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洛水神龟
“你——？！”忠尧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愕地说道，“这上万年的洛水神龟就长你这样？巴掌大的一块？！这灵龟石如此巨大，而你却如此渺小，两相对比……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哪里错了！”忠尧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摇头，始终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那小小的神龟傲然道：“小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你听过没？”
忠尧颔首道：“听过。”
“听过你还以貌取人？！”小神龟不乐意了。
“你别开玩笑了！就你这小身板，还万年修为呢！”忠尧反唇相讥。
“老夫身板虽小，眼睛却很大很大，大得可以装下高山，大海，蓝天，白云，甚至是整个世界。”
“是是是！我承认你的眼睛圆得像个小黑豆一样，伤心的时候，连两行清泪都装不下，可真大呀！其实，眼睛大不算啥，野心大才可怕！什么都想要，最后死于欲望！”
“嘿，你这是说什么呢？不知所谓！没听过返老孩童吗？怎么，瞧不上老夫的修为？”小神龟驳斥道。
“不不不！不是瞧不上，是不敢相信你这小身板有万年之龄，完全不敢相信，——难以置信，你懂吗？”忠尧说出了自己心中地隐忧。
“好吧，那我就来给你念叨念叨，且让你看看我说的是真，还是假。”小神龟叹了一口气，说道，“尧舜之时，洪水横流，泛滥成灾，百姓备受其害，无法生存。舜即命鲧（gǔn）用筑堤防水之法，其功不成，结果被舜杀于羽山，其子禹继承父业，改湮为导。在外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胼手胝足竞走奔命通泽，疏通九河，引水东逝，最终战胜了洪水灾害。”
忠尧瘪瘪嘴，质疑道：“这是大禹治水的传说，路人妇孺皆知，你说这个也不能证明你就是万年神龟啊！”
“我们神龟家族在上古神话时代作出了巨大贡献，其中尤以四大神龟功勋卓著，那你可知这四大神龟都是谁吗？”见面前这小子竟然还在怀疑自己身份，小神龟抛出一个关于自己家族的问题。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请恕在下不知。”忠尧老老实实地答道。
小神龟笃定地说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一是上古神兽巨鳌，它的身躯巨大无比，传说中的仙境天台山都可以坐落在其身上。巨鳌通天地之灵气，终年沉睡不动，后来，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làn）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支撑四极的天柱崩塌，天塌陷了。
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女娲娘娘修炼五色神石补天，重新校准了历法。为了使天重立，女娲娘娘找到了上古巨鳌，断鳌足以立四极。用巨鳌的四肢重新作为天柱，从此，苍天补，四极正。上古巨鳌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那四极便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对应着春夏秋冬、两分两至，也就是春分、秋分、夏至、冬至。”
“看来，这个小神龟还是懂一些的，不似在说谎。”忠尧暗自寻思道。
“二是归墟神龟，东海归墟之处有五座仙山，岱舆、员峤、方壶、瀛洲和蓬莱，后来岱舆、员峤二山飘去不知所踪，就剩下了方壶、瀛洲、蓬莱三座仙山。仙山忽隐忽现，飘忽不定，那是因为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并非根植于海底，而是在巨大的乌龟背上，故此时常随潮波上下往返，东海之神禺强命三只神龟为一组，轮流背负仙山飘于大海之中，每六万年轮回一次。
三是天龟玄武。玄武，并非寻常乌龟，它乃腾蛇与玄龟结合之物，为掌管北方的水神，也是二十八星宿中北方的玄武七宿。建业有一湖名曰蒋陵湖，本与长江相通，孔明途经此地，谓之‘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乃帝王之宅也’，后来我那远房亲戚二舅的小姑的大伯父的妻子的弟弟的儿子栖息在了那里，它就是一头玄武天龟，说不定啊，将来哪天这蒋陵湖就因此改名叫玄武湖喽！”
“咳咳，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还真说对了，这个蒋陵湖还真就因为你那远房亲戚而改名了，成了玄武湖。”忠尧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小神龟一惊。
“呃……这个原因嘛，恕我无可奉告。”忠尧犹豫了一下，说道，“哎，对了，你不是说有上古神话时代有四大神龟么，方才只说了三个，那还有一个呢？”
“笨！还有一个，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当然是我啦！”小神龟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地说道，“上古伏羲时代，黄河出龙马，驮着河图献与伏羲，伏羲大神演八卦，传之于后，后人将之刻在甲骨上、描于陶罐上。我印象中，吴越之地乌伤有个桥头村，以前其实是个环壕聚落，那里的村民就一直将八卦符文卦象描于陶陶罐罐之上，譬如什么陶衣鲜亮的盲耳壶、大口盆、平底盘、圈足盘等，不过这已经是七八千年前的事了。
及至大禹时代，洛水有一神龟献洛书与大禹，那就是老夫啦！老夫的事迹想必你也听闻很多了，就无须赘述了。”
“既然你说你就是洛水神龟，那你可知洛书现藏于何处？我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知道吧？”忠尧试探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我当然……”小神龟的声音陡然提高，却眼珠子一转，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欲言又止，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小子，想激我，没门儿！我还偏不上你的当！老夫尚且不知你是何来路，因何来此，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说罢，仔细将忠尧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该不会是夷狄戎蛮想来窃取我华夏至宝的吧？”
“你看我，像吗？”忠尧向两侧抬起双手，原地转了一圈，说道，“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小龙人呐，龙的传人。”
“外表看不出来，卖国求荣、包藏祸心的不肖子孙还少吗？我得看看你血液里流淌的是些什么，得验明正身！”语罢，小神龟的四足陡然伸长了许多，每只足上竟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忠尧面前晃来晃去。
忠尧心中一凛，面色微变：“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看看你骨血里都是些什么了！我且问你四个问题，你若答得上来，我便告诉你洛书的藏书之处；若是答不上来嘛，哼哼，错一题，便得吃我一刀！如何？”
“就依你！开始吧！”忠尧一咬牙，朗声答道。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身为华夏子孙，这‘中国’二字是何意，出于何处啊？”小神龟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声音懒洋洋的。
忠尧沉吟片刻，正色说道：“我既为华夏子孙，理应知晓这‘中国’二字的含义，是为传承。‘中国’一词，最早见于《尚书》之‘梓材’篇：‘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此文乃周公旦所著，周公旦即‘周公’。周公是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弟弟，因周武王的儿子周成王继位时十分年幼，故由周公摄政。
《诗经·大雅·民劳》中亦有记载「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此处‘中国’，当为「京师」，汉末刘熙曾言‘帝王所都为中，故曰‘中国’。
而中国二字最早出现于器物上，是在周代青铜「何尊」内壁底部的一百二十二字铭文中，‘余其宅兹中或，自之辟民’，这里的‘或’便是‘国’字的早期写法，意为‘居住在天下中央’之意。
铭文曰，周成王在成周营建都城，对武王进行丰福之祭。周王于丙戌日在京宫大室中对宗族小子何进行训诰，内容讲到何的先父公氏追随文王，文王受上天大命统治天下。武王灭商后则告祭于天，以此地作为天下的中心，统治民众。周王赏赐何贝三十朋，何因此作尊，以作纪念。”
小神龟点头道：“嗯，不错，有点斤两。那再问你一个，‘朕即为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这句话是谁说的？”
“这也拿来考我？太简单了吧！”忠尧哂笑道，“这是秦始皇说的，不是‘朕即为皇帝’，是‘制曰：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出自太史公《史记·秦始皇本纪》。”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此言出于何处？”小神龟又问。
忠尧不假思索，对答如流：“出于史记《五帝本纪》，帝喾云‘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又据《后汉书》中记载，建武二十八年，班彪上书光武帝刘秀：‘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二者合一，故有此言。”
听着忠尧回答磕巴都不打一个，小神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想：“这轻轻松松一下就过了三个问题了，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不行，我得出个难一点的来考考他。”想罢，灵机一动，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语为何意，出于何处？”
忠尧沉默了一下，面色凝重地说道：“要正确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须得结合上下文。这句话其实出自《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原文首字其实并不是‘普通’的‘普’，而是‘汉家至德溥大’的‘溥’。
鲜为人知的是，此句后面其实还有一句‘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意思是‘大夫失职，行事不公，却以我为贤，派遣不停’。原文是在表达一种抱怨，倾诉心中的不平和牢骚。
全文则是：
陟（zhì）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gǔ），忧我父母。
溥（pǔ）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xiǎn）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háng）。
或不知叫号（háo），或惨惨劬（qú）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dān）乐饮酒，或惨惨畏咎（jiù）；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通俗点来讲，就是：
我一步步登上高高的北山，采摘着一颗颗红红的枸杞。如同我这般身强力壮的士子，每日起早贪黑，忙不停息。国君家的公事无尽又无休，最忧心无闲问候父母起居！
你看普天之下，广褒无垠，没有一处不是国君的封土；你看各处封土的天边尽头，没有一人不是国君的奴仆；可叹那大夫分配劳役不公，唯独让我为国事如此劳苦！
四匹雄壮的马儿奔走蹚蹚，我为国君公事不停地奔忙。国君忙不迭赞我宝刀未老，啧啧称赞我正当年富力强。我自我感觉也是膂（lǚ）力正壮，尽心尽力地奔波四方。
但可悲的是，有的人静享安乐，有的人鞠躬尽瘁操劳国事；有的人安睡在床高卧不起，有的人奔波不停劳作不止；
有的人不闻不问百姓号叫，有的人勤政不息忧心烦恼；有的人早睡晚起高枕无忧，有的人忙于国事长期操劳；
有的人完全沉溺饮酒作乐，有的人谨小慎微不敢承担；有的人出来进去高谈阔论，有的人忙里忙外万事都干！
你看，大锅饭的问题几千年前就有了，是吗？人性使然，几千年前出现过的问题，及至今朝，保不准又会出来，唉！”
忠尧说罢，不由心生感慨，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