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忆往昔
知道这事，还愿意让自家的儿子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娶一个出身不高之人为妻？
陈平不得不感叹这“赵王”名头的诱惑太大。原来古人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对人心最深的了解。
当刘恢的亲生母亲都如此坑害他，陈平无力之余也只得接受了这现实，问道，
“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大婚？”
刘郢客说道，“参加宴会的刘泽后来告诉我的，五日后是个黄道吉日。就定在那天？”
陈平诧异，“谁选的？我好像记得宴会之上没有对天文历法通透的人。即使内里再多情事，可也在面子上过得去才行。
王侯之家结亲，大街上百姓多驻足观礼。私下里他们也会对有关礼仪之事诸多议论。
可不能小瞧了他们。长安城本就是一藏龙卧虎之地，高人不胜枚举。朝廷这头的行为稍有差池，就会在百姓间成为笑柄。
朝廷的颜面背后就是威望，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刘郢客笑着道，“瞧把你紧张得。你想得到的，难道太皇太后就想不到？
我们皇族和吕家一起推举了一人担任奉常之职，连叔孙通都说此人历法高妙。
他家世世代代关中人氏，曾在秦宫中担任过相关官职，是当前最适合的人选。
此人单名一个‘根’字，太皇太后赐他‘刘’姓。
就在刘恢和那小娘四目相对时，他就把为俩人选定的婚期送到了陛下手上。两家人都没有异议。”
在大汉，请巫祝择吉也是要花费银钱的。虽然不多，但还是有那么个别的家庭负担不起。新人的父母往往就自行选个日子当吉日，名曰“择日不如撞日”。
如果吉事那天碰到天公作美，双方家庭自然不胜欢喜。但是若碰上雨天，宾客寥落，也只能自认倒霉。
有情人终成眷属固然值得普天同庆，可是那两人好些年没见，各自都有自己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经历，未必不会对人造成极大的影响。
陈平追问了一句，“那小娘对刘恢的心意如何？”
刘郢客和陈平抵足而眠，说道，
“那还用说。我也是听刘泽说的，那小娘的亲生爷娘家贫寒又不长进，贪着宫里每月那些个琐碎的银子，就央告到吕家请求帮忙。
吕产见那小娘生得眉清目秀的，还有几分福相，就把她带到宫中给太皇太后看了。太皇太后极喜欢她那聪明劲儿，就破格把他留在了宫里。然后就没有再过问过她。
后来她被少府分派到了当时皇子刘恢的身边。也合该她有些造化，她和别的宫人不一样，相貌好聪明之余还有些善心，竟然像对亲人一样地守护着刘恢，然后就得了梁太后和刘恢一致的欢心。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先是刘恢带着他的丞相到封国就任，没得吕雉点头，没法带着她去。
好在那时还有梁太后在宫中，她就在她身边小心伺候着，得她的庇护。
最糟糕的是，高祖皇帝大行之后，梁太后和一众有儿子的太妃们就跟随着自己的儿子到了封国。
那时不知怎地，她还是不在追随出宫之列。听说梁太后出宫那天，她一路都跑着送到了宫门口处了，眼巴巴地看着梁太后的车驾越来越远。
之后的事我就不大清楚了。”
陈平心里秒懂。
吕雉无心行了个善，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成就了一段情缘。谁知道到后来那小娘懵懂炽热的爱情，最后竟也被算计了。
陈平的计谋再好，终究还是不如算漏了人心这一层。答应相亲的刘恢再腹黑无良，但在见到自己的心上人时，还是选择了自我牺牲。
他，终究不是刘邦，缺了刘邦的决断。
自那以后，身在长安城中的刘恢再没有登过曲逆侯府半步。陈平也猜不透他是因为羞愧还是怕连累到陈平。
如果真为陈平考虑，一开始就不该打出刘邦的旗号迫使陈平不得不为他出谋划策。
刘恢虽为诸侯王，而且还成了诸侯王中离关中最近的那一个，他的婚礼却没有超过任何一任诸侯王的。
陈平和朝中不当值的大臣都去恭贺了，刘恢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竟然比一般的新郎还要容光焕发。
陈平竟然也替他担心了起来，趁他给众臣敬酒微醺之时，悄悄地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问他，
“你是心甘情愿的么？”
刘恢相当地淡定，说道，“我妻子和小妾都愿意与我同生共死。我也想通了，就算是人生圆满，也不过百年。
我父皇能碰到当今的太皇太后，是他的幸运。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有福气的。如果只能选择一样，我宁愿要与爱人在一起。”
妥妥的恋爱脑。
陈平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哪一种更好一点，经历了太多，他也开始倦了。
陈平记不清自己在刘恢跟前说过什么，就昏头涨脑地回到了席上，回想起仕途和家业，竟然也开始发愁起来。
他愁的是自己的儿子陈买。
自从自己行了棒打鸳鸯之举后，陈买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沉默后的陈买显示出了与年龄和阅历不相符的沉稳。
他的心上人，最后被指婚给了刘长，当了淮南王妃。
陈平听张丽说过，淮南王妃出嫁的那天，陈买远远地在大街上看着，直到她进了淮南王府。
然后他就一个人闷不作声地回了府，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地静默了三天三夜。
自那以后，陈平感觉到了陈买对他的疏离。那种疏离，只能用“人还在跟前，礼数也极周全”，只是少了平日里的撒娇与稚气来形容。
陈平看着刘恢，还感叹着刘邦好福气，生养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顶事，一个比一个优秀。
可是，一想到刘邦儿子们的下场来，陈平又清醒过来，他安慰自己道，
“至少，我的陈买不用承受这种几重的痛苦，他还活着，不是吗？这就够了，有什么比家人的平安更让人欣喜的呢？”
陈平好想好想把刘恢的故事告诉给陈买，让他成长起来。可是，他又知道，这种牵涉到皇家秘辛的事，至死也不能透露半个字，不然后果不是陈家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