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3章 Honour（二）

纽约。

午后～

曼哈顿，华尔街史丹利四层。

大卫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吃完了一个午餐三明治，又喝了一杯果汁。

小秘书玛姬看到他如此简单的搞定了午餐，心中有所触动，很细心的帮他又冲好了一壶咖啡，问道。

“下午，您还有四位已经提前约好的访客要见。。”

“现在还有些时间，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了。”大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咖啡，看向玛姬反问道。

“前几天，我向你提出的问题，你想好了吗？”

“额。。您说的是。。？”

“是的！”大卫轻轻摇晃着咖啡杯，靠坐在椅子里叹道。

“我们在一起共事有半年多了，对彼此的性格和人品都有一些了解。”

“所以，如果你愿意继续留下来为我工作，我就要从现在开始有目标性的为你安排好工作重点和工作时间了。”

“怎么样？你有决定了吗？”

“我。。”玛姬双手绞在一起，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壶，迟疑了许久也没能给出答案。

大卫似乎对此略感失望，轻轻摇头道：“我记得布鲁默早上打来电话，说他要给我介绍一位校友认识。。”

“他告诉你要什么时间过来了吗？”

“没有，但我刚才看到他领一个人乘坐电梯去了楼上。”

“楼上？是去了谁的办公室？”

“我可以打电话试着找一下。”

“OK～你去吧，我等着。”

“嗯。。”玛姬像是松了一口气，手脚轻快的出去了。

大卫端起咖啡杯目送她离开后，转头望向右手边打开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慢慢翻看起来。

这份文件，是奈伦特·拉蒙刚才亲自送来的。

他身为摩根史丹利的CEO，对于大卫提出让史丹利建立一个专门从事利率互换合约交易的部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在他与大卫聊了一个多小时后，非常敏锐的发现了大卫好像是在有意无意的略过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

外汇汇率与各国利率政策之间的紧密关系！

大卫把手里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嘴角挂着微笑，无声的在心里感叹起来。

与聪明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显得比对方更加精明。。

显然，作为波士顿老钱家族拉蒙家族这一代领军人物的奈伦特·拉蒙，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才会与大卫聊完后，回去立刻让人赶制出来一份保密文件，并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它亲自送过来表示自己的诚意。

不过，大卫在与奈伦特聊天时，刻意选择回避了互换交易最核心汇率问题，其实并不是要把它作为筹码向奈伦特·拉蒙讨价还价。。

因为他想从现在开始，逐渐淡化自己的存在感，让负责这件事的帕纳里斯、埃尔德和奈伦特·拉蒙等人去出风头、得名声，让他们成为华尔街上闪耀的新星，自己做个隐形人悄悄的在后面捞好处。。

关于汇率的问题，就算他不说，奈伦特等人也会很快想通其中的关键点，并找到合适的方法解决掉它。

另外～

他选择这样做的更主要原因，是目前他根本没有做蛋糕的能力，更没有分蛋糕的实力！

国际互换（Swap）交易市场的未来发展前景到底如何，作为一名重生者的大卫，对此心里非常清楚。

2015年以后，国际金融市场交易资金量最大的金融衍生品，就是互换合约！

全球金融一体化，既方便了各国之间进行规模更大的国际贸易，也催生出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外汇交易市场。

米元，作为未来几十年最重要的国际贸易结算货币，现在的境况非常不妙。。

如果在未来几年内，米国政府和米联储无法重新确立米元的国际货币地位，大卫制定的所有计划可能都要推倒重来。。

而能够解决这一切的“关键先生”-保罗·沃尔克，下午就要顺路过来，登门拜访大卫了。

（注：Swap互换交易，也被称为掉期交易。根据2022年的统计，世界外汇日均交易总量超过了7万亿米元，Swap交易的资金量占比过半。也就是说每天都要超过3.5万亿米元的Swap交易。

其中跨国公司和投行、银行、对冲基金等金融机构的Swap交易量，约占总量的三分之二左右。剩下的都是各国央行之间为了对冲本国货币汇率风险，或推动本国货币在国际贸易当中的货币地位，进行的Swap交易。）

。。。

约二十分钟后。

布鲁默领着一位校友走出电梯，笑呵呵的向小秘书玛姬摆摆手，走进了大卫的办公室。

经过一番客气的介绍后，大卫邀请两人坐下来。

他一边随意的与两人闲聊，一边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这位哈佛大学在读博士生杰弗里·萨克斯，又把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那些画面比照了片刻。。

杰弗里·萨克斯（Jeffrey Sachs），1954年出生于米国密歇根州底特律市。

76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哈佛大学学士学位。

之后，他又在去年（78年）取得了经济学硕士学位，并选择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如果单看这份求学履历，杰弗里·萨克斯足以被称为学霸中的学霸。

但是，如果让大卫结合自己的记忆再来看面前年轻的杰弗里，就难免在心中感慨起来～

因为在二十年后，杰弗里·萨克斯还有几个被世人熟知的名号～

休克疗法之父！

《纽约时报》，评价他为二十一世纪世界上最重要的经济学家！

纽约《时代》周刊，称他是世界百名最有影响力的人物。

法国Le Nouvel Observateur，把他列入全球最重要的50位青年领袖人物的行列中。

他的各种专栏文章，时常会出现在50多个国家的主流报刊和杂志上。

比如在《时代》周刊，《伦敦金融时代》，以及《经济学家》这样的主要刊物上，他发表的文章经常会受到极大关注。

不过～

现在他还只是没有毕业的在读博士生，他在经济学领域的天赋和才华也没有遇到完全展现出来的机会。

所以大卫在和他聊过之后，用眼神向“损友”布鲁默征询了意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斟酌着语气问道。

“我希望能与你进行一次对话，让我们能互相了解彼此的想法和遇到问题，一起探讨当今世界的复杂性，可以吗？”

“额。。当然！”年轻帅气的杰弗里·萨克斯，看了一眼布鲁默，耸耸肩笑道。

“你可以叫我杰夫。”

“OK，我是大卫！”

“哈哈哈～”两个年龄相差三岁的“同龄人”，默契的伸出手臂握住对方的手，相视而笑。

有了这个短暂的小插曲，三人之间的陌生气氛慢慢散去。

布鲁默习惯性的从桌上找到了纸和笔，走到旁边坐好，准备做一些简单的谈话记录方便自己回去查看。

杰弗里（杰夫）在看到布鲁默的行为时，最初还感觉有点意外。

可当他看到大卫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出笔记本和钢笔时，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也应该表现出足够尊敬对方的态度～

于是，他也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备忘录和钢笔，抬头看向大卫，静静的等待着。

大卫把钢笔帽打开，扫了一眼手表，沉吟几秒后说道：“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无疑是一个历史上非常混乱的阶段～”

“人与人、国家与国家之间，都存在着各种危机、各种困惑和各种分歧。”

“我很喜欢研究历史，也很喜欢通过经济学的角度透视分析各种问题，并努力寻找答案。”

“比如，我觉得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时期发生的经济衰退、通货紧缩和流动性陷阱等问题，都是由于29年股市崩溃之后企业发展目标的转变所致。”

“目标转变？”

“你能详细讲讲吗？”杰弗里听到大卫提起了自己最喜欢研究的大萧条时期，感觉兴趣更浓的追问道。

“好啊～”大卫看到他很顺利的“上钩”了，便在脑海里飞快组织语言，缓缓说道。

“我在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曾在偶然间发现了经济学家们可能都在无意间忽视了一个关键点，企业资产负债表的衰退！”

“不过在我查找了大量资料和文献之后，发现1933年著名经济学家欧文·费雪，在《计量经济学》杂志上发表过一篇关于债务和通货紧缩的论文。”

“他在该论文中，用大量篇幅探讨了负债累累的企业的偿债现象。。”

“但他却没有意识到，偿债对于降低总需求所产生的直接作用。。”

“他认为，企业为降低负债采取的廉价抛售行为，不仅变相加剧了通货紧缩，还将导致企业实际负债李的持续上升。。”

“而且我还发现，欧文·费雪没有在该篇论文中考虑到企业在低通胀和低利率的时期，依旧坚持偿债的情况。。”

“所以我认为，他在撰写该篇论文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企业资产负债表衰退是大萧条时期米国经济持续下行的主要暗线。。”

“暗线？”杰弗里把这个词儿写在本子上，皱眉看向大卫，想听听他的解释。

大卫拿着钢笔随手写下一行字，把它展示给杰弗里看过之后，微笑说道。

“我说的资产负债表衰退这个概念，认为特定的外部冲击会从根本上改变企业或个人的行为目标。”

“尤其是当一个国家整体资产价格出现下跌，经济局势处于下行期的时候，就会迫使企业将他们最优先的目标，从利润最大化转变为负债最小化，以修复受损的资产负债表。”

“简而言之，就是企业在经济处于衰退的时期，必须优先考虑如何解决生存的问题，再去考虑其他。。”

“而这种行为转变反过来，又会导致比一般经济衰退更加严重的后果。。”

“比如，当一家企业准备把未来两年内的工作中心放在负债最小化，而非利润最大化上面，这就改变了经济对于作为标准工具的财政和货币政策的回应。”

“私营企业作为借贷方将会直接表现出没有任何借贷意愿，致使利率失去了其作为将个人储蓄导入企业投资的沟通的渠道的作用，最终导致这部分资金成为了银行的负债，让银行陷入流动性陷阱的困局，无法自拔。。”

“如果把这段话简单概括，就是身负巨额债务的企业在通缩时期，无论借贷利率多低都不会有兴趣再增加企业负债了。。”

“你等下！”在旁边做记录的布鲁默，忽然抬起手示意打断了大卫，有点疑惑的问道。

“你刚才不是在说通胀吗？怎么又讲到通缩了？”

“呵呵～”

大卫的左手伸进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硬币，把它举起来对布鲁默解释道。

“假如，我们把通胀与通缩比作硬币的两面；将加息和降息等货币政策，比作推动硬币反转的两股力量。”

“那么我们就能很容易发现，降息会让代表通胀的一面向上，加息会让代表通缩的一面向上。”

“这两股力轮流作用在这枚硬币上的时候，它每一次在空中的翻转，就代表了一个经济运行周期。”

“但是，如果这两股力当中有一个力度不足以让硬币翻转过来，就会出现我们现在看到的局面了。。”

“经济增长停滞+通货膨胀居高不下！”

“所以，我们在研究如何解决通胀的时候，必须把同样多的注意力放在研究通缩现象上面，才能找到翻转硬币的发力点，推动它顺利进入下一个经济运行周期。”

“哦。。”布鲁默觉得自己差不多听懂了大卫的比喻，轻轻点头，又问道。

“你支持通过加息手段，来遏制通胀继续上涨？”

“是的！”

“那你觉得米联储大幅加息之后，将带来的经济衰退风险+失业率上升，要如何解决呢？”

“我不知道。”大卫非常坦率的摊开手，露出无奈的微笑说道。

“你这个问题，不管是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将是困扰经济学界的巨大难题。。”

“不过，如果我们在研究分析这个问题时，把自己代入进去的话，可能就能更容易解释了。”

“假设，我们每个人都代表了一家私营企业。”

“我们在过去几十年一直经营状况良好，很少出现流动资金紧张或盈利能力下降等问题。”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忽然在某一天惊愕的发现，堪比大萧条时期的经济危机犹如超级风暴突然来袭～”

“那我们要如何在突然爆发的经济危机中，让自己存活下去呢？”

“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

“首先，就是尽量清理欠款+偿还债务，保证流动资金链的健康！”

“其次，我们必须转变思想，通过各种手段对冲掉企业生产成本波动风险，再想尽办法拓展销售业务渠道和酌情减少对新产品研发资金投入，提高自身的抗风险能力。”

大卫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向杰弗里笑道：“去年我这家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刚好赶上摩根史丹利进行又一轮大裁员。。”

“企业通过裁员的方式降低生产成本，是提高企业抗风险能力的有效手段之一。”

“这个道理，不管是企业老板还是企业员工，心里都非常清楚。”

“但我们在做研究分析的时候，却往往忽略了企业采用降低生产成本+缩小负债的方式抵御经济危机，其根本诱因是全国性的资产价格泡沫破裂所致。。”

“而这些看起来很美的资产泡沫，其产生的源头往往都是源自私营企业对经济前景的过度乐观和自信。。”

大卫笑着看了一眼布鲁默，伸手从抽屉里挑出一个档案袋放在桌上，一边打开它一边说道。

“早在去年圣诞节前，我就让山姆·罗杰斯组织人手对过去十年股市的价格波动曲线，进行了详细的整理。”

“你们看～这是71年的股市整体表现汇总。”

“后面这张是从72年至去年年底，股市各个行业板块整体估值的对比图。”

“第一项，就是房地产行业的上市公司整体估值变化。”

“我们从图上就可以清晰的看到，72年末房地产行业上市公司的估值和股价，是去年这些公司估值和股价的五倍和三倍左右。”

“过去七年的时间里，整个房地产业上市公司股价的下跌速度，不如估值的下跌速度。”

“简单说就是，低估值跑赢了房地产公司的股价，先一步到达了谷底。。”

“这种现象，是由于近些年爆发的石油危机+高通胀+经济滞涨的延续所致。”

“但如果我们仅凭这张图就决定购买房地产行业上市公司的股票，就显得有些太过武断了。”

“你们再看，第二项可选消费品板块和第四项信息技术板块，它们代表的上市公司整体估值的下跌幅度更大，远远超过了房地产行业上市公司的估值下跌幅度。。”

“第三项医药行业板块和第五项传统制造业板块，整体估值的下跌幅度一般，不算好也不算坏。”

“最后，就是能源类上市公司板块的整体估值，在去年年底发生了惊人的暴涨。。”

大卫把手里的图表分给了两人，非常丝滑的把话题转到了投资股票的方向，笑道。

“今天上午我和山姆聊天时，他说现在股票交易所的交易订单量非常低，好像是在给眼睛上眼药水一样。。”

“可是，我认为现在股市里弥漫的悲观情绪，还将会让股市进一步陷入更黑暗的谷底，直到这一轮经济危机完全过去或者政府能够拿出更有效的救市方案为止。。”

大卫说到这里，起身走到布鲁默身旁坐下，把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

“所以，我打算让山姆在股市里寻找一些股价较高、估值较低、盈利能力下降、流动资金链紧张的公司，尝试着做空它们！”

“做空？”

“你要做空股市？”

“它们。。好像已经没有多少下跌的空间了吧？”

“呵呵～”大卫表示不赞同的摇摇头，叹道。

“不管是一米元一股的股票，还是一百米元一股的股票，只要我能够确定它在短期内很难释放出有利股价上涨的转变，我就可以尝试着一点点做空它们，带着这些股票去价格谷底玩儿一圈～”

“额。。你这样做算是趁火打劫吧？肯定会惹恼一大批人的。。”

“哈哈哈～是啊！”

大卫靠坐在沙发里，放声大笑着说道：“所以，我决定把这个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你了！”

“怎么样？”

“我对你好吧？”

“。。滚！我不干！”布鲁默翻着白眼忍住了要骂人的冲动，没好气的回道。

大卫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低头沉思的杰弗里·萨克斯，说道。

“过两天，我要赶去休斯顿和家人共度复活节。”

“你刚才说想写一篇关于滞胀和供应冲击的论文，作为博士毕业论文。”

“今晚，我争取抽出一些时间整理思路，写出一份能够帮助你搞定博士毕业论文的底稿作为参考。”

“额。。还是不用了，谢谢。”杰弗里拿着钢笔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嘴角挤出笑容，轻轻摇头道。

“怎么？你是怕我会用这件事找你的麻烦吗？”大卫观察着杰弗里的表情反应，自问自答的说道。

“你放心，我对于做一名成功的经济学者丝毫不感兴趣，我们在这方面不会产生任何矛盾或冲突。。”

“我是一名喜欢赚钱的商人，仅此而已。”

“所以你大可不必拒绝我的好意，安心收下它吧～我相信它会给你带来惊喜！”

“。。”杰弗里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嘴角无意识的抽动了几下，主动移开了目光，沉默了。

大卫看到他默认了这件事，感觉更加开心的笑了。

布鲁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心中虽然有些不理解大卫为何会对这位初次见面的杰弗里，表现出毫无距离感的亲近。。

但他知道，聪明又“混蛋”的大卫小子，肯定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决定，更不会把自己辛苦研究出来的重要成果，心甘情愿的拱手让人。。

因为，他是一名合格且精明的商人！

赔本的生意，傻瓜都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