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执念
刘吕氏回长安后，吕雉并没有立刻把她送回吕禄家，而是“邀”她入住长乐宫。
宫墙深深，即使是吕䘵的夫人要进宫去探望她，也得经过层层宫规的约束。其实吕䘵和吕夫人都清楚刘吕氏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因着吕雉让刘吕氏入住长乐宫也是为了不让刘吕氏和刘章的婚姻状况被人一眼识破，毕竟当初是那样地风光，现在有了落差后会让有心之人背地里嚼舌根。
这既是对刘吕氏的保护，也是对吕氏一族脸面的促全。
更重要的是，皇宫里有医术最精湛的侍医和最好的庖厨，有利于刘吕氏身体的恢复。
同样是当过父母的人，陈平能理解吕䘵和他夫人的心情。他希望吕夫人能停止那个疯狂地用女儿的婚姻来提高自己地位的想法。
可是，陈平错了。
吕䘵从刘吕联姻中尝到了甜头，不但爵位连升两级，就连手中的权力都高了不只一截，一下子成了一军的主将。
陈平当初在荥阳时，是跟刘吕氏照过面的。他一眼看出来，刘吕氏的温驯只是表象，她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子，而且她对吕雉的顺从也只是因为形势逼迫而已。
等到她身体恢复后，时常在宫里自由地走动着。陈平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永远地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而彻底地沉沦下去。
有一次，陈平在向吕雉汇报朝中事务回转时，在无人处，刘吕氏主动搭讪了陈平。她向他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
“我不想去齐国。”
陈平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是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吕雉和吕䘵要把她送回齐国去。
遭过如此大难，她也许对所谓的心动看开了，更想过安稳一点的日子，哪怕那种日子会很辛苦，甚至是清贫。
陈平问，“是不是齐国那头接你的人到了？”
“嗯。”刘吕氏面色冷淡，微低着头回答道。
齐国的人到了，陈平却不知，可见那头是打着私事的幌子的。刘章如此不靠谱，现在齐国对朝廷的掣肘是很有限的，如果陈平一定要从实事的角度讲，朝廷是完全可以作为她的后盾让他行使和离的权力的。
她这事，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她的婚姻是吕氏一门的私事，如果吕雉不主动提，陈平是没有任何立场去干预的。
陈平问，“现如今的齐国，除了作为诸侯王外，对大汉是没有多大的威胁的。
对于女子来讲，遇人不淑是一生中最痛苦的事。从与令尊令堂私交的层面上讲，我也觉得好容易才出了火坑，你不宜再去。
可是，这是吕家的私事，好像陛下都没有怎么开口，我一个大臣更不好说什么。
只是不知吕府中人是怎么看待这事的？”
刘吕氏的眼中有了些许神彩，她对陈平说道，
“我阿爷听皇太后娘娘的。我阿母心疼我，已经恳求过我阿爷和皇太后娘娘好几次了，可是都没有听到任何的答复。
她也是干着急没办法。”
陈平大概也猜出了这件事最后的走向，如果刘吕氏想要回长安的愿望如此之强烈，如果是吕雉想要这样做，估计早就同意了，到现在还没同意，那就是想都不要想的意思。
陈平只能宽慰她，“你阿母也是为难，现在吕府的女主人不只她一个。她又是个有心气的人，无论是她还是你阿爷，都下不了那个‘你不受夫家待见’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你如若回到长安，夫家那头靠不上，娘家这头也照管不了你，到时候还没个子嗣管你老。实在是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人心和世情是没法用谋略和权力来左右的，每个人人生的苦和难，还得自己去经受，还是你自己拿主意的好。这事我可不敢给你任何的建议。”
陈平亲眼看到，刘吕氏眼中的神彩黯淡了下去。她低下了头，默默地走开了。
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吕府中处境尴尬的，可能不仅仅是吕夫人，还有一个就是一直没听说过出过声的谷小蛮。
陈平有点担心她一时头脑发热搀和到这事上，让她自己和朝廷为难。
等到离开宫后，陈平家都没有回，直接到了长干里的谷府找到谷家老叟。
谷家人好像都外出了，除了老叟和他的老妻。
老叟的状态很好，见了陈平，格外地热情，忙把自己的坐位让给了陈平，然后又急吼吼地到花圃处把一个长得很结实的小男孩给拎到了跟前。
然后笑着对陈平解释道，
“小时候还好一些，会走路了就不得了了。天上都是他脚板印，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管用了。”
那小子到了跟前还不老实，吱吱歪歪地比较着要跟老叟较量，甚是可爱。
陈平上前一步，笑着用手指头刮了一下那小子的鼻子下下，说道，
“真像，这么挺的鼻梁，又长又饱满的额头，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生养出来的。
还真是可怜见，他的亲爷娘还把他舍得下！”
谷家老叟哈哈大笑，“要不是他爹娘被黄泥糊了心肠，那又怎会有我谷家如此的福分？”
陈平看着老叟，相视一笑，而后问道，
“小蛮见过他没？”
谷家倒是豁达，没有别的贵族家那么多讲究，嫁出家的女儿也可以以闺名直呼。
老叟说道，
“他抓周的时候，小蛮回来过。
她想要跟他亲近，但是这小子是俺跟俺老伴寸步不离地带大的。我们在跟前时，他还能跟小蛮逗上一逗，可怎么却不肯单独与她相处。
这小孩的感情，还是得从养育开始培养。”
老叟的话信息量很大，陈平直接问了句，“她都知道了？”
老叟颔首。
陈平又问了句，“小蛮的小娘还好吗？听说人比较容易对自己养大的孩子动真感情。”
老叟笑了，“这还用说。”
“刘章的夫人回来探亲，不知对小蛮可有影响？”陈平试探道。
老叟说道，“心不动，行自不会乱。小蛮心里清楚得很，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自己把日子过好才是真的。”
陈平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老叟又补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听说吕夫人已经为二小姐选定了好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