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债主

陪伴水牛最多时光的是二伯，早上牵着它出去吃草，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也要牵着它出去吃草。

读小学的时候，我帮二伯放过牛，那时邻居家的小伙伴也有放牛的，和他们在后山的草地上牵着牛玩耍，有很多青草的地方可以直接把牵牛绳晾在牛背上，让它自己吃草。邻居家的牛是黄牛，两头牛也不会有矛盾，我们就可以到一旁去捉蟋蟀、蝗虫之类的小昆虫。小伙伴家的黄牛还可以上背骑着玩，但这头水牛似乎是很抗拒，我握过它的牛角，也摇过他的头，但从没敢骑上它的背。

二伯把牛交给我去放，那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去大娘家喝建新房子的喜酒，到外镇有近15公里的山路，当然也有绕一点的公路，但是二伯是走着去的。这份亲情虽然有着一定的距离，但二伯心里总会都惦记着他，对姊妹弟兄之间都有关照。

大娘的儿子建新房，也会想到二伯。向二伯借一两万块钱，脸上也是笑嘻嘻的，我感觉他人应该蛮懂孝悌礼义的，不过后来听说他们一家不太和睦，大姑父和儿子打架，大姑父被打了。他们父子俩都练过功夫，还是年轻力壮，人总有老来无力的时候。

大姑父替儿子来拜年的时候还教我练功夫，拉我一起给二伯放牛，他就会偷偷的给我十几块钱，说给我买零食吃，不要我告诉爸妈，但我总会把事情告诉爸妈，我妈也知道大姑父对我很好。

大娘的儿子来我们这边拜年的次数很少，估计有个两三次吧，二伯把钱借给了他，写了借条，他也当时很感谢二伯，二伯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向二伯借钱的亲人也较多，毕竟没成家，花销少吧，都估摸着有存款，三伯也是被借的对象。

大伯一家也很穷，他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子都没初中毕业就到外地去打工了，到现在也没有成家。伯母一直都是疾病缠身，天天都要吃药，一家子在伯母医药费上的花销就很大。大伯的大女儿家是他们之中最穷的，但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那时在读高中，人也很上进，二伯就借了他们几千块钱，堂姐后来也考上了大学。大伯的两个儿子虽然有伯母严管，但儿大不由娘，伯母自己也是力不从心。我们那里都讲，人都是生来注定的，总得给生活一个妥协的理由吧。伯母前些年心脏衰竭去世了，对大伯一家是一种巨大的悲痛，或许也是一种相互的解脱吧。

而二娘家可以说是这些兄弟姐妹里过得较为心宽的一家子。二娘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家庭磕磕绊绊还算过的去。二娘看起来比我爸年轻，脾气好也不好强，真是越活越年轻。以前的二姑父也倒是有头有脸，说话响彻一方，二娘当初也是非二姑父不嫁，而大伯反对这桩婚事，便也成了这两家几十年来的矛盾。二姑父的大女儿随二姑父的性子，她嫁到了县城附近做点小生意，曾经也来向二伯借过钱，妈妈对二伯说，他借出去的这些钱都是无期贷款，我理解她的意思应该是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吧。每当二伯被借钱时，总能感觉到他有些事后的无奈感和担忧感，但这份情他是绝不会落下的，三伯病也是这样做的。我想，如果二伯要是成个家，那就有不要理由的拒绝，私心每个人都有，可找个伴过日子，二伯三伯自己也习惯不来了。

看到二伯一天到晚干农活没停过，有一次爸爸妈妈听说有个单身妇女也劝说二伯，要媒人牵个线，两人搭伙过日子，这样二伯在生活上也好有个专门的人照顾。二伯听到这样的劝说，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背过头去，嘴里嘟囔了几句，算是不同意吧，大家也都息事如常了。村里的人很多都认为二伯常年耕耘劳作，养牛种田，又勤俭节约，一年到头不买一件新衣服穿，也不曾吃过几回荤菜，口袋里应该有个七八万存款，二伯的自己的钱也是握的紧紧的，面对这样的问题，他总是一言不语。二伯倒也不是怕小偷惦记着，只是向亲戚姊妹借出去的钱，总有一种未知的担忧。

村里人若是没有点要花销的话柄，或是有亲戚来往，有结交朋辈；有钱的人，谁又能道出只字半语，没钱的人倒还活的一身轻松，冷淡无交的也无需处处慰托，只是苦了那些勤俭攒钱又不多，惜财碍情不会花的人，二伯是哪种人，他自己都不清楚，又有谁会去刻意定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