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槽出祸
曹恩祝的心弥漫着乌云,抑郁不平,但更痛的还是木槿的死:眼睁睁地看着木槿被荼毒,只能忍痛不顾:很明显,叶河子已经不在忌惮自己了,她敢这样任意妄为是因为有了帮手,是赵雉?还是另外一个不知道的人?还是她已经能够自己做主?如果是她自己所为,一切都还可以原谅,如果搀和进了别人,这个女人死一万次都不足解恨。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叶河子吗?还不能确证。上海的生意被人挖了墙角,事情已经明了,那是因为官坑的宣纸确实做得好,纤维好,韧度强,色好,洁白如云。买卖人家要盈利,肯定要好货,不怪,关键是自己的纸怎么就不如官坑汪家的了,从原料、到加工,一直精益求精,纸质怎么不如以前了。叶河子只是经营,不懂生产宣纸,而且自己的秘药也不会让她这个外姓的女人知道,这宗事与她叶河子无关。那到底是谁?或者我低估了她叶河子么?她已经插手宣纸生产,搞跨宣纸生产对她有什么利?
曹恩祝凝神细思,还是拎不出个头绪。
谋取纸槽和作坊?那么必定是有外人搀和进来了,暗地里的这个人野心不小,他应该懂技术、会管理,就是缺纸药,他是自己作坊的人吗?还是庄里其他小作坊主?
曹恩祝在心里暗暗排除着,一时难于做决定。但有人作梗是无疑的,必须留一手。好在今年趁檀皮上新的机会,积屯了上好的檀皮,而且价格又低,明年扭亏为赢应该不成问题了。另一件棘手的事迫在眉睫,曹恩祝心里也明白,官坑汪家真是劲敌。
此时的曹恩祝真地心乱如麻,内忧外困!站在帐房里茫然无措!
老爷,老爷在哪?
老爷在帐房里。
不一会,张有望就气喘喘嘘嘘的跑过来了,神色慌张。
老爷!不得了,檀皮被人放了火。
曹恩祝的心砰地一声撞了出来。
全烧了!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我每天都去作坊里检查仓库,今儿一早麻麻亮,就觉得眼皮跳,到仓库一看,竟然是檀皮仓库着火了,作坊里除了看门的,一个人也没有。扑灭了火之后,我就问老王,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他说没有。老王如果监守自盗,他应该随便胡诌个人,但他竟然没有看见人,咱们作坊的后门有个出水洞,冬天那个洞是干的,可以容一个人进出,我就到那个洞边去看,果真有人从哪儿进出,留下了脚印,老爷,这很可怕,今天要不是凑巧,我眼皮跳,整个檀皮仓库都得烧没了。
作坊里的人?
肯定啊!外人怎么知道那个出水口。
你以为会是谁?
老爷,我拿不准,纸花子们为什么要烧檀皮?他们明年不想干活,不想拿工钱了?
也许别人给了他一笔钱,就是为了害我呢?
这就不好说了。是谁呢?几个锥料、捞纸、晒纸的都是老实巴交的,都不像啊!
曹恩祝觉得这话在理。那就只有家鬼了!是谁?是谁?真是心急如焚。
去作坊仔细勘察后,曹恩祝明白了那个人并非要烧檀皮,他只是让曹恩祝知道他存在了,目的是乱了曹恩祝的阵脚。
曹恩祝镇静下来,这个人是想让我曹恩祝从宣纸行业里退出去,那就等他上门吧,我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于是,曹恩祝有意无意的放出话,做纸不赚钱,想出让作坊。
果不其然,有人上门拜访了,是曹炉鸣!
曹恩祝不禁扑哧一笑。
炉鸣兄这么多年都对我念念不忘啊!
对你恩祝兄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能忘怀,所以又巴巴地赶回官庄,目的就是要你罢手,就像你当年逐我出曹家那样。
炉鸣兄有这个把握!
没有那个熊心,就不吃你这颗豹子胆。
你准备出什么价钱?
3万。
你未免出太高的价了,曹家纸作坊我最大,纸槽属我最多,你竟然出三万。
没有别的意思,就想把你逐出宣纸行业。你的纸药没有官坑汪家的好;小岭的水质也不及官坑的水质,做宣纸的两项硬功夫你都不行,做宣纸,你只能是越做越差,你不如将作坊卖掉,干你的老本行,买货卖货。
我要是不卖呢?
我叫你做不成!不能让你白占了那么好的檀皮,却造不出好纸。
就你那熊样!
就我这熊样!不信你试试瞧。
曹恩祖看了看曹炉鸣,忽然一跃而起,我踹死你这个王八羔子,你竟敢来吓唬我,老子走南闯北多少年,还被你吓唬住了。
曹炉鸣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转身就跑,确实,他不知道,做了这么多年老爷的曹恩祝还像当年一样,生冷不吃。但,他还是不怕,他有内应,于是他叫嚣道:
大狗子,你等着,老子叫你明年亏更大,除非你服软,滚出宣纸行当。
曹恩祝虽然吓唬走了曹炉鸣,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刚才不该一时冲动,应该下个套,套出合伙人。很明显,曹炉鸣所以敢说让他曹恩祝明年做宣纸亏空,肯定有内应,有恃无恐。现在,唯一的线索断了,到哪里去挖这个内应。
大雪纷飞,苍茫一片,到哪里去寻蛛丝马迹。这个年很难过了,雪上加霜啊!
迎来送往的新年,木槿记宣纸一笔大单都没做,宣纸大量积压,曹恩祝领略了曹炉鸣的话,这样下去,木槿记真有可能被替代,症结在质量上也在人事上。
三月杨柳扶风,曹恩祝的心情沉重的很,是7个纸槽都开工,还是先开上3个,待技术改造成功后,再全部开工呢?名声要紧,但名声不能当饭吃,檀皮用完了,再买檀皮就得买高价的了,这样会越做越亏。思量再三,曹恩祝决定开三个纸槽。
棚主,今年只开三个纸槽的道理在哪里?仅仅是因为宣纸积压?往年,我们宣纸也积压过,行业之间相互倾轧也是有的,棚主还是应该到纸栈去了解一番,一旦压下纸槽,产量锐减,可就从此被减下去了。
你觉得我们的宣纸积压是因为行业内部有人捣鬼?
从经营上说,肯定是,哪家纸栈都想把自己的货卖掉,就会想方设法运作客户。
你能肯定?
棚主以为呢?
我还没有很好的主意,想听听你的意见。
叶河子拿腔拿调的说:棚主,这么多年大风大雨都经历过了,这次你怎么就发虚了,是不是没有美人做伴,你就没有豪气了。
你不是在我身边么?
我,一个半老的徐娘,哪里能激起老爷的豪气。
太太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棚主真没想到什么辙?
太太有什么路子没有?
有,但要狠下心,棚主如果想继续做宣纸,就得下大本钱,我们这条岭上,做宣纸的纸槽重重叠叠,我们木槿记的宣纸原先是最好的,但自从曹乾坤家作坊开了之后,我们纸槽里的进水就不那么清了,这是影响我们木槿记宣纸质量的重要原因,棚主知道吗?
太太确实明察秋毫!太太有什么想法?
妇人之见,东家是否听从!
你说。
我们不如封闭了这里的作坊,拣个水好的地方去做纸。
到官坑去?
棚主错会了我的意思,那曹炉鸣肯定是受人唆使,他个棚花子能干什么事?幕后之人我们还不知晓,但他说的话是对的!木槿记要想起死回生就得另起炉灶。
太太一直做主,这次还是太太做主吧,资金的问题太太要想好。
东家就不问这是谁提的意见?
我不想问,太太提的意见本不是太太的,太太先说是别的纸栈运作导致我们木槿记宣纸积压,但却没有接下来说怎么运作纸栈,却另起话题说要将纸棚迁址。说明太太的本意不是说运作纸栈,而是要说迁址。我看太太不是想将纸棚另起炉灶,而是嫌弃我老头子了,想要自己另起炉灶了。
爹爹,这意见是我提的。曹宏盛进来说道,我担心我跟爹爹提迁址的事,爹爹不答应,想不到姆妈来提,爹爹还是起了疑心。
曹恩祝的心头释然了“你觉得迁址就能起死回生”?
树挪死,人挪活,木槿记宣纸的纸棚也做了好些个年头了,无论怎么说,都该迁址了。不管是不是曹叔叔家建纸棚影响了我们,单就那进水的地儿也是藏污纳垢,每年春季洪水爆发,都会於堵,溪床越来越浅,稍有风吹草动,溪水就浑浊了。漂白皮纸就受影响,怎么能跟汪家的纸比。”曹宏盛索性将自己心里头的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你们想没想过,咱们的纸棚位置天造地设啊!大家都想抢,柳溪的水长年不枯,建纸棚的位置又宽敞,人家只能建一个纸槽,我们建了7个,上哪里再找这样好的地方!
你就老古板吧!曹宏盛小声咕隆了一句。
我问你,你这迁址的想法是谁唆使的?
爹爹,儿子还要别人唆使么?东南乡已经有人建棚造纸了,这是个好时机。
你和曹怀远可有瓜葛?
曹宏盛低下了头,等于承认迁址想法是曹怀远教唆的!
糊涂!太太,宏盛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人家巴不得我们迁址,好占了咱们的风水宝地。
棚主,你就作茧自缚吧!
大事不用你们做主!搞清楚了是非曲直的曹恩祝终于放下心来:太太若觉得纸栈运作在行,你就去运作纸栈,宏盛还是和你三叔管理好纸棚的生产,别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了!
曹宏盛气得垛了垛脚,转身出了门。但叶河子没有服气,叶河子负气地说:棚主,你还是不要相信我有什么运作的能力,也许,迁址的想法有些不周,但迁址是对的,你肯定会后悔!
曹恩祝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夫妻因此嫌隙更大了。
曹恩祝花了一笔钱将曹乾坤家的纸棚买了下来,又清理了柳溪的河道,还专门到东南乡考察了一下宣纸生产,那里根本不是生产宣纸,那里生产的纸该叫草纸。但木槿记宣纸的弊端到底出在哪里呢?一时回答不了。
这是第几步呢?到底是谁在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