦难。”

可是杜月生如此做法,并没有讨得舅母的欢心。他的舅母认为,杜月生吃她家的饭,就应该为她家干活儿。因此,杜月生在舅舅的家里,遭受的还是舅母的白眼。尤其有一次,杜月生领着比他年龄小的表弟在外面玩耍,一不小心这个表弟跌了一跤,磕破了头,血流了出来。舅母得知后赶来,二话没说便打了杜月生一个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在哪里。等杜月生头脑清醒过来后,便禁不住躲到暗处独自痛哭起来,当外婆找到他时,他已哭得眼睛红肿,致使外婆也陪着他一起哭。

外婆说:“孩子,你就忍忍吧,外婆吃的也是下眼食,也没办法帮得上你!”杜月生明白,在舅舅的家里,外婆也确实帮不上自己。当时杜月生想:外婆都已经老了,不能让她再操心自己,为此他每当受到了委屈,都瞒住外婆,不让外婆知道。要说杜月生的舅舅也是耳朵太软,什么事情都听老婆的,只要老婆一说话,便说什么是什么,也不做个自己的判断。于是,舅舅便对自己的外甥杜月生也产生了不好的看法,认为杜月生简直太不争气。我管你吃的,管你穿的,难道还管出个冤孽不成?

舅舅朱阳声一产生这样的想法,杜月生的苦难就又回来了,只要朱阳声没有外出去做工,就会寻个岔子找杜月生的麻烦。当麻烦找到,就会对杜月生大打出手,毫不手软,打得杜月生只好不愿再回到舅舅的家里,而在街上流浪起来。

在街头流浪的日子里,杜月生也吃了不少苦头。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情。而给杜月生打击最大的,是很多街上的孩子这时候总欺负他,说他没爹没娘,肯定是个野种。逢到这时,杜月生气不过,便还嘴说你才是个野种呢!但不等他的话说完,就上来两三个孩子,把他按倒在地,说你个野种也敢骂我们,你想找死啊你!接着就是打,打得杜月生不但在地上挣扎翻滚,而且常打得他的脸变成紫茄子色。

由于总遭受别的孩子欺负,渐渐地杜月生便开始发恨,心想自己总这么受别的孩子欺负,我为什么就不能欺负他们?我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他们欺负我凭什么啊?不就凭人多势众吗?如果我也联系一些孩子,他们也听我的指挥,看今后谁还敢欺负我!

就在杜月生产生这个想法不久,有一天当他再遭受别的孩子欺负时,他就开始回去磨一把小刀子。刀子被他按在一块石头上,来回地磨着,嚓嚓的声音使从街上经过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得见。

这时,外婆担心了,说月生,你总磨刀子做什么?你可不能在外面惹事啊!

杜月生看一眼外婆,没有作任何解释。他知道,外婆老了,也害怕事情,如果自己将心中所想的事情对外婆说了,那么外婆肯定要为自己担心。

刀子磨亮了,也磨锋利了,于是杜月生只要再到外面玩,必定会把这个刀子放到衣袋里,以给自己来壮胆色。要说有个叫陈二的孩子也算倒霉,平时他本不怎么欺负杜月生,可偏偏这天他在街上见到杜月生后,别的孩子就怂恿这个陈二,说陈二,你怕杜月生做什么?他是个野种,你要怕他,今后你就是我们的孙子。

陈二自然不想当其他孩子的孙子,因此过去就将杜月生摔倒在地,想让其他孩子看看,他是不怕杜月生的。可此时的杜月生,由于忍耐别人的欺负太久了,于是就朝这个叫陈二的屁股上扎了一刀,扎得陈二“妈呀”大叫一声,血也顺着屁股留了出来。

杜月生用刀子扎了人,陈二的父母便找上门来,大骂杜月生是有娘养,没娘教的人,使得很多人都来瞧热闹。这下,不但杜月生的舅母不干了,就连杜月生的舅舅也不干了,认为杜月生给他们闯下了天大的祸事,一怒之下,就把杜月生按倒在地,用一根棒子打起来,打得杜月生在舅舅家的炕上躺了三天。

然而,杜月生这一刀,也真算是一刀定乾坤。当他再出现在街上时,不但不再受别的孩子欺负,反倒使曾经欺负他的那些孩子都尊称他为月生哥。其中,有一个孩子对杜月生很恭敬地说:“月生哥,当初都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总是欺负你,但今后我们都听你的,只要你一句话,你指哪我们就去哪。”

杜月生眼见这些孩子对自己都服帖了,就开始很少再回舅舅的家,而与这些孩子开始了在高桥镇的街上浪荡。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从杜月生与这些孩子在一起之后,他便逐渐染上了一些坏毛病,先是开始打架斗殴偷东西。等发展到后来,杜月生又像大人一样迷恋上了赌局,当然他赌的都是小注,还没有资本玩大的。而这种嗜好,最后也成了他一生的嗜好,从来没有再改变过。

面对杜月生的这种变化,舅舅是彻底不愿意再管他了,任凭杜月生到处去胡闹。当时杜月生的舅舅想:杜月生虽说是自己姐姐家的孩子,可毕竟是外姓人,姓杜不姓朱,即使自己把这个外甥管好了,管成人了,将来也不见得借力!还是由这个外甥去吧,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能将自己的儿女管好就成。

舅舅朱阳声因怀揣了这样一种心理,所以杜月生从此就更加自由了,也无人再管教他了。“没有人管教的日子真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一时期,还是孩子的杜月生常常这么想。

四 被迫离乡

由于舅舅不再管束杜月生,外婆因为年纪大,腿脚不灵便,所以平常也很难抓住这个外孙的影子,结果杜月生便真的放任自流了。

如此玩耍了几年,杜月生居然在高桥镇的孩子群里还真混出了名头,这些孩子不但拿他当老大,倘若谁受了别人的欺负,也常常会来找他。这时的杜月生,自是感觉自己什么事情都是能帮人做的。

一天,外婆得知杜月生越来越不学好,就把想把杜月生找回来,可却被杜月生的舅母给阻拦了。舅母说:“就让他这么混去吧,你管那么多事干什么,你要能把他管过来,那么太阳都会从西边出来。”

当然舅母所说的这话,杜月生没有听见,因为此时他已经深陷在赌博的情趣之中。

如果追根溯源的话,赌博最早起源于我国古代的“六博”之戏,相传出于夏朝末期乌曹之手,算来已有3500余年的历史。另外,因为赌博之事,历史上还上演过许多悲剧、喜剧和闹剧。据史书记载,春秋战国时期,就曾发生过一件臣子弑君的闹剧,其起因之一便是源于赌博。有一次宋闵公与大夫南宫万外出狩猎时作“六博”之戏,赌博过程中双方发生争执,宋闵公情急之下,当着其他人的面便揭了大夫南宫万的短,说南宫万曾作过鲁国俘虏。而南宫万一听宋闵公这样说自己,当即大怒,举起六博盘当场砸死了宋闵公,酿成了一场大祸。由此看来,这样的赌博哪里是赌博,简直就是赌命。

当然杜月生在高桥镇的赌棚赌钱,是不会赌命的,可也跟赌他的性命差不了多少。

这天,由于身上已无钱做赌资,杜月生便忽然灵机一动,跑回了自家的那座老宅。在老宅里,杜月生将当初父母留下的破铜烂铁收拾了一下,拿到废品站卖了,心说以前怎么就没有想起这个事?如果早想起来,自己还至于在赌棚小打小闹吗!当杜月生把卖得的钱拿到赌棚后刚玩两局,就把钱输光了。于是,就又回到老屋,当然这次已经没有废铜烂铁可卖,不过没关系,因为老屋里还有破旧的家具,这是杜月生已计划好了的。

然而,卖旧家具所得的钱也没够杜月生玩上几把,转眼间就又都输了出去。

也许是这次赌红了眼睛,或者是通过这次赌博赌出了胆量,已经十四岁的杜月生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他打起了自家老屋的主意。按理,十四岁的杜月生是不敢卖自家老屋的,可此时的他认为,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了,舅舅又不管自己,那么自己卖自家的老屋,也就谁都管不着。心存了这般想法,杜月生就去开始寻找买家,打算把自家的老宅卖掉。

可是,还没等杜月生找到买家,这个事情就被住在他家对面的一位堂嫂知道了,很快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杜月生的一位表姑父。

杜月生的这位表姑父姓万,名叫万春发。当万春发听说杜月生要卖自家的老宅时,心说这个孩子的胆子也太大了,小小的年龄就敢做这么大的事情,这要不管一管,将来还说不定他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但万春发想是这么想,他却没有直接去管杜月生,而是去找杜月生的舅舅朱阳声了。这天,朱阳声没有外出做活儿,正好在家,当万春发把杜月生要卖老宅的事情告诉他之后,做舅舅的本来不想管,可万春发却说:“无论怎么说,你都是月生的舅舅,这样的事情你要不管,传扬出去难道你的脸上会有光吗?”

朱阳声叹了口气,说:“春发,我不是不想管,我是怕管重了,等月生这个孩子长大后记恨我呀!”

“难道他还敢反天不成?我就不信你一个当舅舅的管了他,将来他找你报仇。”朱阳声一咬牙说:“好,那我这次就再管上一回,如果月生再不听话,我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于是,朱阳声便一半出于做舅舅的责任之心,一半出于愤怒,拿着一根绳子去将杜月生捆了,吊到堂屋的房梁上暴打了一顿,打得杜月生哭天喊地,说自己再也不敢卖自己祖上留下来的老屋了。这次暴打,按常理杜月生应该知道自己的错误,今后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不再去赌棚赌钱。然而,杜月生却没有这么做,在他的心里,他产生了一个要离开家乡的想法。

杜月生之所以产生这个要离开家乡的想法,并非是因为舅舅又打了他,主要是舅舅在打他的时候,还说了几句使他颇感心酸的话。舅舅说:“瞧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就你这么混下去,将来不讨饭才怪。你赶紧给我滚,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在高桥镇这一带给我们丢人现眼,你活着不要脸面,我们还想要脸面呢!”

杜月生闻听舅舅这样骂他,心里可以说既酸且痛。回想如果父母健在该有多好,自己也不会寄人篱下,总遭舅舅的打,过这种没有关心没有爱护的日子。因此,杜月生便暗暗地把牙咬了,心说滚就滚,等着吧,以后我非得混出个样子来让你朱阳声看看。

豪言壮语有了,可自己又能到哪里去呢?一时间,十四岁的杜月生在心里迷茫了。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杜月生不可能不迷茫。因为出了高桥镇地面,他谁也不认识,更不知道有哪里可以投奔,何况投奔别人还是像在舅舅家一样,岂不还是寄人篱下?

这天晚上,外婆来到了杜月生的身边,用手抚摸着杜月生身上的伤痕说,孩子,你也该懂一些事了,你总这样可不行啊,我看你不如找你的堂伯杜阿庆去,他如今在上海的十六铺,听说混得很好,以前他跟你父亲的关系不错,他肯定会帮忙给你找个事做。

杜月生一听外婆想让自己去上海,而且还有一位堂伯在上海,他立刻就活心了,也感觉自己身上的伤不再疼了。

“那我就去上海找我堂伯,这回我一定好好在外面做事。”杜月生对外婆说。

“好,那你就去吧,等我把你堂伯的地址问来,你就动身。”外婆说。

很快,外婆就为杜月生问来了杜阿庆在上海的准确地址,并告诉给了杜月生。为了保险起见,外婆还求人写了一封信。在这封信里,外婆请杜阿庆见到杜月生后,让他看在彼此是本家的份上,能为杜月生在上海找个谋生的活路干干。同时也叮嘱,希望杜阿庆在上海要好好看管一下杜月生,不能让杜月生再去赌博。

接过这封信,杜月生像接过了自己人生的希望,他认真地将这封信塞进一个要带的包袱里。见杜月生把信放好,外婆便又去自己的内衣袋里摸索,摸了半天,才从里面摸出两个铜板,手颤着按在杜月生的手掌心里。

外婆说:“孩子,拿着吧,今后在外就全靠你自己了。”外婆这么说着,心里一酸,老泪便从眼窝里流溢出来。

作为孩子,十四岁的杜月生也哭了,只见他“扑通”一声给哭着的外婆跪下,磕了一个响头之后说:“外婆,等我在外面混好了,我就回来看你;如果混不好,我就永远不回咱们这个地方。”

杜月生是搭船离开家乡前往上海的。虽然高桥镇距离上海并不远,但此时看上去,似乎也是水路茫茫,前路茫茫。坐在船上,杜月生不知道上海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更不知道今后的自己是否能在那里闯出一条活路来。船缓缓而行,他的心中沉沉。远了,家乡的影子远了,外婆为他送行的影子也远了,他回头望了最后一眼身后,从此生他养他的这个地方便成了他久远的记忆和逝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