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赵老四
彻底黑暗的世界，在眨眼的时间里重新有了光线。
陈庆睁开眼睛，看到有黑色的线条在自己面前被勾勒出来。
那些线条在半空飞舞，构成各种各样不规则的平面。
那些不规则的平面以诡异的方式排列组合，构成各种各样的场景——大街、槐树、亭台、楼阁、行人……
一条不那么宽敞的大街出现在陈庆面前。
这街道狭窄，且地面上都是泥巴，连铺路的石子都没有。
但行人却异常的多，各种各样的人来往其间，密度之大，几乎达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
更奇异的是，街中行人形态各异，有传统的汉人、缠着头带坐着骆驼的波斯商人、穿着清凉的婆罗洲人，甚至是金发碧眼的弗朗机人！
更离谱的是，陈庆看到了昆仑奴的身影。
‘明朝就有昆仑奴了？！真是离谱！’
街道中行人来往不绝，他的听力也在此刻渐渐恢复。
一时间，叫卖声、交谈声、窃窃私语声……各种声音涌入脑海，陈庆只感觉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
在诸多声音中，最聒噪的要属街边一道小门里传出的声音。
“赵老四，算你小子运气好，今天竟然翻了本，把先前欠下的赌债都还上了！”
陈庆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那小门背后的作坊上，贴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是赌场。’
陈庆眼神一闪，只见小门里有一人走了出来。
那人音容笑貌皆是熟悉，正是船上看守他舱门那睡着的守卫！
‘这里便是他的梦境了！’
陈庆心想：
‘按照之前的提示：【梦境是记忆的体现】。’
‘也就是说，当前我看到的场景，就是赵老四最深刻的记忆了——这样的记忆足够清晰，才能够首先被展现出来。’
【推导出正确的结论，故事点：+1点】
赵老四今日走了狗屎运，还完了赌债，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竟也没注意到尾随着他的陈庆，一路向街口外走去。
陈庆跟着他，看他在街上铺子里买了糕点和零食，从小贩那里买了糖人，到胭脂铺子里买了一小盒胭脂，才离开这条街道。
陈庆跟着他，一路向南，足足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一处颇为简陋的小院内。
小院外围着的篱笆已经破损，明显已经起不到保护院落的作用，屋子上的茅草也已经被大风吹走了不少，若是到了雨天，必然要漏下雨来。
赵老四进了屋子，陈庆便偷摸着跟在一旁，找了个墙角缩了起来，刚好能看到屋中的场景。
屋内陈设简单，就只有一只木凳，一台床榻。
说是床榻，其实就是一块木板，下面支着几块木头，上面勉强铺了块破布。
床榻上躺着个女人，一见赵老四到家，“腾”的一下坐起身来，用尖锐而不讨喜的声音叫道：
“赵老四你个天杀的东西！赚钱不给家里装块门板，买这些零碎的鸡屎作甚！家里连块门板都没有，我看你是诚心想被隔壁姓王的带绿帽子！”
女人面容丑陋，说话也尖酸刻薄，赵老四被她数落一番，竟没生气，而是笑嘻嘻的从背后拿出握着胭脂的手。
“娘子，你看这是啥？”
女人终于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天性，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抱住赵老四的手。
可下一刻，女人脸上忽然露出胆怯的神色：
“这……这不会是你偷得吧！你又偷东西去赌了？我……我再也不要去帮你还赌债了……”
赵老四看着女人惶恐的眼神，慌忙解释：“我戒了！戒了！再也不赌了！”
女人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赵老四。
赵老四举起三根指头：“我赵老四对天发誓，从今天早上起，我还完了赌债之后，这辈子再也不赌了！”
女人抱着他的手，低声怯懦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这话说完，忽然又撇过头去，向旁边“呸”了一声，低声唾骂道：“老娘要信了你的鬼话，狗都不吃屎了！”
赵老四将糕点、胭脂和糖人都放到床板一头，拉着女人的手说：“狗子还在书院呢？”
女人重重点头：“在呢，书院的先生好心肠，给狗子垫了学费……下一次说什么都不能再欠了！先生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赵老四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梁五爷说了，书一定得读！不读书，以后狗子就得跟他爹一样，一辈子没出息！”
梁五爷！
陈庆立马提高了注意力。
只听女人哼了一声，没说话。
赵老四低着头，说话瓮声瓮气：“我要跟梁五爷出海了。”
陈庆记下了这个时间点——从这时候开始，梁五爷已经开始招揽厄难号的伙计了。
按照陈庆之前了解到的，梁五爷是泉州港邹家，从琼州请来的船长。
他现在已经被请到了泉州，进行着厄难号的启航工作。
‘跟着这赵老四，说不定真能遇到梁五爷！’
‘梁五爷是解决船上某些诡异的关键，他一定知道很多事。’
女人听了男人的话，当时就不愿意了，躺在床上撒泼打滚，声音里带着杀猪似的哭腔：
“你个杀千刀的！你又要出海了啊！你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让我一个人在家带狗子，我带的过来吗啊？！”
“赵老四你这个龟儿子，头上比你爹还绿啊！你一年半载不回家，那街坊邻居整天想着法要给你戴绿帽子啊！”
“赵老四……”
女人骂的赵老四头都抬不起来。
赵老四不知道的是，女人并非阻止他出海。
实则是“梁五爷”三个字，引起了女人的一些惶恐。
她见过那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
那是比村头大花还要漂亮的存在，是比花柳巷里的妖艳贝戈货们还要漂亮的存在，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孽。
女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家的傻子相公，被那妖孽般的梁五爷迷了心窍！
女人听说过坊子里被男人迷了心窍的后果，泉州有一条花柳巷中全是那些打扮漂亮的小相公，她早已被坊间流传的流言吓破了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