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害怕
这是一个相对漫长的恒纪元，陈桥从短暂的目光眩晕中恢复正常，习惯性地想要仰视着那轮和太阳别无二致的发热恒星。
但只能看到黝黑的钢铁巨械，如光滑的航母甲板的曲折基地壁面，折射出地下深处的人造光。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到这里，但这不打紧。
经过多次的试验，即使他一直消失不见，一种神秘的力量会让他被三体人遗忘。
就连他的5号神迹员身份，也会被这些外星人下意识地忽视。
陈桥松松筋骨，习惯了人类的身体，再把意识投射到三体人分身上，就有些不大适应。
这会儿，他看到，有几个神迹员正无所事事地来回走动。
现在值班的，是5的倍数的神迹员。
他们那杂乱的脑电波，由巨量神经元互联的智能大脑导出，仿佛在这空荡荡的基地引起了一阵阵的讨论声。
35号神迹员说：“下一步行动是什么，地球三体组织已经被剿灭了大部，已经不堪重用了。”
10号神迹员摇摇头：“元首下达了在地球上的联合国会议的最后命令后，就吩咐不必再关注了。”
15号神迹员个头比较大，他忽然站起来，说：“为什么！那个陈桥很有威胁，他已经掌握了可控核聚变。而且那种高强度纳米材料，也能让地球人脱离地表，建立近地空间的大规模防御。”
“我倒是有不同的想法。”20号神迹员一直盯着智子传输过来的情况，忽然道：“我觉得那个叫罗辑的，可能是最可怕的存在。”
“但我们的执政官阁下和元首，并没有下令拯救那些地球上的异己分子。”30号神迹员传出疑惑的电波频率。
“要知道，我们的智子只是一个微观粒子，虽然拥有很高的智能，但由于其微观尺度，对于宏观世界的作用是十分有限的。”
“目前为止，它对人类的主要威胁只能是在高能物理试验中制造错误和混乱的结果，以及通过量子感应网络监视地球世界。处于微观状态下的智子不可能杀人，也不可能进行其他的攻击行动。”
陈桥心念一动，问道：“那假设智子低维展开呢？”
“嗤——”一个老学者三体人嗤笑一声，他的软皮身体上绣挂着一个50号的字牌。
他摇头解释道：“智子要想对宏观世界产生更大的作用，在低维展开状态下确实能进行。但即使如此，这种作用也是十分有限的，因为低维展开到宏观尺度的智子本身是十分脆弱的。”
“这样做的意义，除了提供给人类消灭它的机会以外，再无其他的用处。”
这话陈桥也不意外，原著中智子展开的实验中，就有三体舰队用热核导弹轰碎三维展开的智子。
没有道理地球的核弹就会不行。
三体人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抉择。
“那为什么不让智子提前告知地球三体组织的成员，让他们提前躲避抓捕呢？”
90号神迹员直接重复疑惑。
他看起来更暴躁，传出的电波更具有幅度延展，可能超出了常人的正常赫兹水平。
“那是因为，我们害怕他们。”
物理执政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控制室，他瞥了眼智子那纷繁杂乱的地球画面，叹道。
“害怕他们？”神迹员齐齐惊呼，除了陈桥以外，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70号神迹员惊呼出声，“他们只是一群虫子！”
“是的，虫子。”物理执政官点头，“有了智子，我们可以同这些虫子对话，也能一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些虫子的思维。”
“思维？”10号神迹员更困惑了，“通过脑电波的直接对话，有什么思维可以掩藏？”
提到这个，陈桥暗自想道：“尔虞我诈的人类世界，也并非一无是处。”
物理执政官摇摇头，解释道：“我们是通过大脑思维发出电磁波，包括我们的可见光在内的各种波长，显示我们的思维。所以，我们不能隐藏自己的思维。”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执政官阁下。”所有神迹员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们不懂，这种与生俱来的定律，有什么可值得述说的。
“但在人类的世界里，却是通过被称为声带的器官，对空气的振动波进行调制，以把思维的内容传达给地球人的同类。”
“这不是一种进化的缺陷吗？”35号神迹员蔑视道，“人类的交流器官，只是对他们大脑无法产生强思维电波的一种可怜的补偿，是一种生物学上的劣势。”
“用思维的直接显示，当然是效率更高的高级交流方式。”
三体人，除了陈桥以外，都对地球人非常蔑视。
他们蔑视于这些科技落后的虫子，却嫉妒这些虫子能够过着比他们好上百万倍的生活。
就像宇宙中的强者，明明有非常强大的实力，却只能在贫瘠的荒漠里生存；而弱者却能坐享其成，享受着一出生就带来的绿洲福利。
这种强烈的愤恨和不甘，使得他们异常仇视地球人。
“不……不！不是这样！”95号神迹员，也是在场最年老的神迹员电磁波一颤，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惊恐道：“这不是缺陷！恰恰相反，当我们同这些地球上的异己分子通过智子交流的时候，所交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可能欺骗！也不可能撒谎！”
物理执政官这才长叹道：“我们同那些异己分子的头目麦克·伊文斯，进行了二十二次的实时通讯，其中遇到了很多困难。”
“现在想来，这些困难都是由此衍生的。回想当初，那些人类同我们交流，他们提出的问题，我们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们。”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齐齐一颤，仿佛他们也被一双双虫子的眼睛，通过一场场智子交流，给完完全全窥视了。
“所以，在没有参透人类世界中的计谋和伪装之前，我们不打算同地球人类直接交流了。”
物理执政官遥望着智子，画面一闪，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躺在床榻上，安然入睡。
某一刻，男子缓缓睁开眼睛，朝斑驳昏暗的天花板凝视着，仿佛同远在四光年外的执政官，来了一场无形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