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门就见前男友
十一月的早晨，天空湛蓝清透。通往滨城大学正门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路旁的人行路上，一个高高胖胖的梳着高马尾的女孩，背着黑色双肩皮包，正奋力大步前进，仔细看，背包贴着的后背上，洇着一圈汗水。
沈梦昔心情极好，她停下来，拿出手机，以路边银杏树叶和蓝天为背景，自拍了一张大脸照，笑得阳光明媚。
今早体重变成169斤了，掉了9两呢！这比她一觉醒来，发现已经融合金欢喜的记忆还要开心。
因为顽固的身体记忆，昨晚沈梦昔一直熬到十一点多才睡了，结果一夜乱梦，像过电影一样，将前面七世都梦了一遍，又将金欢喜短暂的十八年人生梦了一遍，她既像亲历者，又像旁观者，真实而又梦幻。
其实，活得那么久，她早已学会了忘记，这次往事都涌现了出来，——大概是最后一世了吧，她在梦中心情复杂地想。
早上七点二十五分，沈梦昔素面朝天，下楼结账，没有像以往的金欢喜一样打车，而是选择步行上学。
她根本无法从金欢喜十八岁的头脑中，获得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这个女孩，满脑子穿衣打扮买买买，以及与前男友的历历往事，她丝毫不关注时事历史，没什么朋友，对父母亲情也极淡泊。失恋后更是常常旷课，每天就宅在家中不下楼，半年多时间就胖了五十多斤，于是更加不爱出门。
扇型的银杏叶子在头顶沙沙作响，已经入秋，气温却仍有二十多度，银杏叶子也还是绿的。
沈梦昔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忽然看到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莫名的熟悉，她像是被谁重拳捶到了心口，猛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夏宇轩，金欢喜一直无法释怀的前男友。
此刻他的右臂下搂着一个身量不高、曲线苗条的娇小女孩，两人步频相同，慢慢走着，边走边轻轻晃着，时不时轻轻撞一下，夏宇轩还总是低头亲昵地与女孩说着什么。
——我曾经也是那个被他深情凝视的女孩啊！
沈梦昔只觉心脏咚咚地跳，不可控制，一种混杂着激动、不甘和自卑的复杂情绪汹涌而出，她觉得心脏一抽，脊背都塌了下来，然后是无尽的沮丧铺天盖地袭来，身不由己慢慢转过身，——我要回家！
沈梦昔差点招架不住，回手一拳捶在心口，挺直脊背昂起头，站稳了，慢慢调息。
——你现在是沈梦昔！不是金欢喜！
三个腹式呼吸后，心跳变得平稳，顺利得不可思议，仿佛她一直是这具身体的主宰。
沈梦昔唇边露出微笑，向后转，迈开步伐，朝校门走去。
她忍不住歪了一下头，欣赏地看着夏宇轩的背影，男孩宽肩长腿，步伐稳健。到了校门口，他松开女孩的肩膀，两人规规矩矩进了校门。
沈梦昔笑了一下，金欢喜最喜欢帅哥，一定是这双眼睛的惯性，否则她一颗老心，怎么还会欣赏小男孩！
沈梦昔也走到校门口，却被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安拦住，皱眉要她出示校园卡，沈梦昔想回手从背包侧袋拿出校园卡，但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柔韧性，胖手在侧袋附近徒劳地抓了几下，又笨拙地摘下背包，取出校园卡，笑着递给保安，“早啊！”
保安本来今天心气不顺，不知为何一看到胖女孩的笑脸，心情忽然就好了，他象征性地看了眼校园卡，也笑着回道：“早！”
沈梦昔背起背包，走进校门，耳尖地听那门岗保安和同伴说：“多喜庆的小胖姑娘！跟我闺女差不多大。”
同伴取笑他，“你可拉倒吧，以前你老刁难人家，每回都要看校园卡，非说本人跟照片不符。今天咋就忽然像你闺女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再说就你这小矬子，搁啥生这么高的闺女去！”
“去你玛德！”
两个保安哈哈大笑。
沈梦昔也无声地微笑。
前面的夏宇轩似有所感地回头，正看到满面笑容的金欢喜，他似乎被什么晃了一下眼睛，微微一怔，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
沈梦昔也看到了夏宇轩的正脸，这小子还真挺帅的，剑眉星目，鼻高唇正，难怪金欢喜念念不忘。
也只是目光一扫而已，她向左一拐，朝着设计学院的独立教学楼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夏宇轩又一次回头，带着疑惑地多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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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学院服装设计2班的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学生，沈梦昔想也没想，就坐到前排一个白体裇女孩旁边，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回以微笑，女孩愣了愣，也僵硬地笑了一下。
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一个女生正在大声念着电脑上的新闻：“当地时间11月4日中午，太阳风暴击中美洲大陆，天空如同极光一般五彩斑斓，仅仅几秒钟后，所有电灯开始变暗，并闪烁不定，随后又变得异常明亮，然后熄灭。
两分钟后，整个美洲东北地区全部停电。有专家预测，此次太阳耀斑爆发，向地球喷射了数十亿吨包含X射线的物质，从而诱发磁暴，风暴中的额外电流，已将该地区所有变压器上的铜线熔化，造成电网瘫痪，接下来，相关行业将会遭受多米诺骨牌式的影响，饮水供应，航空运输，金融服务和通信联络等系统，都会逐步瘫痪！”
教室里一片哗然，“都说今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不会真的吧？”
“我看玄！”
“反正大家一起死！”有人笑嘻嘻说。
这节课是基础图案课，瘦瘦的女老师已经到了，也不着急上课，就站在过道上，跟大家一起听新闻。
“有专家预测，一年后，数以百万计的人将因耀斑辐射而死亡，国家基础设施也将变成一堆堆废墟。该国将退步成发展中国家，世界各个国家也都将在灾难中，苦，苦，挣，扎！”女孩的声音带了哭腔，“果然是世界末世到了！啊啊，我活不到二十岁了！”
老师终于开口了，她敲敲黑板，“大家坐好，准备上课！这些网络传闻，不要全盘相信！你们还得多看权威的国家新闻播报，大学生了，遇事先过过脑子好吧！好了，上课！”
“事先权威专家预估，太阳风暴喷射方向并不是朝着地球方向的，结果呢，还不是错了！”有个男生声音挺大，口气也挺冲，仿佛老师就是太阳风暴的责任者。
沈梦昔不禁回头看，那是个焗着浅黄头发的男生，发根有一寸长已经变黑，上身一件黑色紧身衣，脸上居然擦着粉底，还描了眼线。
沈梦昔打了个哆嗦转回头，——好些年没见这种打扮了。
“别说击中的是美洲，就算是下一秒太阳风暴直接喷向我们教室，你能有一点儿办法吗？”女老师没有了耐心，“好了！今天我们讲第十三章，大家来看这个万字符号卍！“
同学们想想也是，太阳风暴喷射到的是美洲，又不是亚洲，大家都长舒一口气，翻开书本听课。
“有人说这个符号是自佛教传入我国，其实不然，佛教约两千五百年历史，而我国出土的四五千年前新石器时代的彩陶壶上，已经有了万字纹。
它还是古代雅利安人使用的特殊符号，象征太阳神。
说到雅利安人，大家都知道，四大文明古国，就剩我国了，其他三个都被雅利安人灭了。按照玛雅传说，雅利安文明起始于公元前3113年，结束于......3012年12月21日，也就是刚才那同学说的日期。”女老师浑不在意地把头发掖到耳后，“然后，就会被娜里亚德克文明取代。如果说，玛雅文明是现代文明，那么娜里亚德克文明就是未来超文明！”
说到这里，教室里鸦雀无声，今天是3012年的11月5日，距离那个日期，只有一个半月了。网络上持续有人宣扬末日论，现在，连老师都言之凿凿地说起现代文明的结束了！？
看大家紧张兮兮的德性，女老师一笑，“别害怕年轻人，所谓一个时代的结束，并不是人类的结束，就好比人类的灭亡，也不等于地球的灭亡一样。大家不要胡思乱想，接着听课！在我国，高原地区称万字符为雍仲，寺院、民居、婚丧仪式上都广泛使用雍仲图案，以示吉祥；在天坛的祈年殿上也有数不清的的万字符......”
沈梦昔一边听课，一边在白纸本上信手画了一个空心的卍字符，又将它当作一个基底，随着心意，勾画填充了许多线条和基础图案，逐渐成为了一幅繁复精妙的禅绕画。
“......许多文明古国，都曾把这个符号作为吉祥的标志，玄奘将它翻译成‘德’，强调佛的功德无量，武则天又把它定为‘万’，意思是集天下一切吉祥功德。
万字符分为左旋和右旋，佛教以右旋为吉利，就是这个卍，举行各种宗教仪式都是右旋进行的。另有科学家发现，银河系的四旋臂结构与万字符非常相似......传闻，这个符号，拥有神奇的力量！”看大家眼睛都亮了，女老师狡黠一笑，“当然，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大课课间，沈梦昔从厕所回来，在教室门框上又撞了一下胳膊。
邻座的白体裇正在看那幅禅绕画，不住轻声惊叹：“哇，真漂亮！”
沈梦昔笑笑，“随手乱画的。”
“金欢喜，没想到你控笔能力这么强，这手稳得也是没谁了，还有这图，...…有种说不出的玄妙，好像它随时都要旋转起来，我就要被吸进去了！”那女孩喃喃低语。
“哪有那么玄。”沈梦昔笑，她自己又看看画，并不觉得。
“你是怎么画出来的，大家都练基础图案，我怎么没你的想象力！”
“说不好，大概是我画了多年的禅绕画，看什么都是禅图吧，信手就画的，当时怎么想就怎么画，没有预期，也没有标准图案，自在得很。”
“真的很棒！”女孩再次赞叹，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可乐来，“欢喜，我请你喝！”
“不喝。”沈梦昔摇头。
“喝吧，我看你以前最爱喝这个！”女孩有些讨好地把可乐塞到她手里。
沈梦昔记忆里，对这个女孩并没什么印象，可分明同学一年多了，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金欢喜对身边人不在意，还是她接收记忆出了岔子。
沈梦昔把可乐放到课桌上，捏捏自己的腰，笑着说：“你看我，哪有资格喝？”
身后有人不阴不阳地说：“可真逗！一个领困难补助的贫困生，非要请富二代喝饮料！姚静！人家说不定要喝巴黎气泡水，喝香港原装可乐的！”
叫姚静的女孩立刻低下头，默默伸手拿回可乐。
沈梦昔回头看，正是课前读新闻的女孩，两人对上目光，女孩不满地嚷道：“金欢喜，你那是什么眼神！搞得像不认识我似的！”
沈梦昔心说我还真就不认识你，看了她两秒，转回头跟姚静说：“谢谢你静静，不是我不想喝，是我在减肥。”
姚静抬眼看她，抿着嘴点点头，然后笑了，“准备好课本吧，这节是师太的课呢。”
沈梦昔也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都无视身后的女生。
身后那声音又响起来，“哎，丽娜，这回体检你多重？”
“44。你呢佳佳？”
“唉，我又胖了，都46了！”
“咱俩正好90啊！我听说二食堂那个打饭的阿姨就是正好90公斤呢！”
“啊？她那么重啊！”
“是啊！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吃那么胖！”两人说到这里吃吃地笑个不停。
不用说，这番话就是说给沈梦昔听的。
“对了，下午去篮球场吧，有球赛呢！”终于换话题了。
“不去，咱们院又没入围。”
“那就给别的院儿加油啊！下午是国商和机电院打比赛，体育部夏宇轩打前锋，还有那么多帅哥，多养眼啊！满场奔跑的荷尔蒙！”
又提到了夏宇轩，得，还是说给她听的。
终于上课铃打响了，老师来了，沈梦昔松口气。
中午放学，姚静犹豫了一下，低头独自快步出了教室。
沈梦昔站在窗口，看着校园里乌泱乌泱的学生朝着食堂的方向而去，她仿佛看到了校园上空弥漫的蓬勃生机与阳气。
十分钟后，沈梦昔慢慢向食堂走去。
一只橘猫卧在路边大槐树下，慵懒自在，沈梦昔认出，那是金欢喜常常投喂的流浪猫，最爱绕着她的裤脚打转，她叫它咪咪。
她走过去喊：“咪咪！”
橘猫娇滴滴地“啊”了一声回应，扭着猫步过来，近了，忽然炸毛，瞪着她，呲牙咧嘴地弓背呜呜吼着。
沈梦昔笑着蹲下来，这是又被猫咪识破了。她很好奇，猫是怎么认得她换了灵魂的？
把手伸出去，“咪咪来，给你小鱼干！”
橘猫尾巴炸得老粗，嗷的一声窜开，三两下爬上树，戒备地盯着她，再不肯下来。
沈梦昔无奈笑笑，举着小鱼干，“咪咪！给你吃小鱼干啊！”
喊了几声，橘猫却爬得更高了，她将小鱼干放到地上，去了食堂。
在食堂门口回头，看到橘猫飞快叼起小鱼干，又上了树。
沈梦昔特意去的二食堂，她想看那个180斤的打饭阿姨，到底什么样？或者说，想看看那个180斤，跟她这个170斤，到底有多大区别。
果然，公共窗口有个很胖的戴着白帽子白口罩的阿姨，右手持一柄闪闪发光的不锈钢大勺子，嗓门极大，“鸡排饭好呲！骚茄子也贼好呲！你要乃个？zei个？还要乃个？够呲不孩子？一共十二块，sua卡吧！”
胖阿姨五十多岁，大概一米六十的个头，方墩墩、笑眯眯的，人很开朗，勺子也不抖，很多同学都排在她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