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易例

一、〈说卦传〉例

〈说卦传〉以说卦象为主，象为《周易》的主体，故先言〈说卦传〉例。

甲、三才·三极

在系辞中虽已说到三才，唯因说卦象故，所以归入〈说卦传〉例来说。

八卦的卦象，乾为天、坤为地、巽为风、震为雷、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所说的只是自然现象与地理环境，与人事无关，所以是最原始的卦象，及至用来占筮，则不得不加入人事的因素，否则便无可占，所以便需要成立天、地、人三才。

〈说卦传〉说：“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这样就将六爻成立三才。“才”的意思是性质与现象，亦即是卦爻的内涵。

若用三画卦来说三才，十分简单，如图：

但若在六画卦，如何分配三才，就有两种说法。象数家释易，常以初爻、二爻为地；三爻、四爻为人；五爻、上爻为天。如何妥于释〈乾文言〉九三“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时说：“上不及五，故云不在天，下已过二，故云不在田，处此之时，实为危厄也。”这就是以五为天，以二为地。更如乾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郑玄曰：“二于三才为地道，地上即田，故称田也。”亦为同例。因此图形应该如下：

崔憬说：“言重卦六爻，亦兼天地人道，两爻为一才，六爻为三才，则是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即三才之道也。”亦应该是这个意思。此意跟系辞的说法没有冲突。〈系辞传〉说：“《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

可是，象数家亦有不同的说法。

陆绩的说法是：“此三才极至之道也，初四下极，二五中极，三上上极。”依此则图形应该如下：

虞翻的说法是：“谓参天两地，乾坤各三爻而成六画之数也。”所说亦如上图。先师王子畏先生，对此曾有解释，兹阐述如下：先立乾坤两卦。

王子畏先生在《易学五书》第五〈易例分释〉中说：“立天之道曰阴与阳，乾上下交坤三，坤三顺承乾上，而天道极矣。”这即是说，将乾卦上九爻与坤卦六三爻互换，如是而成天道，由此上图便变成如下：

接着说：“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乾四下交坤初，坤初顺承乾四，而地道极矣。”这即是说，再将乾卦九四爻与坤卦初六爻交换，如是而成地道，由此上图便变成如下：

接着又说：“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乾二上交坤五，坤五顺承乾二，而人道极矣。”这即是，再将乾卦的九二爻与坤卦六五爻交换，如是而成人道，由此上图便变成如下：

于是原来乾坤二卦，都变成既济卦。这便成为以上所引虞翻的图形。

这样解释三才、三极，亦很有道理，应可令人信服。而且系辞亦说：“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上面所说，乾坤二卦的阴阳爻互相交换，才可以说为“六爻之动”，倘如依何妥、郑玄等所言，只是将六爻依上、中、下二爻分为三才，就不能说为六爻之动。所以这样分配三才，比他们较合乎系辞之所说。

笔者亦尝试作调和，那就是将陆绩的说法视为三才，虞翻的说法视为三极，亦即六爻于静态为三才，于动态时则为三极。如是理解，既合系辞、〈说卦传〉之所说，亦可以调和何妥、郑玄与陆绩、虞翻之说。

三极为六爻之动，是故可以配八卦，八卦于六爻各有当位之爻，名为正位，其配合如下：

于图中，阴阳各爻均为正位，乾以九五为正位，坤以六二为正位，其余六卦，即震以初九为正位，离以六二为正位，艮以九三为正位，余可类推。

后来象数易家又根据这些正位成立爻体：初爻阳为震体；二爻阴为离体；三爻阳为艮体；四爻阴为巽体；五爻阳为坎体；上爻阴为兑体。

若以六爻配人事，则如下所列：

知道由三极之动，可以用六爻配卦配人事，对理解系辞（即卦爻辞）很有帮助。例如大畜（）上九：“何天之衢，亨。”上九爻于三才为天，所以卦辞就以天为象。上九爻之下为震卦，震为大路，所以爻辞便说为衢。又如离（）六五：“出涕沱若，戚嗟若，吉。”然而既出涕，又兼之忧戚，何以谓之吉呢？象辞说：“六五之吉，离王公也。”离，即是丽，意为附丽，六五附丽九三、九四两爻，三为诸侯、四为三公，所以说是“离王公”。由此两例，即可知由三才三极来认识六爻性质的重要性。

乙、乾坤六子

〈说卦传〉言：“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震一索而得男，故谓之长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坎再索而得男，故谓之中男；离再索而得女，故谓之中女；艮三索而得男，故谓之少男；兑三索而得女，故谓之少女。”

依孔颖达的说法，索即是求的意思，以坤（）求乾（），一索即得乾的初爻，成震卦（）；再索即得乾的二爻，成坎卦（）；三索即得乾的上爻，成艮卦（）。以乾求坤，一索即得坤的初爻，成巽卦（）；再索即得坤的二爻，成离卦（）；三索即得坤的上爻，成兑卦（）。如是由乾坤相索即成六子。所以孔颖达说：“得父气者为男，得母气者为女。”

于咸卦（），卦辞说“咸亨，利贞，取女吉”，那就是以下卦的艮卦为少男，上卦的兑卦为少女。

又如家人（），卦辞说“家人，利女贞”，即以下卦的离卦为中女，上卦的巽卦为长女。

又如睽（），彖辞说“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所谓二女，即下卦的兑为少女，上卦的离为中女。

又如革（），彖辞说“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所谓二女，即下卦的离为中女，上卦的兑为少女。

举此数例，即知乾坤生六子的易例。

丙、卦德

〈说卦传〉说八卦卦德如下：“乾，健也；坤，顺也；震，动也；巽，入也；坎，陷也；离，丽也；艮，止也；兑，说也。”

马王堆出土的帛书《周易》，乾作键，坤作川，震作辰，巽作筭，（习）坎作习赣，离作罗，艮作根，兑作夺。键、川、辰、筭、赣、罗、根、夺等名都可以用卦德来配合。例如键，其义即与建、乾相通；又如川，川为流水，故可说为顺；又如辰，即是震，《说文解字》说“辰，震也”；筭即是巽，《三苍》说“筭，选也”，巽是选的本字；坎作赣，赣即是贡，见《尔雅》，贡即须历险；罗可通离，《方言》说“罗谓之离”；艮根二字，双声、叠韵，故二字借用；夺本字为敚，敚与兑相通。依此可见，阴阳家所用的卦名虽与儒家不同，但其实二者相通。儒家作卦德之说，实依古义，并非创说。

于《周易》中，常有牵涉卦德，如乾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讼彖曰：“讼，上刚下险。”这些都是说卦德的例子。

于〈系辞传〉中，更说卦德，详下。

丁、卦象

〈说卦传〉说卦象兼及天文、地理、人事，所言只是举例，读者应该举一反三。后来汉易诸家，有“荀九家逸象”、“孟氏逸象”，可以作为〈说卦传〉的补充。

1．〈说卦传〉卦象

兹录〈说卦传〉的卦象如下，以备参考：

八卦本象，所谓“远取诸物”者：

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

八卦本象，所谓“近取诸身”者：

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

八卦广象分列如下：

乾为天，为圜，为君，为父，为玉，为金，为寒，为冰，为大赤，为良马，为老马，为瘠马，为驳马，为木果。

坤为地，为母，为布，为金，为吝啬，为均，为子母牛，为大舆，为文，为众，为柄，其于地也为黑。

震为雷，为龙，为玄黄，为旉，为大涂，为长子，为决躁，为苍筤竹，为萑苇，其于马也为善鸣，为足，为作足，为的颡，其于稼也为反生，其究为健，为蕃鲜。

巽为木，为风，为长女，为绳直，为工，为白，为长，为高，为进退，为不果，为臭，其于人也为寡发，为广颡，为多白眼，为近利市三倍，其究为躁卦。

坎为水，为沟渎，为隐伏，为矫，为弓轮，其于人也为加忧，为心病，为耳痛，为血卦，为赤，其于马也为美脊，为亟心，为下首，为薄蹄，为曳，其于舆也为多眚，为通，为月，为盗，其于木也为坚多心。

离为火，为日，为电，为中女，为甲胄，为戈兵，其于人也为大腹，为乾卦，为鳖，为蟹，为蠃，为蚌，为黾，其于木也为科上槁。

艮为山，为径路，为小石，为门阙，为果蓏，为阍寺，为指，为狗，为鼠，为黔喙之属，其于木也为坚多节。

兑为泽，为少女，为巫，为口舌，为毁折，为附决，其于地也为刚卤，为妾，为羊。

2．“荀九家易”逸象

“荀九家易”逸象如下：

乾为龙，为直，为衣，为言。

坤为牝，为迷，为方，为囊，为裳，为黄，为帛，为浆。

震为玉，为鹄，为鼓。

巽为杨，为鹳。

坎为宫，为律，为可，为楝，为丛棘，为狐，为蒺藜，为桎梏。

离为牝牛。

艮为鼻，为虎，为狐。

兑为常，为辅颊。

3．孟氏逸象

焦延寿又传“孟氏逸象”，焦延寿、虞翻二家逸象即由此出。今引述如下：

乾为王，为先王，为明君，为人，为大人，为圣人，为贤人，为君子，为武人，为行人，为易，为物，为立，为直，为敬，为畏，为威，为严，为坚刚，为道，为德，为盛德，为行，为性，为精，为言，为信，为善，为扬善，为积善，为良，为仁，为爱，为忿，为生，为祥，为庆，为天休，为嘉，为福，为介福，为禄，为先，为始，为知，为大，为盈，为茂，为肥，为好，为施，为利，为清，为治，为大谋，为高，为扬，为宗，为高宗，为族，为甲，为老，为旧，为古，为大明，为远，为郊，为野，为门，为道门，为百，为岁，为顶，为朱，为衣，为圭，为蓍，为瓜，为龙。（虞氏增：为神，为久，为画，为大斤，为大车）

坤为臣，为顺臣，为民，为万民，为姓，为小人，为邑人，为鬼，为形，为身，为牝，为母，为躬，为我，为自，为至，为安，为康，为富，为财，为积，为聚，为萃，为重，为厚，为致，为用，为包，为寡，为徐，为营，为下，为容，为裕，为虚，为书，为迩，为近，为疆，为无疆，为思，为恶，为理，为体，为礼，为义，为事，为业，为大业，为庶政，为俗，为度，为类，为闭，为藏，为密，为默，为耻，为欲，为过，为丑，为积恶，为迷，为弒，为乱，为怨，为害，为遏恶，为终，为永终，为敝，为死，为丧，为冥，为晦，为夕，为暮夜，为暑，为乙，为年，为十年，为户，为义门，为阖户，为闭关，为盍，为土，为积土，为阶，为田，为邑，为国，为邦，为大邦，为万国，为异邦，为方，为鬼方，为裳，为绂，为车，为，为器，为缶，为囊，为虎，为兕，为黄牛，为牝牛。（虞氏增：为妣，为刑人，为尸，为拇，为基，为杀，为丧期，为庶政）

震为帝，为主，为诸侯，为人，为士，为兄，为夫，为元夫，为趾，为出，为行，为征，为作，为遂，为惊走，为警备，为定，为百，为言，为讲议，为问，为语，为告，为响，为声，为音，为鸣，为夜，为交，为惩，为反，为后，为后世，为从，为守，为左，为生，为尝，为缓，为宽仁，为乐，为笑，为喜笑，为笑言，为道，为陵，为祭，为鬯，为禾稼，为百谷，为草莽，为鼓，为筐，为马，为麋鹿。（虞氏增：为行人，为逐，为兴，为奔，为奔走，为应，为大笑）

巽为命，为命令，为教令，为诰，为号，为号咷，为处女，为妇，为妻，为商旅，为随，为入，为处，为入伏，为利，为齐，为同，为交，为进，为退，为舞，为谷，为长本，为苞，为杨，为果木，为茅，为白茅，为兰，为草木，为草莽，为杞，为葛藟，为薪，为庸，为林，为绳，为帛，为腰带，为，为蛇，为鱼，为鲋。

坎为圣，为云，为玄云，为川，为大川，为河，为心，为志，为思，为虑，为忧，为谋，为惕，为疑，为艰，为蹇，为恤，为悔，为逖，为忘，为劳，为濡，为涕洟，为生目，为疾，为疾病，为疾疠，为疑疾，为灾，为破，为罪，为悖，为欲，为淫，为寇盗，为暴，为毒，为渎，为孚，为平，为法，为罚，为狱，为则，为经，为习，为入，为内，为聚，为脊，为腰，为臀，为膏，为阴夜，为岁，为三岁，为尸，为酒，为丛木，为丛棘，为蒺藜，为棘匕，为穿木，为校，为弧，为弓弹，为木，为车，为马。（虞氏增：为失，为虚，为美，为役，为纳，为鬼）

离为女子，为妇，为孕，为恶人，为见，为飞，为爵，为日，为明，为光，为甲，为黄，为我，为折首，为刀，为斧，为资斧，为矢，为飞矢，为黄矢，为网，为罟，为瓮，为鸟，为飞鸟，为鹳，为隼，为鸿。（虞氏增：为鹤）

艮为弟，为小子，为君子，为贤人，为童，为童蒙，为僮仆，为官，为友，为阍，为时，为丰，为星，为沫，为霆，为果，为慎，为节，为待，为制，为执，为小，为多，为厚，为取，为舍，为求，为笃实，为道，为穴居，为石，为城，为宫室，为门阙，为庐，为牖，为居，为门庭，为宗庙，为社稷，为鼻，为肱，为背，为腓，为皮，为肤，为小木，为硕果，为豹，为狼，为狐，为小狐，为尾。（虞氏增：为道，为猿，为硕，为顺，为斗）

兑为妹，为妙，为妻，为朋，为友，为讲习，为刑，为刑人，为小，为少，为密，为通，为见，为右，为下，为少知，为契。（虞氏增：为折）

4．《易林》逸象

近代学者尚秉和先生精研《焦氏易林》，于中发现逸象甚多，用以解易，时有新意。今略引如下：

乾 为日，为虎。

坤 为水，为云，为风，为心，为志，为乱。

震 为鹿，为讼，为鹤，为发，为舟，为虚，为出，为竹，为武，为子，为小子。

巽 为少妻，为鸿雁，为陨落，为豕，为病，为疑。

坎 为穿，为夫，为食，为肉，为破，为暮。

离 为巷，为肤，为鸟，为巢，为星。

艮 为火，为角，为雁，为金，为夫，为簪，为天，为邦，为鸟，为门，为观，为视。

兑 为月，为老妇，为讼，为燕。

其实卦象举不胜举，在乎触类旁通。广东易家宗虞氏易，虞翻重卦变，故广东易家即由卦变说卦象，此即触类旁通的一例。譬如：

离变为艮，即为离火焚艮山，艮为贤人，贤人败，即为谗言之象。

震变为离，火反烧木，有女嫁反害其母之象。

坎变为巽，风还吹水，有波涛之象。

由此数例，即知何谓触类旁通。

当依卦象旁推时，应知须用阴阳五行来类推，譬如说，知道阳主外、阴主内，就可以知道阳为脏、阴为腑，所以《内经》说肝、心、脾、肺、肾为脏（胆、小肠、胃、大肠、膀胱分别对应为腑），那就是根据阴阳五行来取象，肝为木、心为火、脾为土、肺为金、肾为水。如是《内经》的“取象归类”便有五时、五候、五方、五色、五味、五音，由是木即为春、风、东、青、酸、角、生；火即为夏、暑、南、赤、苦、徵、长；土即为长夏、温、中、黄、甘、宫、化；金即为秋、燥、西、白、辛、商、收；水即为冬、寒、北、黑、咸、羽、藏。这样便可以依五行来配卦了。

附五行相应表如下，以便参考，此表主要依《金匮》等编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