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临淄行（八）
陈平的话让刘肥彻底地傻眼了，他苦笑着说了句，
“刘恒到代国时，不过是个半大的娃子而已，那时的他能有多少能耐？
不过他比我命好，有一个读过书会打仗的舅父替他顶了不少事——”
刘肥看陈平瞧他的眼色有异，忙转了话锋，
“不过跟匈奴人打仗，我父皇都吃过大亏，我想我是没那本事守得住的。
曹参从临淄出发前，曾叮嘱过我，朝廷的事纷繁复杂，立功不一定非得是军功。就像当初我父皇身边的萧相国一样。
只要我想立功，总是会有机会的，只是我不知道能为朝廷做些什么才能算是立功？
还请世伯指点一二。”
陈平本来还顾忌着怎么替朝廷开口，没想到吕雉和刘盈这么给力，生生地给他创造了一个机会，白捡的功劳，还不费什么劲，不用白不用。
他笑着说，“你比刘如意可明白多了。
不过这得你自己动脑子想一下，啥是你有的别人没有的，而且是朝廷又需要的？”
刘肥想了半天，“盐？不对，每年大汉用盐的数量一定。给朝廷运太多的盐他们也烦。”
陈平笑看着他。
刘肥又猜道，“鱼？也不对。我大汉百姓对肉食的购买能力极有限。且关中的鱼已经足够皇室使用了。
齐国多海鱼，腥味太重，一般的疱厨也处理不了。
听鲁元说我以往进贡的鱼皇太后和陛下用不了，白白让皇宫里的猫占了便宜。”
陈平还是没说话，他知道，齐国除了鱼盐之外还有铜镜、漆器等都蜚声大汉，刘肥既然已经提到了齐国最利好的两样东西，必然心里是想到了那人人都爱的黄白之物的。
陈平还是不说话。
果然，刘肥绕了几个圈子后耐不住了，他说道，
“每年加重酌金够不够？”
上道，终于绕到正题上了。
陈平说道，“臣记得齐王得了封地已有些年岁了吧？
对于一个诸侯国来讲，有两样东西最是重要，一曰兵，二曰财。
大多数诸侯国都没有齐国这么幸运地拥有鱼盐之利。对于他们来说，财即赋税。
近些年朝廷一再地降低赋税来休息民生，可大汉的支出却不见少，朝廷用度也是捉襟见肘。
在来齐国之前，我看那吴国的光景也算是比较好的，直接跟吴王提了此事，他很爽快地就提出了一个让我都觉得惊艳的数目。
当然，等年底你去长安祭祖时就知道他是多么地豪爽了。
你的财政情况不知比吴国又好出了不知凡几。且吴王和陛下只是五服之内堂兄弟的关系，而你和陛下却是受同一个母亲照顾长大的亲兄弟，关系上更进了一层。
别的王爷们因着母亲不同的缘故和陛下有那么一层竞争关系在中间隔着；可你却和陛下是性命相连的两人，陛下兴则你荣，如果没了陛下的庇佑，别人定会第一个拿你开刀。
我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是个聪明人，其中的厉害关系定然是十分晓得的，不用我多说。”
刘肥还是迟疑了好久。
陈平不怕他不答应，因为箭已经在弦上了，发与不发，只是时间问题，且要人从腰包里掏钱犹如让人在自己身上割肉，总得给人家一点喘息的时间。
现场的气氛很是凝滞，陈平转了个话题，他问道，
“三服官的事你是不是打算永远这么消极地被动下去？”
刘肥因着心里放着酌金的事情绪有点低落，他回道，
“世伯，不瞒你说，即使我想善了，那人也不会给我机会的。
我进长安时，发现很多诸侯王对他是奉承拍马，各种讨好。
听曹参说，那人当三服官以后，颇有些骄矜之气，让我以后尽量绕开他走。
可这回他竟然当着蜀地官员的面让我下不来台。
你是知道的，我要在手底下的人面前立威，不能这么任由他来，再加上我夫人相中了那小娘，也就是我后来的小妾。
他长得好看，也只是长安处深闺佳人的审美罢了。我小妾和岳丈都嫌他一个大男人像个妇人一样傅粉点朱的，身上比女的还香气扑鼻，很是嫌弃他，不愿意跟他一处过活。
然后他们就在管家刘福的帮助下找到了我，曲曲折折地成了我的妃妾。”
陈平觉得刘肥说的有几分道理。
以前跟在刘邦身边时，总也少不了跟巴蜀之地的人打交道，他也有注意到从那地方出来的人大多面容朴实，不喜打扮。
只听刘肥又说道，“世伯你是不知道，那人胆子不小，居然把手伸到了我要上贡到皇宫里的盐上。
幸好曹参在时就提醒过我，凡事留三分余地。我到长安时同时准备了好几份同样的，才躲过了灾劫。
你想想，那可是太后、陛下还是宫里的贵人们要用的东西，这人已经胆大到了如斯境地，竟然把一己喜怒置于皇室的安危之上。
然后我就在曹参的帮助下把这事禀报给皇太后和陛下了。”
陈平这才恍然大悟。
那个三服官平时做出一副不爱权势只对陛下忠诚的嘴脸，才得以在能臣众多的长安城中稳坐那一个凌驾于朝廷之上的位置。
他的安稳得益于吕雉和刘盈对他的信任。甚至对于他平时收受贿赂还有私吞皇室财物都给予了极大的包容。
突然之间刘盈和吕雉要找他错漏之处，着实有点蹊跷，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里边。
原先陈平还在想着怎么说服刘肥加入自己的阵营来对付那三服官，现在想来，还真是天助他也。
当然，陈平不会那么直接地跟刘肥要东要西，请求援助。
他知道，曹参过后，自己就是相国了。
汉代的相国可不好当，底下天灾人祸的，稍微有点处理不到位，被问责罢官的首先就是相国。
处理好与大汉朝里里外外官员的关系可是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
刘肥与陈平本就有些过往，无论是从人情还是公事的角度讲，他都觉得有必要扶刘肥一把。
陈平清了清嗓子，对他说道，
“齐王殿下可得处理好与皇太后一脉的关系。
臣私下里听说，因着你已经是鲁元太后的嗣子了，所以皇太后许配给你的这个王妃实际上吕氏在外入不了宗谱的私生女，原随母姓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