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把草根
《一把草根》
下午四点
吃药
贫穷和时间都是一块石头
沉甸甸的
老拎在手里
或压在身上
我，受不了
《岸与岸的距离》
离家
没走多远
一群乌鸦在忙碌觅食
它们喜欢啄大地，沙，山峦
翅膀上的巨岩
是一幅风景
哲学家多次预言没说中一次结局
船帆
风越有劲才越充实
弯曲的风推动船
船极少靠岸
船再也无法来到岸上
那没有牵挂的夜引着星光
那失去耐心的等待引着微风
一去千里
从等待到等待
永远是
岸与岸的距离
《献诗》
三月天，春花开
我要把诗歌献出来
你出嫁走过红地毯
我要为你轻轻吟诵东禾献诗
目送你走向华丽婚车
朝霞在那儿盛开
去吧，去到春天
一片桃林鲜花盛开
一片桃林在春天盛开
你知道我习惯沉默
多深的夜可以忍受
多痛的伤可以微笑
三月天，春花开
让我的诗歌陪在你身边
与你一起开心快乐
花童来了
稚嫩的脸庞有两个小酒窝
花童手捧鲜花
她们为你祝福
为你歌唱，为你的春天祝福
我举起酒杯
在远处与石桌碰杯
同样为你祝福
此刻我内心至少拥有两重幸福
三月天，春花开
花团锦簇
我想象摘下凌霄花
当作一个穷人送去的礼物
扎在你秀丽发际
你会不会会心一笑
给穷人的祝福一个回应
给穷人的今天一回春天
月光照到了红地毯
你轻轻抬起红鞋子
踩着夜色将要起程
在这个春天的黄昏将要起程
我忍住泪水
一直想说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但你听不到我内心祈愿
三月天，春花开
虽然我不喜欢结束
世事却总以结束告别
告别过去
告别幸福
告别回忆
告别悲伤
《还是有一阵子迷失了自我》
——江山风景依然是，城郭人民半已非（摘自《醒世之语》）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
没有雪的冬天
留下枯萎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
在屋外 屋外
仍然冰冷
走几里地
只有光秃秃的树
广告、灯杆、缩成一团的车辆
带着风的影子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
麦地没有长出绿油油麦苗
来年丰实或歉收
谁说了也不算
身靠杨树
我像一截木桩
裸露在大地苍茫中
我知道雪藏在远处
远处
飘动一缕白纱
这个冬天只有极少晴天
逐一燃烧
化为炊烟
天上画出一道彩虹
让冬天里的人有点缥缈
《劫不再》
三十张脸藏在身后
我累了
东南风吹来
吹倒石碑
几断为碎
散落秦地
生硬的黄土
长满无情树
我渴望今生劫不再
任历史疯长蔓延
四十年后一把野火
把这一切现实烧它个干干净净
我累了
却难以进入梦乡
却难以梦回江南
《桥下流水》
仿古石桥
留不住脚步
留不住月影
留不住心上人
小船掌握在别人舟桨中
任她漂泊吧！
用如痴如醉的目光送她离岸
《在荒芜的夜里（十四行诗）》
我们起了纷争
缘于你相信了流言
或者不明真相
而你认定那是一种事实
我曾设想的种种倾诉止于决开的堤口
因为一切都荡然无存
黑暗里我曾犹豫
可不可以伏上你肩头
等你转身
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表达
黑夜世界
是一位女神的世界
你在那里
我无法到达
《塔身的高度》
那些因为风响起的风铃
那些因为时间而降下的高度
那些因为祈福留下的痕迹
那些因为无法攀缘而注视的目光
一层又一层
衬托空旷原野
让宁静寺院
在你边上同样尽显威严
我愿绝了一份欲望杂念
换得半层暗晦
藏在塔里
了一世功德
我的回声只在塔里回荡
我不指望谁为我开启一扇窗
扬声塔外惊醒昏暗
世人的虔诚何时才能像塔身一样的高度
重回
《一亿年前那颗星》
第四个夜晚
终于见到星星
它们在天上飞
若隐若现
当记忆清零
大漠葱绿泉水汩汩
它们在天上笑
仿佛此世间无人
一亿年前那颗星
今夜来兮
像一朵花飘落眼前
她是女神的化身
她会带来阳光和回忆
《这纷杂的夜布满不安》
夜幕降临
每每想到你在喧嚣酒吧
或者昏暗咖啡厅
流连不倦
或者某个时辰醉倒在情郎怀抱
沉睡不醒
我如刀绞的心
多么憔悴
多么忧虑
这纷杂的夜布满不安
失去秩序
而那些大人也许正浸染其中
乐此不疲
《可惜》
对那中伤人的语言
你深信不疑
我感到悲哀
你不走开些
却愈来愈靠近黄河
你还会干出什么样的事？
《风伤透了我的心》
风的边缘燃烧秸秆
土地焦黑
麻雀不停地闹
风有种轻易不露面目的脸
丑恶的脸
丝毫看不到同情
火大风越大
风伤透了我的心
《时间停留在那刹那》
我不会告诉你
雷电划破天空
划破手掌
敬奉天空一道霞光
锁住千年蛇妖
我不能告诉你
山丘填海，大海皈依
点燃夏季的冰
死去的神会不会复活
什刹永在
当我离开
不需要谁悲哀
从此，我和神形同路人
《迷途》
如果你肯定你的直觉
把结局和后果挂在嘴巴上
不如让阳光透过来
晒晒阴湿的角落
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崎岖的路往往通向尽头
《为一位亲人祭母而作》
2013年1月9日
一缕淡淡霞光
透过天空
照亮黄滩河
黄滩河上的村庄
低沉悲伤
黄滩河里的流水
轻声哭唱
爱你的母亲走了
她的老伴在那寂寞路上
迎接她
也许
你的父亲母亲已经拥抱
悲喜交加
跪下吧
为母亲送行
母亲苦
头发花白
满脸悲怆
母亲累
全为儿孙
里忙外忙
跪下吧
为母亲送行
点燃大蜡烛
为她照亮安息前方
送她去到安息地方
母亲，您走了
我们深深自责
《未来》
高楼入云
阳光普照
我在高楼西北面
开窗
打量阳光
看入云高楼
一千年前的我
坐在云端
无动于衷
因为今生的我
已经无法再次轮回
后一千年
有人身披羽翼
入云飞翔
有人身着龙装
潜海畅游
这幢楼会不会已经化作尘泥
埋着一块考古头骨
《鸽群在空中飞远》
雾霾是新概念
来了，把天空占据
养鸽人和赏花人那些无奈
从太阳不常明亮可见一斑
鸽粮放到空中
一声哨子
在雾霾中折断
天空备受折磨
有人哭丧
现代化城市充满尘埃
又没有木鱼声
又没有人帮助超度灵魂
保护花神
保护飞鸽
《纪实》
每日的天空孤独地走来
每日的雪山孤独地耸立
每日的海洋孤独地潮起潮落
每日的江河孤独地流淌
每日的苍岭孤独地披上霞妆
每日的菊花孤独地开放
每日的每颗宁静的心孤独地深思
每日的太阳孤独地升起
每日的每颗耀眼的星星孤独地陨落
每日的家门孤独地关闭
我在每日孤独中慢慢地成长
《西北天空飘过白云》
云朵如同柔软乳房
我渴望置身宽阔胸膛
在西北停留三天
休息片刻
恢复斗志
然后起程
往北
再往北
探寻有别江南的苍劲五岭
西北
群山仰望
万里晴空的蓝天
飘过我头顶和心房的云朵
像一位新娘
盖着纱巾
行走匆匆
贯穿群山的羊肠小道
在山的尽头向我召唤
那里有更蓝的天
融化我的魂魄
龙的儿子匍匐大地
对她痴迷如醉
这里是秦川
这里是河西走廊
飘来朵朵白云
走着所有新娘
半山坐落农家小院
山梁稀疏立着白杨
《郊外的夜，风静静地吹拂》
夜风习习
今晚郊外的天空见不到星星
幸福还是悲伤的土坡
等待一场秋雨
等待过往游客停步
与它相对
或者相依
郊外
船停泊的地方
郊外
车停驶的地方
郊外是一张记忆斑斓的纸
我向往那里
那矮矮的郊外
凉凉夜风
静静地吹拂
无忧无虑
像迷人的女神来临
《为自己留一丝欣慰》
想到将来某一天
为了结束悲凉命运我将殉难
心不寒而栗
年少轻狂曾有的攀登长城的豪迈
已然随水东逝
曾有的不甘沉沦的励志苦读
已然黯淡无光
充斥欺诈的世界
富有与贫困间的壕沟
不断掘开拓宽
这样的世界非我所愿
东禾的右手健全
他的左手曾遭遇不幸
这个不幸的人
面临洪水猛兽
面临生死抉择
每个苦难看似与别人无关
一百年后
谁是谁
风轻云淡
只有今生
没有来世
想到一个人将殉难
反而在寒栗中
增添些许自豪和欣慰
《寂寞时光》
（一）
五彩石头
靠在树下
如同我放不下的热爱女人
（二）
五里地外
有东禾迷茫的足迹
流浪汉一样的足迹
忽正忽斜
（三）
扯一把狗尾巴草
把童年记忆结成草环
那不该记事的时光多么幸福
大人眼里
一切如旧
（四）
图书馆门前的长椅上
遗落的书是你的
关闭了
却暗香袭人
《东禾与星星》
我希望怎样的夜空？
无须你加以猜测
我止不住轻快的脚步
因为流星即将降临
红水河河岸空旷
没有灯却有宇宙的星
那是女神点燃的灯盏
我闭上双眼
她就在我怀抱里
慢慢燃烧
放射光芒
引领我穿越夜色
跨越宽阔河床
飞向夜空
我越来越感到自己是幸福的人
再过些时日
东禾将燃烧
去遥远星座
去赴一次永恒相约
《你的出现带来众生繁忙无限》
飞逝鱼群
喀纳斯湖
像怪
像神兽
美丽景色
常常出现在黄昏
美丽女人
常常出现在感动的心中
最好
所有人
不去打扰寂静森林
和已近尾声的美梦
最好
所有人
别因为需要发动战争
《血脉》
背负双肩包
北方的重量沉在心底
我希望可以到北方看到无尽苍茫
山峦在北方娓娓流动
出游的人不就是为了寻找人烟和农家吗？
你去到北方
北方的丁香凌霄连翘
和小白杨迎接你
还有陌生面孔和笑容
而一个走到北方的人
一直在怀疑
北方有没有狼迹
北方有没有一座粗犷城池
代代相传
《在夜幕关闭之前》
带着你
我寻找一段无声的路
即使在郊外
我们很难看到星星
数星星成了你我的奢望
明天，这段路
会不会有人
带着梦
幸福走来
《伤痛的烙印》
凡世
怎一个醉字
能够表述
从生到死
从死到生
从失忆返回现实
虽然一生总有一次
刻骨的爱和刻骨的恨
《为保卫尊严，较量吧》
疆界是祖先踩出的脚印
国土是人民基本的尊严
神圣不可侵犯
如果真有对手要来豪取
办法只有一个
——较量
《清白人生》
不用猜忌
直截了当问好了
不注泥石流
河水才能自清
《当稻谷熟了》
一块通红的铁
被师傅点化
成为镰刀
然后凿上锯齿
成为禾镰
我低着头
把稻谷抓在手里
我和它都一言不发
每年这时我会用心收割秋天
我的根长在秋天土地里
和稻谷分享秋天深蓝
和那把锋利禾镰分享成熟的秋天
《日出，日出》
泰山之顶
众人忙碌
天总是从微微启明开始
人总是从忙忙碌碌中开始相信命运
众人四周雾海浓浓
天空星海苍茫
这种无声聚会
可能缘于十世纪之前的相约
为一睹太阳初升光彩
为一睹众神之神
人们不辞辛劳 受难 炼狱
相聚在这神圣早晨
泰山上
每颗虔诚的心
忘记黑暗
早早觉醒
天刚亮时
人心多么清纯
《搭错车》
车停下来
天上云朵没有停下来
我携带的干粮所剩无几
前方
百十里地外才是目的地
前方
似乎没有人家可让我叩扉乞宿
当年我典当爷爷的爷爷传下的木椅
豪吃晚餐
在小酒馆连醉三日
那时怎么没想到今日搭错车
受饿
饥肠辘辘
莫非真要应了那句老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七月稔子熟了》
七月
火辣辣
想到稔子
黑汁汁的
挂在干旱半坡稔子树上
像我钟爱的女人
我忍不住想去拥抱她
和她接一个长吻
染黑嘴唇
湿润嘴巴
七月
火辣辣
一捧野果
令人心满意足
《二十一世纪》
用茅草挽个结
把我卖了吧
我会成为商人手下杰出的佣人
举世无双
任主人差来使去
我早期获得的学位学历完全可以放弃
忽略不计价值
不用给我最低工钱
只求雇主
把我买走
《迟》
今生
出远门不能太久
更不能太远
没有哪儿比来宾市更好
来宾有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来宾有一行像诗歌的树
今生
别指望有人了解你
因为连你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时钟的某一刻》
凌晨一点
是我的灯
是我的稿纸
是我勤劳的手
是我喷涌的思泉
是我似睡非睡要跨过的界碑
《秋梦》
秋天
是我不忍心抛弃的孩子
朝霞是一张红扑扑的脸
蓝天是孩子的眼睛
满地成熟的果实是蓝天的小手
飞过的大雁是秋天的梦幻情人
丰满的粮仓是秋天的温床
高悬的明月是秋天的牙齿
缺了又长了出来
《我只是一位普通农民》
兑下谷粒
把一捆又一捆禾草堆成城堡
村子便到了秋末
不是每天我都可以随时生火做饭
守旧的我
更多只会把粮食藏到木楼上
夜晚睡在它们身旁
不允许任何人任何老鼠
打扰它们睡眠
我不打算用粮食换铜钱
我琢磨着明年五月
会青黄不接
会遍地饿殍
我有座早年砌起来的灶膛
为将军烧过水煮过米饭
为逃荒人熬过野菜汤
谷垛的禾草要喂牛和马
如果冬天实在太寒冷
我还要用它们垫背保暖
我高大的形象
像不像那株驼背苦楝
长在陈旧的村庄旁边
《另一半是东禾》
方圆几公里
唯一亮着的灯
是一盏写诗的灯
东禾的灯
我问道
我雕琢这些孤独的句子
整理为诗行
究竟为什么？
我睡了
东禾不愿睡
东禾心思复杂
并非没有理由
只不过四十年
东禾也曾迷茫
我想要回到后方去
而东禾却坚持在前线
继续战斗
《我们心甘情愿做城市的奴隶》
群山奔跑
城郭无限延长
毁掉的巢撒落一地
桥梁连通里外两界
东风吹拂
百米大道鲜花盛开
雄伟的雕塑立在河岸旁
城市车水马龙
每天都有一个节日
却从不供奉树神和山神
我们放弃神的传说
庙宇尚在
香客不断
红墙依然高深
我们对她另眼相看
群山内外死去的生灵
升了天
无人祭拜
我们只相信自己的存在
城市与城市互相拥有
手搭着手
群山逃亡
无人理会
原始森林被大火毁灭
人工林取而代之
天可以翻
地可以覆
我们的城市主宰一切
城市至高无上
这辈子
我们只是城市的奴隶
被卖来卖去
像它的牛和驴
还不享受老祖宗定下的
放养待遇
却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