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痴迷旅行

[美国]安娜贝尔·芬威克·艾略特

中世纪公认的最卓有成果的探险家——摩洛哥学者伊本·白图泰在1354年写下了以下文字，今天读来仍然如此真实，至少对我来说，那感觉跟600年前毫无二致：

旅行：它在1000个陌生的地方令你有归家之感，然后使你在自己的故乡成为孑孓一身的陌生人。

我从没想过要成为一名浪迹天涯的独行者，事实上，我一直以为到今年31岁时我将成为一名已婚母亲，擅长挑选沙发和墙纸款式。

而结果却是，我如今31岁了，却还是单身，还和妈妈住在一起，从来没有买过沙发，更不用说选购墙纸了。我曾经选择一生中花五年去环游世界，如今却放弃了所有的愿景（我当时哪能意识到这一点）。

我在为纽约一家报社撰文期间爱上了旅行写作，这完全是出于偶然的。我当时在生活栏目办公室，主要任务是编辑网络热传的猫视频、不可取的饮食和伊万卡·川普的鞋品收藏。当有个机会可以去哥斯达黎加为旅游部门审查一处丛林胜地时，我欣然接受了。

这是我首次独自踏上海外航程。把这个住地小屋形容为“乡村特色”会显得更亲切。我的房间只需在巨大热浪中攀登94级阶梯就到了，里面没有空调，但我有幸拥有三只常驻蜘蛛做伴，三只都个头儿很大，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飞行蟑螂军团定期来访，它们整个晚上的行军目的地都很接近我的脸。

但我与房东的狗很快成了忘种之交，我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宁静的海滩，我每天可以在漫漫长路上来回散步，我也想出办法把自己密封在毯子下以避免蟑螂的夜间来访，我迅速爱上了旅行的种种美好。不是去度假，而是去旅行，这在一定的年龄段（大学间隔年后、生孩子前），是非常自然的。如果你是单身，基本上你得独自完成旅程，没有你的朋友参与了。

我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相反，我搬回伦敦，加入了报社的旅行写作团队。我20多岁的大部分生涯是在路上、在空中或在海上度过的，这里几个月、那里几个月，也回家待在大本营（我母亲的家），但我大部分的生活方式是提着旅行箱，进行有关旅行的写作。

我登上一艘去南极洲的船，跃入寒冷的冰山点缀的海洋；在南非时近在咫尺之间观看几只大白鲨；驱车穿过奥卡万戈三角洲时惊叹于狮子的雄壮；花了一个星期与猴子生活在一起；也曾在塔斯马尼亚森林扎营；重温了莫桑比克的一个蜜月岛；体验了迪拜的种种奇异风格；也看到了瑞典拉普兰的北极光。

在我开始这无疑令人艳羡的体验世界之旅前（这期间我踏遍每一个大洲，着迷于每个旅程），我的朋友大多都风流云散，或者单身一人待在家乡，穿梭于各种情感与关系之间，尝试各种尺寸的新生事物，就像拼字游戏一样重新排列和定位自己。

几年后当我回到报社办公桌后，游戏结束了，董事会也成立了。

我的大多数同龄人都成双成对了，他们中的许多人现在对沙发和墙纸有了深刻理解。

我在家里待着更感孤独，我在脸书上滑过无数的订婚虐狗通告，定期而慵懒地略过约会APP的门户网站，比我在1000个陌生的地方待着和真正只有一个人时更感孤单，一如600年前伊本·白图泰所描绘的那样。

参加情侣晚宴派对（CDP）现在是人们常做的一件事，然而当时像《BJ单身日记》女主布里奇·特琼斯那样，作为唯一的单身狗出现在餐桌上是了无生趣的。连去拜访我现已订婚的最好的闺蜜（这是我十年来几乎每天都在谈论的人，她知晓我灵魂中每一个尘土飞扬的角落，而我也深谙她的一切）现在也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这充分体现了她CDP日记的分量。

这不仅仅是奇怪，也令我感到深深地难过。在这位最好的闺蜜结婚后不久，我那位出色的前男友死于脑瘤，我最好的闺蜜在最后一刻取消了带我去参加他追悼会的计划，因为她“没时间”。在旅行中我看到过很多非同寻常的东西，但这对我来说确是难以置信的惊人。这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打那以后就没有再说过话，我的社交生活也变得更加安静，以至悄无声息。

我也听说过一些人在国外生活过一段后回到家乡的故事。那些20多岁的岁月是我们从象牙塔里走出来拼搏打下社会根基时雕砌塑型的，那是一段给我们深远影响的塑型岁月。我想念那些日子，感到很难在似水流年之后重新加入社群。

所以我继续尽可能多地去旅行，几乎总是独自一人。一路上我结交过亲密朋友，也经历过浪漫甜蜜。我如今仍然和他们保持着联系，他们都散落于千里之外的各个国家，但我的确仍然继续成为乡土故园里的一个陌生人。

至于为什么我还是单身，当然，除了我离开这么久这一事实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可能的原因。我有一颗不安分的灵魂，我固执己见。我在看电影期间太絮叨。直到最近，我都不知道原来斜倚在自己的飞机座位上会被认为是粗鲁的行为。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要拿来讨论的话，我没有男朋友是因为所有的旅行让我错过搭上滚滚红尘之船，这一切值得吗？我真的回答不了。是否应该结束一个无子嗣、身无分文的老姑娘身份，这是个无声地困扰着我的问题。但是坐回到另一架飞机上的难以满足的快感显然是我愿意为之付出的代价。

下个周末，我要去挪威北部探访一个偏僻小岛上与世隔绝的渔夫小屋，显然我也不太可能在那里找到白马王子，而那张空床正是我所选择的休憩之地。

旅行不再是过去的模式。世界是个地球村。

你有时要脚踏实地。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才知道可以在旅行时与待在家里同样是一晌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