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
我家请着一个保姆,是西柏坡老区的,人诚实肯干,深得家人的欢心。一天,女儿揉着我的衣角,嚅嚅地问:“爸爸,你怕鬼么?”这个问题让我吃惊,便大讲一通世上本无鬼的道理。晚上,她拖着被子钻进我们夫妇的卧室。女儿三岁独睡一个房间,今年八岁却出了问题,整整一个晚上,呼喊着惊叫好几回。第二天,保姆坦白说:女儿缠着听故事,她便讲了在村里听到的一些鬼话。我是被鬼故事惊吓着长大的,小的时候追着赶着要大人讲,听了又心胆颤栗。我以为女儿是不会得到这份遗传的,她有成套的童话书,有她的激光卡通碟盘,有她的钢琴。但小保姆的几个故事,一下子就把她拉回了我的童年,鬼太容易深入人心了。
鬼震慑人的地方,是它经常脱胎成人的种种面目,或美女,或老妇,或街头灵活走着的一个人,或柜台后面呆坐的掌柜。一辆高级的车门打开,前呼后拥着的可能就是前世的一个冤孽,这是香港影视片中常有的细节。鬼们以人的面目出没,在人的各种弱点之间穿梭往来,时下的报纸也常有报道:某某夜里被杀了,某某出外被骗了,某某受贿某某万元。这也让人想到疲于作祟的鬼。去年在山区见过一个祈雨的场景:老幼杂合的几十人在山路上散乱地走着,往来的车辆不得不慢行,或被迫停下来让这支队伍通过。这些人麻木地走着,毫不在乎公共的交通,几个头戴柳条编扎的草帽的妇人抱着瓦罐,向往来的车辆和行人身上撩水,一边撩一边喊着:“大雨呀,大雨呀!”队伍最前边的两个老者抬着一个泥塑的像,半人高的像是新塑的,泥还没有干透。他们的本意想来是要供抬龙王的,却塑成了鬼,龇牙咧嘴的,一条半旧的红绸斜着缠裹在身上,看着就更像鬼。小鬼做得大了,就是阎王爷,享受着人们给予神的各种礼遇和尊重。
鬼也是有长处的,头脑灵活,点子多,神做不到或不好插手的事情,它们总有办法实施。见到各地城市挂着的“点子公司”的招牌,我感到现在似乎真是处于一个讲究方法的时代,很多人没有确定的主意,身上不长主心骨,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我们原本是打鬼的,打了许多年,现在却被鬼处处拽着,鬼是无常,到底鬼在哪里,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