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羽继圣:奇境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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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昂首以对

在场诸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然而,忠尧并未显出丝毫慌乱,他瞟了一眼窃窃私语之人,沉默片刻,嘴角勾起,轻轻冷哼一声后缓缓说道:“这有何难?诸位听好了,——‘晋景公病入膏肓,将食,涨,如厕,陷而卒’。数数,共计十五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他、他居然又答上来了!”宠伎王屋山惊异地叹道,侧过头去与教坊副使李嘉明对视了一眼,李嘉明则是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新科状元”郎粲神色淡定,见众人惊愕,遂安抚道:“诸位不必惊讶,这只是个小测验而已,不过就是检验一下文字功底,能答上来,不稀奇、不稀奇!”他说着摆了摆手。众人闻言,随后逐渐安静下来,郎粲又正色道:“接下来,才是正头戏。这位小公子可知何为‘飞花令’?”

“看他年纪轻轻,或许连酒都没怎么喝过吧?哈哈哈!”陈致雍冷嘲热讽道,语罢与朱铣(xiǎn)对望了一眼,两人相视大笑。

忠尧沉住气,以戏谑的口吻说道:“在下不善酒力,酒呢,的确喝得很少,因为一喝就倒。不过,酒的名字倒是知道得很多,而且还都是好酒。至若飞花令嘛,自然也是略知一二的。

有道是‘春城无处不飞花’,飞花令属雅令,源自诗词之趣,是罚酒助兴、行酒令时的一个文字游戏。行飞花令时可任选诗词曲中的句子,但所选句子一般不超过七个字。令牌为:风、花、云、月、夜、归、春、山。

确定以任意一字为令牌,然后回答出带有令牌字的相应的一句或两句诗词,字数不限。譬如,令牌为‘花’,则行令之人可答‘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或‘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郎粲淡淡说道:“既然你熟知这飞花令,那我便不多说了。只是你说的此种玩法过于简单,你我二人今日比试,当然得玩点难度大一点的,否则就没意思了。”

“难度大一点的?”忠尧微微一怔,暗暗思忖道:“果然来者不善呢,哼。”想罢,拱了拱手道:“还请郎状元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郎粲略微沉思了一下,有条不紊地说道:“我们从五言到七绝,一一来过。譬如,以‘花’为令,

甲曰:花冠不整下堂来。花在第一字位置上;

乙曰:梨花一枝春带雨。花在第二字位置上;

甲曰:柳暗花明又一村。花在第三字位置上;

……

以此类推,当‘花’字出现在第七个字位置上时则算一轮完成,如是往复,从五言至七绝,循环下去,答不上的则投降认输。哦,差点忘说了,甲对五言,乙亦须对五言;甲出几句,乙亦须对答几句,不可少一句。如此,你可明白?”

忠尧沉默了一下,寻思道:“这个玩法还是头一次听说,难度比普通的飞花令增加了十倍不止,看来这郎状元先前沉默不语,估摸着就一直在琢磨这档子事儿吧。事到如今,好不容易斗败了前面几个难缠的家伙,这一关也不能认怂,否则就前功尽弃了!还好小爷我秋淮岛上的藏书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诗集……呵呵,来吧!”

想罢,他昂起头来,面无惧色地答道:“好!就依郎状元所说,按这规矩来行令。”

郎粲见鱼儿上了钩,提议道:“今夜月色迷人,不如你我就以这‘月’字为令牌如何?”

忠尧侧过头去望了一眼门外,但见夜凉如水,皓月当空,于是颔首道:“也好。”

郎状元随后端起面前的酒盏,抿了一小口,若有所思,绽颜一笑道:“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月’字在第一字位置上,有两句,你须得答上两句,且‘月’字应在第二字位置上。”

“呵呵,就这么简单?”忠尧淡淡一笑。

“那你答呀,对上才有资格说简单吧?”郎粲嘲讽道。

忠尧想了想,信手拈来,不紧不慢说道:“‘月’字在第二字是吧?嗯,有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月字在第二字位置上,两句,烦请郎状元接下去,月字须在第三字位置上。”

郎粲饱读诗书,不愧是今科状元,他想也不想,便不假思索吟咏道:“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怎么样?月字在第三字位置上,两句。不过就是砍菜切瓜,小技尔。”

忠尧鼻中冷哼一声,揶揄道:“这才刚开始呢,郎状元的豪言壮语还是留着后面赢了再说吧!万一若是最后败了呢?这砍菜切瓜都输了,传出去多丢人呐。”言讫,略微想了一下,又道:“月字在第四字位置上,对吧?听好了,关山夜月明,秋色照孤城。嗯,嗯……”后面第二句忠尧忽然卡了壳,“嗯”了半天,陷入了沉默。

“哟呵,才刚开始呢,这就不行了?呵呵,刚刚谁还大言不惭来着?”郎状元见状,立即还以颜色,冷嘲热讽。

忠尧的目光忽然落在门口的地上,彼时,皎洁的月光从厅外洒了进来,有一种白霜满地的感觉。忠尧忽然一拍脑门,惊喜地叫道:“唉呀,真笨!我怎么连三岁小孩儿都会背的诗都忘了呢?那可是妇孺皆知、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啊!”语罢,他兴奋地转向郎粲,大声吟出了诗仙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月字在第四字位置上!”

郎粲一脸不屑,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切——,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句,哼。此句三岁小儿亦可诵之,你也好意思拿来充数?呵呵。”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又道:“还是看我的吧!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呃,呃……”没想到刚说到这里,他也一下语塞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在场诸人,却见陈致雍等人焦急万分,恨不得马上替他接上一句。郎状元急中生智,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遂高声吟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对,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就是这句,正正好,月字到了第五字!”语罢,哈哈大笑,如释重负。

笑罢,郎状元蓦地发现忠尧正瘪着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那神色有些无奈,却又颇为鄙夷和不屑。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郎粲故作不解,问道。

忠尧摇了摇头,冷冷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郎状元方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此诗三岁小儿亦可诵之,你也好意思拿来充数?”

没想到郎状元振振有词地说道:“充数怎么了?又不是滥竽充数?再说了,你不是也充数了?大哥别说二哥,脸上的麻子一样多!五十步休笑百步!”

“哟哟哟,这就急上了?”忠尧撇撇嘴道,“那我、我把前面那个‘床前明月光’换一下,我把它换成‘举杯邀月饮,把酒问青天’。”

“切,你当我没读过书啊,明明是‘举杯邀明月,把酒问青天’!”郎状元认为抓住了忠尧的破绽,理直气壮地说道。

“是吗?”

“是啊!”郎状元重重点头,言之凿凿,声音铿锵有力,“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是‘举杯邀明月,把酒问青天’!”

“那我改一改,说‘举杯邀月饮,把酒问青天’不行吗?”

“不行!”郎粲回答的声音斩钉截铁。

忠尧指了指郎状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气呼呼地辩驳道:“还状元呢,真是迂腐之极!行行行,不跟你争了,那我就再改一改,换成‘举杯邀月饮,骑马踏花归’,这样总行了吧?”

“举杯邀月饮,骑马踏花归?这什么诗啊?怎么没听过啊?”郎状元想了想,开始故意找茬。

紫薇郎朱铣(xiǎn)见有可趁之机,也从旁说道:“是啊,这‘举杯邀月饮,骑马踏花归’以前从未听过啊,是何人所作,可有出处?没有出处的话,不算!”说着,他将大手一挥。

太常博士陈致雍会意,也附和道:“对呀,说了是诗来着,这两句若是没有出处,那也算不得的。”

忠尧闻言忿忿不平地说道:“要成诗是吧?那就再添两句,给你们个热乎的!举杯邀月饮,骑马踏花归。对影行三人,红瘦戏绿肥。”

郎粲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诗?”

“骑马诗。”忠尧没好气地答道。

“此诗是何人所作?”郎粲又问。

忠尧竖起大拇指朝自己指了指:“现作的。”

“你作的?”郎粲疑惑地问道。

“现作的。”忠尧重复道。

郎粲又问:“现作的?”

“怎么?现场作诗不行吗?”忠尧不耐烦了,理直气壮地说道,“事先也没说过不允许当场作诗的规矩啊!”

此时,韩熙载轻摇蒲扇,笑道:“嗯,果然有些才,也有些气。这诗,还不错。算过了吧!”说着,用手中蒲扇朝前指了指:“你们两人还未分出胜负,继续。”

郎粲见韩夫子发话了,当即恭敬颔首,道:“是。”言讫,他想了想,忽然觉得先前用《静夜思》末尾两句来充数有失颜面,于是说道:“那,那我也把那个‘举头望明月’换一下吧。改成‘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忠尧点了点头,道:“好,那继续!”

郎粲也表示赞同:“继续。”

“到谁了?”忠尧愣了一下,忽然问道。

郎粲指了指忠尧,提高了嗓音说道:“到你到你,月字在第六字位置上了!”

教坊司副使李嘉明眨了眨眼睛,侧过头看了宠伎王屋山一眼,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两人……”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忠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气势如虹。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郎粲不甘示弱。

忠尧又道:“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郎粲呵呵一笑,从容答道:“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三五……”忠尧欲言又止,蓦地发觉不对,于是灵机一动,机智地将‘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略作调整,改口道,“四五缺蟾兔,三五满明月!”

“呃?”郎粲一听这诗有些耳熟,眉头一皱,起了疑心,他在努力回忆着,思索着。

韩熙载笑而不语,心里思忖道:“好个小机灵鬼,呵呵……”

紫薇郎朱铣(xiǎn)蹙额苦思,忽然恍然大悟,惊喜地叫了起来:“这句诗是东汉《孟冬寒气至》里的!原句不是这样的!原句是‘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你耍赖!无耻!”

“完了,被识破了!这帮文人雅士还真是不好糊弄啊!怎么办,怎么办?快翻翻,快翻翻……”忠尧暗暗叫苦不迭,凝聚的神元遁入紫金纹耀空间入口,捡起地上辑录的飞花令诗词迅速翻看起来,一页,两页,三页,四页……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一行字上,顿时惊喜万分,连忙令神元归位。

当然,说来话长,但其实这一切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

神元甫一归位,忠尧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们既然不认同,那我换一句便是!济世性高洁,我心有明月!这样总行了吧?”

岂料,在场众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忠尧睁大了眼睛,不服气地问道:“为什么?”

太常博士陈致雍嗤笑道:“小子,这原句应该是‘我心有明月,济世性高洁’吧?嘿嘿,想偷梁换柱,蒙混过关,你也不看看在座各位都是些什么人?往来无白丁,都是当朝名士啊!哇哈哈哈!”

“那我现场赋诗来对,这样总行了吧?”忠尧被逼到了绝境,只得故技重施道。他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却见个个神态各异,多人不怀好意。他暗暗以念力召唤云婀,对云婀说道:“云婀,我将念力集中于眉心送你进紫金纹耀空间,你去门口帮我翻看一下那本‘飞花令辑录大全’,有消息就赶紧通知我,我先拖延些时间。”

“是,公子!”云婀领命答道。

这时,陈致雍瞧出了忠尧的窘迫,揶揄道:“哎,你不是要现场赋诗的吗?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肚里没墨,只会作一首诗吧?啊哈哈哈!”陈致雍真是处处针锋相对,逮到机会就把忠尧戏弄一番。

可紧要关头,忠尧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与他斗嘴了。

“赋诗,赋诗……”忠尧口中喃喃自语,沉默了一下后,他忽然急中生智,想出了一招故意拖延时间的计策,于是说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千里共明月……”

“这就是你作的诗?哈哈哈!不算,不算!”郎粲摆着手,满脸鄙夷地说道,“我怎么觉得‘海内存知己,千里共明月’都比你说的这句好呢?”

忠尧心中冷笑道:“哼!你个五代十国末年、北宋初年的人怎么会知道后世才子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呢?我当然知道‘千里共婵娟’比‘千里共明月’好,但我会告诉你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