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与水（组诗）

文/陈科成

平天山之遥

平天山[2]隐藏在云里雾里

怀孕之峰产下日月星辰

高山在人的记忆中变矮？

每天的山都不一样

山峰从不主动走向群众

人世更迭而平天山不为所动

有时山很清秀

有时，山很清秀

就像有时水很清澈一样

有时山和我之间很清澈

水面，和水底很清澈

我和山之间有时充满阳光

山和我之间有时充满云雾

渐渐地认识到人与山的距离

很多的山峰我们都无法抵达

远山在高处俯瞰众人

大容山

攀爬的车

把众人之世俗

甩在后头

天空升上来

身旁流过雨雾

泉水在山间

最隐秘之地

急涌而出……

我一层层打开自己

全裸于圣泉出口

灵魂的入口

如处女之地

与大自然暗自野合

挂榜日落

和你在挂榜山[3]上看日落

我的眼睛像夕阳那样红

就在此刻落日正圆——

山风滑过发梢我们不用相机

不需要眼镜也能看得清晰

——你那印满霞光的脸庞

在这山巅搭建我们的房屋

吹着秋季的凉风我在这儿高歌

没有人影响我们声音飞得高远

时间从我们的身旁缓慢地爬过

山峰高高在上距离世俗很远

夕阳隐退缩紧普照大地的光芒

血红的霞光织满天空——

那些被世俗折断的翅膀

天空中裂开的伤口隐隐作痛

目送着每一个夕阳的离去

如目送每一位长者的黄昏

他们渐渐地沉睡在我们的身旁

时间流逝不止像握不住的光

能和你在挂榜山上看日落

我愿意变成这里的一座坟

——让你骑上我的头顶

世界渐渐地暗下来黑了

你是我的火把我是你的手心

一弯新月高挂千里夜幕

头顶的星辰触手可点

抓一大把闪亮的纽扣

来缝好游子怀乡之链条

远处玉州夜城里灯火辉煌

人海的潮汐灯光的潮汐

诗·山

一座山的模样

不是你诗里的模样

一座山不在你的诗里

山峰在它站立之处

日光穿云斑驳远山

或明或暗

把一座山写进诗里

山因此存活了下来？

山因此活得更久？

一座山不在你的诗里

山活在它生长或衰老之地

诗里的样子不是山的样子

一首诗怎能装下一座高山

一座山怎甘愿待在一首诗里

郁江

一条河总是在窗外流

小时候河就这样流

春临河流开始变浊

一些不知名的鸟飞越大河

从一棵树箭到另一头木

郁江之水深邃幽蓝

一条大河在梦里沉睡

一条河在我的体内爬行

一条河在异地被另一条河打结

巨蟒似的缠绕大地

南流江

光线拉下倒影

江流涌动摇晃寒风

波及谁人思绪？

南流江南流江

只一个方向的水流

切开时间滚滚向前

想象一条河

一条河在血管之内

一条河在血管之外

在江边想象一条河的长度

想象一条大河的宽厚

河流经过城市

在适当的地方拐弯

一条河喜欢远离人群

它在暮色苍茫中悄悄流远

明江

列车的慢把我带往边陲小镇

缓缓明江流走萌生的爱恋

初遇之城携带泪水之礼

江畔变幻的灯花盛开于消逝

多年后我走在此街回到此刻

姑娘会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城

一条转弯的江拐向未来

“雨水送走了你”

在日后的无数静默之中

我们交谈甚欢

北海

有一片喧嚣的海

有一片宁静的海

你选择在哪儿盖上印章？

海不因你远离的脚步而消失

海不因留有印章而归谁所有

海浪永远在擦除人类的踪迹

海不因民族的泪水而变咸

拥挤的人海你听见另一片海呼唤

海不因你迷途的脚步而走丢

静夜湖畔

不管你来多少次

湖，都会在这里

会有光有水的摇动

但不一定会有月

不一定有蛙鸣

会有风有路人的离开

有路灯抖落多余的光

凉雨后夜还不算太深

光线湿滑柔软

不一定有乌云不一定有你

也不一定会有我

鱼群安静在水底

湖并不是静止

它们在大地上流动

靖江王城月

月念故国

月似妃子念君王

月笼寂静月罩喧嚣

古墙伸出绿耳

倾听千年历史

三五之夜

王城小径熄了路灯

池中水月

没被时光之流污染

诗·水

一个人在梦里钓到了鱼却无法取出

一个人于梦里捞到诗却能拎出梦境

在梦里垂钓了一宿

得小鱼小虾无数

他都找不到把它们

一同提走的出口

最后有一条诗游过近岸

他用网一捞便得

他捉住活蹦乱跳之诗

但找不到啥东西来装

于是一拎便拎出了梦外

诗于纸砧上再也跃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