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不要命”的试探（一）
香江。
午夜～
深水埗，鸭寮街附近。
潮湿寒冷的夜风吹在人们身上，试图带走最后一丝暖意。
卡内斯和比尔·古瑟兰，两人站在一家售卖二手电视机的商铺对面街边，看着橱窗里正在播放的电视剧，沉默不语。
整整忙碌了一天的比尔，歪头看着又是闲逛了一天的卡内斯，慵懒的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睡觉啊？”
“哦？”
“你累了？”
“废话！”
“你整天借着玩游戏的名义，四处闲逛。。”
“可我明天还要忙正事呢！”
“呵呵～”卡内斯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向站在右手边远处的三人看了一眼，笑问道。
“你刚才说的黄金期票，是什么？”
比尔双臂抱在胸前，半倚靠在路灯杆上，打着哈欠说道。
“黄金期票，其实就是对标黄金期货合约设置的一种金价对赌合约。。”
“它在最近几年香江地下金融交易市场是最热门的投机品种。。”
“它价格起伏波动，会直接伦敦金每日报价～”
“它又具有可增加最多八倍资金杠杆的规则，让许多投机爱好者都非常追捧。。”
“你的意思是。。黄金期票＝黄金期货合约？”
“差不多吧。”
“但它是不合法的！”
比尔转头望向无法看到的中环方向，嘴角略带讽刺的说道。
“其实香江现在流行的这些玩法，都是伦敦金融城那边玩剩下的～”
“先由多家实力雄厚的银行和黄金交易商联手，在地下交易市场建立初步交易规则。。”
“再由股票经纪公司或银行职员，向比较喜欢风险投资的客户推荐它。。”
“等到入局的人慢慢增多之后，黄金期票的交易商就会以从中抽取少量的交易手续费的名义，向客户推荐增加资金杠杆，以获得更多收益。。”
“哦～”卡内斯学着比尔的样子，靠在路灯杆的另一边，目光盯着街对面正要打样的店铺，感觉很有趣的问道。
“这种地下交易的秩序稳定吗？”
“那些幕后庄家，要如何才能向投资者保证赚到钱之后，钱不会被黑掉呢？”
比尔嘴角的微笑在夜风中慢慢转冷：“还能怎么保证？当然是信用联保制啊！”
“不过这里流行的信用联保制，与伦敦金融城那边的玩法大不相同。。”
“它只是让人看起来比较放心而已，实际作用却几乎没有。。”
卡内斯听完比尔的解释，忽然对这种不靠谱的东西失去了兴趣，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今天去汇丰银行，见到谁了？”
“沈弼。”
“他怎么说？”
比尔表情有些许怪异的耸耸肩，笑道：“他是个聪明的滑头，什么都不肯说。。”
“那你不是白忙了？”
“当然不！”
“就算他不愿意告诉我所有需要知道的信息，我差不多都掌握了。”
“最适合我们出手的目标，就是我曾说过的和记洋行，还有它下属的黄埔公司。”
“和记洋行，从二战后逐渐被克拉格家族（常用译名：祁德尊家族）掌控～”
“它与马登家族掌控的会德丰洋行、凯瑟克家族掌控的怡和洋行、施怀雅家族掌控的太古洋行，并成为香江四大英资洋行。”
“十年前的６９年～”
“和记洋行的掌控者约翰·道格拉斯·克拉格，想要和记洋行抓住机遇，一举超过排名和实力更靠前的怡和洋行，便开始了一连串的收购计划。。”
“但他本身并不擅长经营管理公司，致使不少被收购的公司经营状况越来越差，再叠加７１年的米元与黄金脱钩、７３年的香江股灾＋石油危机＋香江地产价格暴跌等等。。”
“让本已经出现经营亏损怡和洋行，在７４年爆亏了２亿多港币。。”
“所以在７５年，和记洋行因他的管理不善，无奈将33.65%股权出让给了汇丰银行，获得一笔救命钱，才得以稳住局势，慢慢恢复过来。”
“不过在那次和记洋行和汇丰银行的股转出让交易中，黄埔公司被汇丰银行从和记洋行的手中，特别独立出来。。”
“因为黄埔公司名下的黄埔船坞、码头和仓储运输等业务，都是和记洋行众多下属公司当中，最优质的的一笔资产！”
“黄埔船坞，更是与太古船坞、海军船坞，被并成为香江三大船坞，拥有建造、改造和维修超十万吨级远洋货轮的实力。”
卡内斯用手搓着下巴，努力回忆片刻后，有点疑惑的问道。
“这个祁德尊家族，很有名吗？”
“我怎么没听过？”
“呵呵～”比尔斜眼盯着他，笑道。
“这位约翰·道格拉斯·克拉格（祁德尊），出生在非洲东南部国家罗德西亚（罗德西亚，在８０年改名为津巴布韦）。”
“他的父亲是一名采矿工程师，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之后，他就跟着母亲回到了马恩岛，在那里成年后进入马恩岛银行工作数年。。”
“１９３８年马恩岛军团成立时，他加入该军团服役培训，４０年以皇家炮兵军官的身份来到香江。”
“二战后期，他因能力出众被吸收进入军情九处任职，并被派往位于泰国北部的基地，协助当地军队成功解救被岛国军队扣押的大批战俘。。”
“他也因此战功，被授予 CBE（军事）勋章。”
“１９４６年，他２８岁时，以上校军衔离开军队。”
“同年，由掌控怡和洋行的乔治·马登，出资重组了在战争中跌入谷底的和记洋行，占股５０％～”
“祁德尊，在与曼克斯家族的伊索琳·玛格丽特·考利结婚之后，被邀请加入怡和洋行工作，后转入和记洋行工作。”
“在整个５０年代，怡和、会德丰与和记三家洋行的关系极为密切，股权架构非常复杂。。”
“这也为后来三家翻脸，埋下了伏笔。。”
“６４年，祁德尊通过一个很复杂的反向收购计划，成功让和记洋行与会德丰、马登公司分离出来，随后成立了哈钦森国际有限公司（和记洋行的英文名，简称H.I.L）。”
“６７年，祁德尊因在爆发的骚乱中的出色领导，赢得了广泛赞誉，并于６８年获得女王警察勋章。”
“所以他在之后的６９年，感觉自己无论是在社会地位上，还是在商业发展领域，都感觉已经走到了一个瓶颈～”
“于是他在香江股市牛市风起时，制定了一套很激进的收购计划，把和记洋行的下属分公司，从原来的３０家左右，拓展到了近６０家。。”
比尔摊开手掌，向卡内斯笑道：“而我们要从汇丰银行手里拿到股权，就是为了能从和记洋行的众多下属分公司中，分离出来几家我们最感兴趣的优质公司进行投资。”
卡内斯随意看了一眼比尔伸出来的手，撇撇嘴摇头道：“既然沈弼不愿意帮忙，你还是去找乔治·沙逊，让他出面解决吧。”
“他是汇丰银行的大股东，给我们帮点小忙。。”
“好！”比尔一直等待的，就是卡内斯说出这句话！
他站直了身体张开双臂，仰头看着多云的夜空，叹道：“我有点开始喜欢这里了。”
“呵呵～”卡内斯看到街对面的店铺关门后，一个中年男人推着路边摊小车摇晃着走来，笑道。
“嘿～这么晚了，你也饿了吧？”
“走，请我吃点夜宵！”
“嗯？”比尔忍不住笑道。
“吃夜宵没问题～”
“可你今晚睡在哪里啊？”
“无所谓，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你要露宿街头？”
“对啊！”卡内斯表情理所当然的摊手道。
“我浑身上下只有４０多港币了，如果不精打细算的话，未来几天我只能去垃圾桶和野猫抢食物。。”
“所以住在哪里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一样！”
“嗯，安全就好！”比尔看着卡内斯，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很认真的遵守着游戏规则，缓缓点头道。
“夜宵还是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乔治·沙逊今天下午刚赶回香江，现在应该还没休息，我去找他聊聊。”
“哦。。拿钱！”卡内斯目光盯着街对面那个要出摊的中年人，向比尔伸手说道。
比尔从兜里掏出几张零钱，无奈的笑道：“你确定要去吃。。？”
“少废话！”卡内斯从他手里拿了１０元，乐呵呵的走向街对面，向那名中年人喊道。
“noodles？”
“给我一碗！”
“。。？”
那名路边摊老板看到迎面走来的鬼佬，一边用手比划着吃面条的都做，一边说着“鬼话”。。
他微笑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熟练的从四轮车上拿出一个折叠小桌和小椅子，邀请鬼佬坐下来稍等一会儿。
卡内斯坐在小椅子上，歪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有些“痴傻”的比尔，有点嫌弃的挥挥手高声道。
“明早八点半，我们在崔莹莹家楼下见！”
“。。啊！”比尔应了一声，看着卡内斯浑身都散发出轻松的神态，还有他嘴里哼唱的不明曲调，都表明他此刻的心情很不错。
难道这就是大卫要和卡内斯玩儿游戏的用意和目的？
下一次游戏呢？
另一种难度呢？
大卫给自己设定的地狱难度，会是什么样？
Emm。。
有意思！
比尔笑着向卡内斯摆摆手，走到一直跟着卡内斯负责安保的三人旁边，低声嘱咐他们几句之后，开车走了。
卡内斯双臂抱在胸前，目光有些发散的看着小摊老板煮面。
一股从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儿，让他在恍惚间看到了一个非常奇幻的画面～
小男孩儿＋绿草茵茵的院子＋白色的栅栏＋一个身形和样貌很模糊的女人。。
她的声音如天籁，身上的味道如同清新果香，动作舒缓又令人沉醉。。
而在这幅画面中身形幼小的卡内斯，天真的笑了～
－－－
纽约。
午后～
曼哈顿，蓝水晶酒店八层。
当大卫走进导师巴特莱教授的房间时，有些惊讶的发现老摩根、茱莉叔叔、派恩和埃尔德四人，正在与导师气氛很愉快的闲聊着。
“嗨～大家下午好！”大卫非常自然的向众人摆摆手，笑着打招呼。
巴特莱教授笑眯眯的向他招手道：“来我这里坐吧。”
“好的！”
大卫在几人目光注视下，走到巴特莱教授身边的沙发坐下，带着好奇的问道。
“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你！”派恩微笑着端起茶杯，答道。
“我？”大卫指着自己的鼻子，歪头看了一眼导师，说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带来了好消息？”
“哦？”
“什么好消息？”巴特莱教授扫了一眼沉默微笑的老摩根和茱莉，配合着大卫问道。
大卫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身体望向老摩根，目光清澈，声音清晰的说道。
“我要当爸爸了！”
“。。”
安静！
房间里，随着这句话被大卫说出来，变得出奇安静。
派恩，嘴角狂跳。。
埃尔德，慢慢睁大了眼睛。。
老摩根，目光低垂皱起眉。
“地中海坏老头”茱莉，盯着大卫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巴特莱教授，强忍着要大笑出来的冲动，拍了一下大卫的肩膀，斥道。
“你要当爸爸了，算什么好消息？”
“难道你还想先当爸爸再结婚吗？”
“嘿嘿～是啊。”大卫呲着大白牙，点点头。
他直视着大卫，忽然想到了一个重点，嘴角的笑意不见了，严肃问道。
“是谁怀孕了？”
“苏珊。”
“苏珊？她是。。你？”
“对，是我女朋友。”
“。。”巴特莱教授无语了。
“噗～”派恩实在是没忍住，用手捂住嘴，起身快步走向卫生间。
埃尔德脸上挤出一个大小眼的表情，偷偷瞄了一下老摩根，皱眉对大卫问道。
“你刚和莉莉丝订婚没多久，这个苏珊怀孕。。你要怎么处理？”
“啊哦～”大卫听到埃尔德如此一问，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错误地点向错误的人，分享了自己的快乐。。
不过他脸上的囧态只持续了一秒，便笑呵呵的看着埃尔德答道。
“我在确认这件事之后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莉莉丝。”
“她也为我感到非常高兴，决定今晚在酒吧里开个party，庆祝一下！”
“庆祝？！”埃尔德看到大卫眼神里露出的光芒，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茱莉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烟斗拿在手里，用它点指着大卫，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在今天三边委员会召开的会议上，我们闹得很不愉快，你知道了吗？”
“嗯，刚知道。”
“你怎么看？”
大卫下示意的看了一眼导师，见他微笑着轻轻点头，便很放松的靠坐在沙发里，笑道。
“您是想问哪方面？”
“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随便说～”茱莉说完这句话，还故意用手里的烟斗扫了一下老摩根，让大卫刚放松的心情又再次紧绷起来，缓缓点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会议上讨论内容。。”
“但我觉得肯定会有两个重点议题，让你们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达成共识。”
“一，我们的资金能否更自由的进入岛国进行投资。”
“二，我们持有的资产，能否在日元贬值、米元升值之前顺利套现离场，或者选择化虚为实，进行更深层次投资。。”
“嗯～”茱莉点点头，看着大卫的眼神里少了一些刚才那股不满情绪，多了一丝期待的问道。
“就从这两点开始，多讲讲吧～”
“ＯＫ！”
大卫听到茱莉初步认可了自己的观点，扫了一眼从卫生间归来的派恩，快速整理好思路之后，按照自己的节奏说道。
“首先，就是自二战后的近几十年，岛国对外资进入一直都是严格限制的。。”
“就算是多家外资一起投资某家公司或企业，加起来的股权也不能超过其政策限制的最高数额。。”
“所以在过去三十年的岛国高速发展期，外资能获得的收益虽然非常高，但总量却不尽如人意。。”
“而类似岛国这种利用对外资流入进行限制，从而保护本国经济和企业内部稳定的政策，同样变相的也限制了它们的发展上限！”
大卫向派恩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看着茱莉竖起一根手指，笑道。
“在我看来～岛国这也是想用一种闭关锁国的保护性政策，让其国内资产不会被外资快速瓜分、鲸吞掉。”
“可这种保护性政策的另外一个重大隐患，就是无法让国内已经沉淀下来的资金完全走出国门，在国际货币市场上占据更有力的地位和话语权。”
“所以，如果岛国想要放松对外资流入的限制政策，其最底层的逻辑只有两点。”
“一，让岛国发行的货币进一步国际化，让它在国际货币市场上具有更高的信用等级、购买力和影响力。”
“比如，前几年岛国发行的货币日元，在芝加哥交易所外汇期货市场成功挂牌上市～”
“比如，前些天岛国商旅团来纽约，花费高价购买了许多不动产和优质资产等等。”
“二，是在岛国国内产业化升级取得阶段性成功之后，让更多企业走向国际化的舞台，迅速在全世界进行攻城略地、占领市场，从而达到对高附加值行业垄断的企业，能够进入一个全新的高速发展阶段。”
“比如：岛国生产的小排量汽车，如今已经随着石油危机的再次爆发，慢慢走出了许多国家的底层消费市场，并受到许多消费者的广泛认可。”
大卫转头看向导师巴特莱教授，笑道：“当危机来临时，要如何在保证收入的同时节省生活开支，一直是困扰普通人家庭的巨大难题！”
“所以如果在油价暴涨的时候，只需要换一辆更省油的汽车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买一辆岛国生产的小排量汽车，每周能节省１０米元左右的油钱。。”
“那十年呢？”
“十年时间，我就能节省出来购买一台新车的钱！”
“反之～”
“如果我购买国内普通排量的汽车，十年时间我就浪费了能购买一辆新车的钱。。”
“两相比较之下，”
“谁会不选它呢？”
“反正我是肯定会！”
大卫说完这段话，看向一直沉默的老摩根，非常真诚的说道。
“如果您也想从岛国撤回投资、套现离场，我觉得还不如为它们重新寻找一些更具有成长性的公司企业。。”
“未来的岛国，要是真能逐步放宽对外资的限制和管控，其国内的优质资产肯定会在十年内保持高速增长趋势，让我们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建议，并不算是。。”
“嗯！”茱莉没等老摩根说话，先开口对大卫予以了肯定，微笑道。
“你继续从这方面，多讲讲吧～”
“除了汽车！”
“好的。”
大卫眼角的余光，收到了派恩“丢”来的鼓励眼神，慢慢放松下来，笑道。
“要如何在岛国，选择更具有成长性的行业或公司进行战略性投资，我需要先从更长远的角度来分析、解读它～”
“所以，我大约需要２５－３０分钟的时间，可以吗？”
“ＯＫ～你说吧。”茱莉把手里的烟斗叼在嘴里，向身旁的埃尔德丢去一个眼神。
埃尔德愣了两秒，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公文包旁，找到两份纸和笔，回到座位后把其中一份交给了派恩。。
派恩接过纸和笔，忍不住笑着向大卫点指了几下，摇摇头，准备开始做笔记。
坐在大卫身边一直默默旁观的巴特莱教授，看到派恩、埃尔德和大卫之间的“默契”，挑着眉毛用脚踢了一下老摩根，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挑衅。
老摩根的嘴角抽了抽，什么也没说，明显是想看看大卫接下来还能“演”些什么“鬼把戏”～
巴特莱教授看到他的这种反应，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向几人说道。
“我去给你们要一些饮料和点心。”
“好的，谢谢您！”大卫顺势站起来，向导师非常真诚的说了一句。
巴特莱教授随意的摆摆手，回头看向茱莉，玩笑道。
“打几下、骂几句，都没关系。”
“他还年轻，你们不要真的动气！”
“。。好！”茱莉歪头看着巴特莱教授，感觉他是认真的，微笑点头道。
大卫的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几圈，心里那块“悬空”的大石头，才算是放下来一点点，暗自感叹道。
“想当爹。。真ＸＸ的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