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西域:匈奴与罗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中亚,巍峨的帕米尔高原,阻止了东西方的顺畅交流。雄心勃勃的亚历山大大帝在这里停住了脚步,威震四邻的波斯也放弃了东进。不过,聪明的商人们在这里找到几个低矮的山口,于是才有了绵延千里的丝绸之路。山口外的西域因此成了东西文明的交汇点。在这里,匈奴找到了狼族同胞——乌孙。另一个由母狼哺育成长的民族也急不可耐地赶到这里,向同胞致敬。
一、主动低下高傲的狼头:向羊臣服的呼韩邪
在孤独求败的匈奴人眼里,汉朝不过是一头乖巧温顺的小绵羊。狼眼一瞪,刚才还不听话的小羊马上乖乖地趴在自己的脚下,献女献物献殷勤。狼倦了,睡了,等它睁开眼时突然发现,昔日的小羊已经肥硕得不可思议,随时可能把自己压垮;不共戴天的死敌,必欲置自己于死地。为了生存,狼只好低下高傲的头,向羊求助。
崇尚孤狼精神的匈奴帝国自冒顿单于开始称雄塞北150余年,孤独求败。汉朝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头乖巧温顺的小绵羊。狼眼一瞪,刚才还不听话的小羊马上乖乖地趴在自己的脚下,献女献物献殷勤。尽管从武帝开始,小羊开始不听话,狠命咬了主人几口,可狼终归还保持着尊严,尽管曾要求恢复和亲,但始终没有对汉朝称臣。倒是小羊没了底气,率先向民众忏悔穷兵黩武的罪孽。可是现在,形势大不一样了。
山穷水尽的呼韩邪单于突然发现,昔日的小羊现在已经成了自己面前的庞然大物,随时可能把自己碾碎。北有两强虎视眈眈,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必欲置自己于死地。大汉朝甚至比两条饿虎还凶猛。怎么办?背水一战,肯定是死路一条,拉住一个同盟军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难道真的只能向汉朝低头吗?
就在呼韩邪左右为难之际,他的亲信左伊秩訾王首先捅破了窗户纸,明确建议呼韩邪“称臣入朝事汉,从汉求助”。如此重要的颠覆性决策呼韩邪不敢擅自做主,赶紧召集各部贵族举行大人会议讨论。
在会上,左伊秩訾王的建议遭到大多数贵族的反对,在他们看来,匈奴人之所以能显威名于世,全赖“马上战斗为国”,这是壮士所为;目前虽然“兄弟争国”,可胜利者不在兄则在弟,即使战败了战死了,仍然是匈奴人自己掌握国家;如果向汉朝臣服,不仅会让百余年的威名毁于一旦,而且还会让臣服于我们的国家、部族看出我们虚弱的底气,会趁机脱离我们的控制。所以宁可战死,也不能降汉。
客观地讲,这些意见并非没有道理,他们担心的事情后来确实也出现了。但呼韩邪们想的不是匈奴的尊严,而是眼前的危局。左伊秩訾王根据当时的形势指出:“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自且鞮侯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于此,未尝一日安也。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汉书·匈奴传》)在要尊严还是要性命的问题上,讨论了多日也没个结果,球又踢回到呼韩邪脚下。
兵危将寡的呼韩邪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因为侮辱“先单于”事小,保住实力事大。于是,让大批狼族后人痛心疾首的事情发生了:群狼的领头狼——呼韩邪单于决定向绵羊低下高傲的头。
公元前53年,呼韩邪以儿子右贤王铢娄渠堂为人质,和弟弟左贤王到长安,请求内附。郅支单于一看形势不妙,也派遣儿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汉斡旋。呼韩邪唯恐横生枝节,被郅支抢在前面,主动提出亲自赴长安觐见汉宣帝。
汉宣帝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春正月,汉宣帝接受老师萧望之的建议,以宾客之礼在甘泉宫接见了刚刚抵达的呼韩邪单于。宾主之间进行了热烈而融洽的交谈。呼韩邪表示愿意称臣,汉宣帝表示愿意帮助呼韩邪重振国威,并赐给“匈奴单于玺”金印一枚以及冠带、安车、金钱、锦绣等财物。
中原王朝只有皇帝的大印可以称玺,赐予呼韩邪“玺印”,表示汉朝并没有把他当普通诸侯看待。但皇帝的大印是用玉制成的,单于的是金印,二者的区别表明汉朝皇帝高于单于,单于只是高于一般诸侯的更高级别的臣子。这样,在礼制上,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呼韩邪单于感激汉朝的优待,主动表示愿意留在漠南光禄塞(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北),替汉朝保卫附近的受降城。汉宣帝表示同意,命令大将董忠等率军护送单于前往,同时留在那里帮助呼韩邪收拾对手,又拨运米谷34000斛供食用。为便于监视,汉朝把呼韩邪的部众一分为二,一部分安置在并州北部,另一部分则迁徙到朔方等郡县,与汉人杂居。这样,光禄塞成了呼韩邪的临时单于庭,汉军成了他的靠山。
呼韩邪单于附汉,是匈奴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它不仅宣告了汉、匈两大民族间战争状态的结束,而且打破了自三代以降“胡、越不受中土正朔”的旧传统,开辟了北方民族政权接受中原王朝领导的先例。与此同时,还促进了塞北与中原地区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交流,加强了北方各少数民族的向心力与内聚力,并为尔后的进一步统一提供了有利条件。
郅支单于唯恐遭到汉朝和呼韩邪的联合进攻,也曾屡次派人到汉朝游说,但他坚持平等相待,维持以往的和亲方式,在和呼韩邪的竞争中自然败下阵来,他的使节经常受到冷遇。呼韩邪为巩固胜果,于公元前49年再度入朝觐见。不过呼韩邪的部众中仍有很多人坚持原来的看法,不愿意长期过仰人鼻息的生活,时不时地在呼韩邪耳边念叨一遍,后来集中成一个理由:光禄塞地区禽兽有限,不够猎捕。此时的郅支单于由于担心遭到攻击,已经主动放弃了单于庭,率众西进,正和伊利目单于打得不可开交。呼韩邪顶不住部下软磨硬泡,被迫于公元前43年请求北归,获得批准。但是负责护送单于北归的汉朝大将韩昌、张猛担心放虎归山,留下后患,于是擅自决定和呼韩邪订立盟约,在诺水东山举行结盟仪式,用径路刀杀白马祭祀上天,用月氏王头颅做成的金杯“共饮血盟”。盟约规定:从此以后汉匈结为一家,永远不能欺骗和攻击对方;抓到对方的窃贼,要及时移交;发现土匪暴民,及时出兵援助;如有违约,必遭到上天惩罚。
然而韩昌、张猛的苦心非但没有得到奖励,反而遭到严厉的惩处。朝臣们认为呼韩邪是汉朝的臣子,和汉朝订立盟约,有违礼制,而且匈奴北归比住在边境更安全。很多大臣建议派人赴塞下告示天地,解除盟约。呼韩邪闻报,非常担心。汉元帝从大局考虑,决定维持盟约不动,但韩昌、张猛未经允许擅自做主,实属大不敬,理应谴责惩处。呼韩邪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高高兴兴地北归了。
放下励精图治、努力振兴匈奴国威的呼韩邪暂且不表,回头再看郅支单于。
郅支单于眼看挑拨汉朝和呼韩邪关系的打算没有成功的希望,决定先向西收拾伊利目单于。伊利目单于不堪一击,很快被消灭,部众尽归郅支所有。郅支羽翼丰满,决定东归。不料鸠占鹊巢,单于庭已经被呼韩邪收了回去,而且又有汉军在附近做呼应,随时可能北上援助呼韩邪。自忖力不能敌,郅支决定继续向西发展,等待时机。
在匈奴的西面是实力比较强大的乌孙国。相传当年乌孙国王诞生时被遗弃在荒野当中,有一只乌鸦飞过来,把一块肉盖在他身上抵御寒冷,又有一匹狼跑过来给他哺乳。匈奴单于很奇怪,认为一定是有神灵保护,于是收养了他。后来这个小家伙长大了,率领本族部众向西方迁徙,不肯再听命于单于。单于很生气,派兵突然发动袭击,结果大败而归。单于以为神灵仍然在保护他们,从此对其避而远之。
乌孙人的祖先当然不是狼,而是被匈奴压服的坚昆人的一支。当初曾和月氏人一起生活在敦煌、祁连山一带。匈奴进攻月氏,乌孙见势不妙,投靠了匈奴,后来匈奴把月氏人赶到中亚,把腾出来的伊犁河流域肥美的草原让给了乌孙人,一方面把乌孙人迁离故土,一方面让他们做西方的守卫者,防止月氏东归。中亚地区游牧和定居生活并存,乌孙人亦然。他们在占有了伊犁河流域草原后又向西扩张,并在现在吉尔吉斯共和国伊塞克湖东南地区建立国都——赤谷城。乌孙王称昆弥或昆莫,当时是西域第一强国。
张骞打通西域通道后,汉朝很快与其建立联系,并与匈奴展开长期的争夺。宣帝时乌孙发生内乱,在汉朝的干预下,乌孙一分为二,解忧公主的后人做了大昆弥,匈奴王后所生的王子乌就屠做了小昆弥。郅支单于西进,逐渐靠近乌孙。郅支派人秘密联系小昆弥,希望与之联合。但乌就屠拒绝与其合作,并派大军前往,诈称迎接郅支,准备劫持他。郅支识破计谋,将计就计,杀入乌孙国,占领了伊塞克湖以西大片土地。随后,郅支又北击丁零、乌揭、坚昆,占有三族土地,并把单于庭设在坚昆。
乌孙遭到郅支打击后上书汉朝请求援助。此时的汉朝也是国力日渐衰微,无力远征,于是派遣使节前往郅支单于庭进行调停。不料郅支怨恨汉朝支持呼韩邪,对汉朝的调停不予理睬,反而扣押了汉使江乃始,随后又向汉朝索要质子驹于利受。汉元帝同意,派使节谷吉护送其归国。郅支单于却并不领情,不仅不罢兵,反而把谷吉和江乃始一起处决。
处决汉使带有相当的意气用事成分,事后郅支也很后悔。为防止遭到汉朝报复,郅支决定接受康居国王的邀请,放弃坚昆等地,移驻康居国。本来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这样被轻易地抛弃了。此次西行后,郅支单于再也没有能够回到他日思夜想的蒙古草原。
康居国地处锡尔河流域一带,东临乌孙,西接安息。乌孙和安息都是大国,康居处在夹缝里,不时受到两国侵扰,来自乌孙的骚扰尤其频繁。郅支单于占据坚昆以后,乌孙疲于应付匈奴侵扰,康居享受了少有的一段和平阳光。为了获得永久和平,康居王想出了一个“聪明”的办法,即邀请郅支迁居康居。得知郅支有意西迁,康居王大喜过望,马上派人前往迎接。郅支西迁,对康居而言,无疑是引狼入室;对匈奴而言,则是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郅支拔营西迁正值隆冬,此时长距离迁徙根本不符合游牧生产的常规,以致很多人不愿意随行,纷纷东逃,随其出发的只有3万多人。出发不久,遭遇严重的暴风雪,人畜冻死无数。暴风雪持续了四天四夜,终于停下来。郅支清点人马,竟然只剩下1万多人。为了生存,郅支命令留下老弱病残,率青壮年前进。这也符合匈奴的道德规范,因为关键时刻抛弃老幼是游牧民族在严酷条件下延续种族的唯一选择。可死神还是不想放过他们,没走几天再次降下狂风暴雪。人畜再次遭到严重损失。等他们终于抵达康居国境时,劫后余生的人们发现,一代枭雄郅支单于居然只剩下3000多名追随者!
二、狼族同盟:神秘的骊靬兵团
亡命异国的郅支单于在他乡碰到了神秘的罗马客人。纷飞的投枪、密不透风的龟甲阵,奇异的重木城让郅支大开眼界。仰慕东方文化的罗马人把匈奴当成了大汉朝的子民,倾心接纳。郅支单于乐得“贵人”相助,在万里之外做起了逍遥天子。
公元前44年年初,郅支单于的残兵败将终于抵达康居都城马拉坎达(今乌兹别克斯坦之撒马尔罕)。康居国王得知郅支单于仅剩下3000余众,不免有些失望。不过看在郅支的威名尚在,还有利用价值,于是亲自出城迎接。为了便于匈奴休养生息,早日恢复元气,康居王把本国东南塔拉斯河畔与乌孙接壤的一大片水草丰美的草原划给郅支使用。为了密切双方的关系,康居王主动提出按照游牧民族的习俗,互相娶对方的女儿做妻子(实际上是妾)。郅支欣然接受。
匈奴以前毕竟是草原大国,在西域有广泛的影响。为恢复往日荣光,郅支派人到大宛等国索取岁贡,要说这些西域小国也确实软弱可欺,面对3000多匈奴人,他们居然也不敢反抗,乖乖地送上丰厚礼品,俯首称臣。为报答康居王的盛情款待,郅支单于投桃报李,稍微恢复了一点儿元气就在康居骑兵的帮助下杀入乌孙。乌孙没有准备,仓促应战,连战连败,西部国土空虚近千里。乌孙无奈,一方面把兵力收缩到国都赤谷城附近,一方面连续派人到汉朝求援。汉元帝只好派使节前往郅支处进行调停。没想到这几个使臣嘴巴都不好用,辩才太差,一个个被郅支说得无地自容,丢尽了大汉的颜面。
郅支单于不仅凭几千人马即在西域耀武扬威,而且在这里还意外地见到了一批神秘的客人——罗马军团战士。这些罗马兵士何以生活在中亚,还得从头细细道来。
相传当年希腊英雄们为了抢回美女海伦,向特洛伊城发起不懈的进攻,经过十年的努力,终于用木马计攻陷特洛伊城。爱神维纳斯的儿子埃涅阿斯带领部分族人侥幸逃脱,坐船漂流到意大利半岛上,在中部台伯河出海口附近定居下来,建立了拉维尼乌姆城。他的后人不久又在罗马附近的阿尔巴称王,王位传到努弥托和阿穆留斯兄弟时,两人分了家,努弥托做了国王,阿穆留斯则继承了从特洛伊城带来的金银财宝。阿穆留斯生性残暴,野心勃勃,阴谋用财富篡夺他哥哥的王位。最终,他实现了自己的野心,把哥哥赶下了台。努弥托只有一个女儿——西尔维亚。阿穆留斯害怕这个侄女生儿子,将来和自己争夺王位,于是强迫侄女去做不许结婚的女祭司。没想到西尔维亚还是怀孕了,而且孩子的父亲是战神马尔斯。神和人结合生下的后代肯定是伟人,阿穆留斯大怒,下令把西尔维亚幽禁起来,把她生下的双胞胎男孩扔进台伯河。
仆人来到河边,看见波涛汹涌,不敢上前,把装着孩子的篮子扔在河边,回去复命。孩子的哭声吸引了正在河边喝水的一匹母狼,它奔到孩子们身边,不仅没有伤害他们,反而慈爱地舔干双生子的身体,把他们带回山洞,用自己的奶喂养他们。还有一只啄木鸟,也常常叼来野果给他们吃。后来一位牧羊人发现了这对孩子,他把他们带回家中抚养,给他们起了名字,哥哥叫罗慕洛,弟弟叫勒莫斯。兄弟俩从小苦练武艺,长大变成了健壮勇敢、武艺出众的青年。在他们的身边逐渐聚集起一群牧人、流浪者和逃亡的奴隶。一次偶然的冲突,勒莫斯发现了他被赶下台的外公,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大家的帮助下,兄弟俩推翻并处死了阿穆留斯,救出了母亲。
兄弟俩把政权交还给了自己的外公,自己则回到母狼喂养自己的地方,决定在那里建起一座新城。在选择城址时,兄弟俩吵了起来。战神之子崇尚暴力,母狼的奶水又滋养了他们的野性,两人很快打了起来,罗慕洛失手杀死了弟弟。罗慕洛埋葬了弟弟,率领大家建立起一座新城——罗马。古罗马人把乳房叫作“ruma”,命名城市叫“罗马”,是对母狼的一种纪念。建城时间据说是公元前753年4月21日,这一天也就成了罗马的建城纪念日和国庆日。
战神后代建立的国家自然崇尚武力,早期的罗马共和国一点点发展起来依靠的就是暴力,罗马军团的威名响彻地中海沿岸。发展到公元前1世纪,原有的共和体制逐渐不适应现实需要,掌握军事力量的庞培、恺撒、克拉苏结成军事同盟,史称“前三头”。庞培曾经用短短的40天就消灭了盘踞地中海多年的海盗集团,吞并了东方的塞琉古王国,并控制着共和国最大的海外行省——西班牙。恺撒则在高卢取得重大成功,不仅把国家的领土扩展了几乎一倍,而且把英勇善战的高卢军团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三头中只有克拉苏没有显赫的军功。
马尔库斯·里基尼乌斯·克拉苏,出身于平民家庭,其父曾经出任执政官和西班牙总督。大军阀苏拉得势时克拉苏投奔了他。克拉苏贪婪、吝啬,在战争中经常侵吞战利品,攻进罗马后又不择手段地攫取了大批地产,成为罗马首富。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克拉苏不惜自掏腰包,在罗马城摆了1万桌酒席,宴请全体罗马公民,希望借此摆脱贪婪的形象。斯巴达克斯起义爆发后,克拉苏被选为统帅。为提高战斗力,他恢复了残酷的“什一抽杀律”,即在战败的军团中把士兵每十人分为一组,每组处死一人,当众执行。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克拉苏重新激起士兵的勇气,最终镇压了奴隶大起义。
但是,这还算不上显赫的军功,为了和庞培、恺撒竞争,克拉苏决定远征安息帝国,建立可以同亚历山大大帝媲美的功业。建议向元老院提出后,遭到广泛的质疑,这时克拉苏充分发挥了他善于雄辩的特长,说服了元老院,并取得庞培和恺撒的支持。
据说,克拉苏的建议刚一提出,罗马就出现了很多凶兆:大白天狼出现在罗马城的广场上,狗也像狼一样嗥叫。克拉苏不管不顾,公元前54年,克拉苏的大军出发了。
克拉苏一路顺风,很快渡过幼发拉底河,占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此时克拉苏贪财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他没有乘胜继续进攻,而是留在那里搜刮钱财、吃喝玩乐。很快冬天到了,西亚内陆凛冽的寒风逼得克拉苏不得不班师回叙利亚过冬。
次年春,正当克拉苏集结军队、准备出发时,安息国王赫罗德斯派使节前来劝和。克拉苏目空一切,不顾后果,率领7个军团包括8000骑兵,再次渡过幼发拉底河,直扑塞琉西亚。安息军队采取诱敌深入的办法,不时派小股游击队袭扰,然后又“仓皇”撤退。狂妄的罗马兵团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一望无际的卡尔莱荒原。这里既没有树木,也找不到水源。炎热、干渴、疲劳一点点消耗了罗马战士的士气。安息骑兵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围绕着罗马士兵驰骋,搅起的黄沙弥漫天空,弄得罗马人连眼睛都睁不开。随后箭如雨下,狂妄的罗马人第一次尝到了游牧民族“死亡之雨”的厉害。因为距离远,罗马人赖以成名的投枪发挥不了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克拉苏试图突围,结果先锋部队不仅没有杀出一条血路,反而被全歼。克拉苏无奈,只好亲自去见安息统帅谈判。谈判时言语不合,安息士兵一拥而上,把克拉苏乱刀砍死。为了惩罚他的贪婪,安息人用熔化的金汁灌进他的喉咙。一代英雄就这样命丧异乡。
此战共有2万多罗马士兵阵亡,1万多人被俘虏后当了奴隶,只有克拉苏的长子普布利乌斯所率的第一军团约6000余人拼死突围而出,但不知所终。33年后,罗马帝国与安息终于化干戈为玉帛,签订了和约,开始相互遣返战争俘虏。但罗马人惊奇地发现,当年突围的6000余人神秘地失踪了。
在我国甘肃省永昌县焦家庄乡楼庄子村有一个骊靬村,本村原名者来寨。这里有一段长约30米,高不足3米的残城墙。据当地人讲,骊靬村的这个古城墙在20世纪70年代还有1公里长,它的高度相当于三层楼,城墙上面很宽,就像长城一样可以走汽车。80年代以后,人们纷纷将城墙上的土取下来当作农肥或盖房子用,结果城墙很快就被削去了一大半,成了现在的样子。在这里曾经发掘出一座汉代墓葬,墓主是欧洲人。
这里的村民有400多口,其中一半多具有欧洲人的相貌特征:个子高大,蓝眼睛,眼窝深陷,头发呈棕色,汗毛较长,皮肤为深红色。这些被外人称为“黄毛”的村民很少出外做事,即便外出做事时也要把头发染成黑色,以免让人笑话。
骊靬村在汉代属于骊靬县,“骊靬”,是汉朝人对罗马帝国的称谓,那么,这个骊靬县和克拉苏的6000残兵败将是否有关呢?
唐代的颜师古注《汉书·地理志》时说,骊靬县“盖取此国为名耳”。清代王筠《说文句读》引张穆的话说:“骊靬本西域国,汉以其降人置县。”清末王先谦的《汉书补注》也说骊靬“盖以其降人置县”。20世纪40年代,英国学者德效骞则第一次明确指出骊靬县是安置罗马降人的县城。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史念海先生在《河山集》(五集)说:“骊靬为县名,当是因骊靬降人而设置的。以域外降人设县,亦见于上郡的龟兹县,其县也是因龟兹国的降人而设立的,这在汉时已是通例,无足为奇。”
不久前,澳大利亚学者戴维·哈里斯提出,者来寨就是古骊靬城遗址,而骊靬城则是西汉安置古罗马战俘之城。这再一次提起人们的兴趣,很多学者先后前往者来寨,寻找谜底。在《汉书·陈汤传》中,大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即郅支单于手下有一支很奇特的部队,他们以步兵百余人组成“夹门鱼鳞阵”,在外城设置有三层重木建成的城垣——“重木城”。而这种用圆形盾牌组成鱼鳞阵的进攻阵式和在土城外修重木城的防御手段,恰恰正是当年罗马军队常用的作战手段。而在者来寨邻近的杏树村,村民们确实挖出过一根丈余长的粗大圆木,周体嵌有几根一尺多长的木杆,很像古罗马军队构筑“重木城”的器物。看来这里确实和罗马人有关。那么,他们突围之后为什么没有回归故国,却来到中亚,和郅支单于建立了联系,和匈奴民族发生第一次亲密的接触呢?陈正义先生在其《骊靬绝唱——最后的古罗马人之谜》一书中作了这样的解释。
陈先生认为,进入中亚的罗马人并不是克拉苏的长子普布利乌斯所率的第一军团残部,而是那1万俘虏的一部分。为了妥善安置这些俘虏,安息人把他们遣送到帝国东部边境,让他们去保卫边境商路,确保和汉朝联系商路的畅通。为防止他们逃跑,在临行前先受“轭门”之辱。
“轭门”之辱原来是意大利半岛的原住民萨姆尼特人的发明。在第二次萨姆尼特战争中,5万多罗马士兵投降。萨姆尼特领袖鹏题阿斯在罗马人宣誓再也不侵犯自己的领地后,把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在两边插上长矛,把另一支长矛横放在两支长矛顶上,这就是所谓的轭门。鹏题阿斯命令罗马人一个接一个从轭门下走过。消息传到罗马,全城悲伤,认为这是对罗马人最大的羞辱。妇女纷纷穿上丧服,把这些贪生怕死的人看成是已经死去的人。很多士兵因此不敢回城。
陈先生认为这些罗马战俘在遭受轭门之辱后没脸再回祖国,只好规规矩矩地按照安息人的指示,前往帝国东部边境。大批战俘后来和当地人通婚,逐渐融合,少部分不甘受安息驱使的战俘则逃到了康居国境内。康居王为防止安息西进,主动给这些罗马人划了一块生活区。这些人逐渐发展壮大,人口超过2万人,并推举了一位年轻的司令官,外人称之为“罗马王子”。郅支单于到康居后曾拜会罗马王子,罗马人出于对东方文化的向往,也愿意和来自东方的客人交往。郅支单于还把女儿嫁给了王子。此后,很多罗马人加入郅支单于的军队,参与了对乌孙等国的战争。
再说郅支,自从在康居站稳脚跟后,又开始目中无人。一次,因为口角,他竟然杀死了嫁给自己的康居公主。康居贵人闻报大怒,登门评理。郅支居然又派兵把他们也杀死,尸体丢进塔拉斯河中。康居国王明知是自己引狼入室,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郅支羽翼已经丰满,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郅支心虚,决定在塔拉斯河畔修一座坚固的城池,以免仇家突然来报复。据说罗马人参与了城市建设,并按照罗马人的习惯在外城修了三道木墙,木墙之间有天桥相连,最里面一道则通过地道与内城相连。这座城历史上被称作“郅支”城,在目前哈萨克斯坦塔拉斯市附近。
郅支从此有恃无恐,开始东征西讨,蹂躏周边小国,并准备向东进攻呼韩邪单于。汉朝西域都护韩宣请求发大兵讨伐,但被驳回。公元前37年,韩宣告老还乡,甘延寿、陈汤被任命做了正副都护,主管西域事务,郅支单于的夺命天煞星终于来了。
甘延寿,甘肃人,出身良家子,少年时被选为羽林郎,护卫在皇帝身边。此前出任辽东太守,曾出使乌孙等国。陈汤,山东人,经富平侯张勃推荐,钦点做了茂才,也曾多次出使西域。面对肆虐西域的郅支单于,二人决定以武力解决。
公元前36年,甘、陈二人谎称皇帝降诏讨伐郅支,秘密召集西域屯田军士和西域各国军队,共计约4万人,分六路前往郅支的老巢。其中三路走天山南路,经葱岭进入大宛,直扑郅支城;另三路走天山北路,经乌孙,进入康居。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远征军特意选在冬季出发。等郅支发现汉军,汉军已经兵临城下了。不知道是受罗马军士鼓舞,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郅支单于居然认为汉军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后勤补给很困难,不会持久进攻,炫耀武力虚张声势而已,于是主动放弃了匈奴骑兵善于诱敌深入的运动战特长,龟缩在城中不出来,准备和汉军打一场攻坚战。
郅支的重木城的确厉害,汉军攻击了几次也没有成功,相反损失不小。但令郅支没有想到的是,甘延寿、陈汤居然想出火攻的办法。中亚地区冬季干燥,风力强劲,汉军堆积在城外的薪柴一点就着,火势迅速蔓延。重木城顷刻之间变成一堆灰烬,大批士兵葬身火海。
郅支一看大事不妙,赶紧组织人马突围。汉军早有准备,一阵乱箭把匈奴骑兵射得人仰马翻。郅支无奈,只好亲自登城防守,一群花枝招展的阏氏们这时也丢下脂粉,拿起弓箭,上城助战。汉军的硬弩威力强大,匈奴士兵损失惨重,郅支本人也被射伤鼻子,众阏氏更是死伤大半。康居王派军队虚张声势地来援助郅支,刚与汉军一接触就仓皇撤出战斗。郅支单于眼看大势已去,只好指挥自己的残兵做最后的顽抗。汉军很快杀入城中,军侯杜勋身手敏捷,一刀砍下郅支的头颅。这位草原上的一代枭雄,称霸西域十余年之久的大单于就这样魂归西天,见他的列祖列宗去了。郅支单于还因此创造了两个不光彩的纪录:他成为第一个被汉朝军队在战斗中击毙的单于,也是第一个身首异处、死后不得全尸埋葬的冒顿子孙。
陈汤等奇袭获胜后马上飞报汉朝中央,请求把郅支单于的首级悬于街头示众,以宣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汉元帝立即批准,并改元为“竟宁”(寓意边境从此安宁)以示祝贺。甘延寿、陈汤联手剿灭了危害西域十几年的郅支势力,功勋卓著。但由于是矫诏发兵触犯汉律,加上宦官石显、丞相匡衡等人陷害,不但没有受封赏,还被关进监狱两年多。直到三年后才被封侯,甘延寿封义战侯,陈汤只封了个关内侯,食邑各自只有300户。
陈正义先生认为,罗马王子向往汉朝文化,主动与陈汤等人接洽,表示愿意带领部众到中国定居,有4000多罗马人和他一起来到中国。汉朝政府在祁连山麓的张掖郡番和县、原匈奴折兰王的驻牧地修建了骊靬城供其居住,并单独设立了骊靬县。“折兰”后音转为者来,“者来寨”即得名于此。后出于开发文化资源的需要,改名为骊靬村。
郅支单于和罗马人的第一次接触就这样结束了。但罗马人没有把匈奴人扬威西域的情报传回祖国,罗马人只能通过几百年后亲身经历“死亡之雨”去感受匈奴的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