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师兄妹
一点寒芒抵近。
咫尺之距却犹如天涯之隔，无论怎么努力，寒冷枪尖始终无法触及李少商眉心，短短一瞬，梅子青竟生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怅然之感。
两人一前一后破楼而出，梅子青盛怒之下当即变招，暗中运起破阵诀，山河楼境的武功气机毫无保留倾泻四溢，横扫一枪势如千军……
梅子青出身天策府，师承杨须眉。传闻杨须眉曾以百夫长的军职征战沙场，却展现出堪比真武大将的无敌姿态，战场之上杀敌破阵，几乎是秋风扫落叶般横行无忌，因此被军中冠以“横枪立马，千军止行”的美誉。
梅子青这一枪尽得真传，夜色里血气弥漫，仿佛有万马奔腾过，千军倒地死的惨烈景象映在眼前……
年轻公子苏墨染和律香川等人相继追出木楼。
那位挨了苏墨染一巴掌昏睡许久的无歇寺戒律首座摇头晃脑睁开惺忪的双眼，恰好瞧见梅子青和李少商两位高手打了起来，心下一紧，又紧闭着眼悄悄躺了回去……假装从没醒过。
篱笆小院血气弥漫，看不清李少商和梅子青的身影，只能瞧见偶尔乍现的一团寒芒，或东或西，或南或北，时隐时现捉摸不定。
这样的缠斗显然不会持续多久，梅子青的山河楼和李少商的星斗楼存在难以逾越的鸿沟，大约六七招后，梅子青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出，朝木楼茅草屋顶砸落。他并不认输，趁着身体下坠前的间隙，火红如熔铁的右手奋力掷出千军破，扎入笼罩院落的朦胧血色雾气内。自己也终于将木楼茅草砸出了个破洞，跌入楼内。
千军破扎入篱笆院落血色雾气之内后，朦胧如烟的团雾里忽然疾风骤旋，卷出一个血乌云般的漩涡，随着李少商一声轻喝，漩涡炸开，血气四散，小院顿时恢复如初。
众人眼里，只见那杆千军破斜斜钉入青石板上，李少商站在不远处，手中捧着半张青色面皮，怔怔盯着出神：“你是谁？”
月笙歌搀扶满身狼狈的梅子青走了出来，后者抹去满口血迹，挣开搀扶，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我姓梅。双鸳浦梅家，梅子青！”
李少商抬眼，看着那张脸，无声叹了口气：“原来是青弟。”
年轻公子苏墨染也露出疑惑面容，他看了眼怒目圆睁的梅子青，又看了看低头沉默不语的解红笺，心想莫非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谁是你青弟？李少商，弑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梅子青纵然命陨当场，也要让你血债血偿。”梅子青运功强行站定，袖中掉落一柄弯弯如月的飞刀握于手中。那飞刀刀身雕刻着一朵精致的血色梅花，散发着凄然凉意。
李少商看着那柄飞刀，凛冽的寒芒夺目刺眼，仿佛将他带入另一个温暖如春、花香四溢的世界。封印多年的前尘往事，此刻如潮水般涌现脑海。他记起那张让人崇敬的慈父面容和那双粗糙宽大的手掌、手把手耐心地教着自己飞刀探花的出刀手势，虽是梅家婢女所生，却原来也有一段愉快欢乐的童年时光。李少商摇了摇头：“二十四桥明月夜凌驾于飞刀探花之上，当年梅傲寒不行，如今你更不是我的对手。”
“住口！卑贱庶子，弑父凶徒，还不受死！”梅子青飞刀脱手而出，夜色里便似有青霜悄然而生，落在篱笆院里，肉眼可见地随着飞刀飞过染白大地。
周围一片孤冷静寂，万物消音，好似天地山川、枫树落叶、秋风与众人皆定格冰冻于霜寒里，唯独李少商负手信步，迎着飞刀走去：“幼时我也曾尊他敬他，只因喊了一句爹爹，他便浑然换了副面孔，发狂暴怒，不仅废我武功经脉，还将我母子二人驱逐梅家，孤苦无依流落江湖，受尽冷暖。虎毒尚不食子，这样的父亲，不该杀吗？”
神色淡漠的李少商轻轻抬手，并指夹住了动极似静迎面而至的飞刀，转瞬捏得粉碎。
“就算你能将飞刀探花的傲寒刀意练到最高境界，强入风雪楼境，令山河共鸣，侵蚀人心，也无法伤我。我心似明月星辰，光照万里，又岂会被傲寒刀意侵蚀？”
李少商倏一抬眸，身如鬼魅邪风，刹那消融了篱笆院里遍地白霜，梅子青只觉一道风影闪过眼前，便胸口一闷倒栽数丈之外，被红衣侍女解红笺勉强接住，两人撞到木楼桩柱，口中鲜血溢出不停。
便在这时，衣角绘着宫商角徵羽音律图案的律香川突然移形换位，拦在李少商身前，正了正襟，手握玉箫抱拳。
杀心已动的李少商略微讶异：“星斗楼的高手？隐藏气机的手段的确高明，竟让我也看走了眼。”
律香川笑道：“雕虫小技，在李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了。”
“既有自知之明，还不速速退去？”
“退去也可，只是李前辈妄动杀心之前，还请看清所杀之人是谁，切莫再造无辜业障。”
李少商不耐烦地看着偷偷摸摸又去扶人者月笙歌。方才那一指他用了三成力，梅子青心脉损伤，如无意外，日后再使用武功怕是很难。至于另一个使枪的红衣女，瞧着像是梅子青同门，山河楼境，似乎并无特殊之处……
当李少商的视线落在红衣身上时，解红笺也终于鼓起勇气，抬首望去，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透露着重重伤心往事。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李少商心中一颤，头脑嗡鸣。他直勾勾地盯着解红笺，唇齿微颤：“你、你……”
“好你个杀父的李少商，现在又要弑手足么？”年轻公子苏墨染暗中瞪了瞪律香川，眼神埋怨这厮该出手时不出手，现在出手了，又乱嚼舌根。他走到李少商面前六尺，用身体刻意挡住这随时都会激发心魔狂性大发的家伙视线。可解红笺已下定决心为公子排忧解难，她这一行人若强留李少商，难免会有伤损。她想试试兵不血刃。
解红笺走到年轻公子身前，屈身施了个万福，转身对李少商道：“李公子，你不在的那些年，屏儿姐姐其实一直在等你，睹画思人。”
解红笺从怀里取出一张画，苏墨染曾提及的那幅画，走上前交予李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