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祸不单行（29）

八月二十三日，木银接到了中国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他拆开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泪水盈满了眼眶，但他没有让他流出来。高兴的同时，他反思自己的成长，爹、娘就如这贫脊的土地，知识是阳光，正因为爹娘榨干身上的血汗无私地供养了他，他才得以在阳光下健康地成长。因为他读书，哥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过早地失学回家，帮助爹挑起家庭重担。想到这里他竟然悲泣地恸哭起来。当木银看到入学须知上注明入学费用需6000元的时候，喜忽然又变成了忧，他脸上的表情暗淡了，忧虑代替了喜悦。6000元啊，对一个贫困地区的农村家庭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哪儿去筹呢？爹娘刚花6000元给哥买回了嫂子，哥又在住院，嫂子又闹着要走，爹娘正在痛苦之中。他不忍心将这件本来是大喜之事立即告诉爹娘。于是，他悄悄把录取通知书收藏起来了。他感觉到解救嫂子的事宜早不宜迟。书读得成还是读不成，他都必须在开学之前，在哥哥出院之前将嫂子送走，避免哥哥出院后又有新的变故。等把嫂子送走之后再把自己读大学的事告诉爹娘，实在读不成就外出打工去。

木金娘在木金出事之后对刘丹桂变得冷漠起来了，她厌恶这颗给他家带来恶运的灾星，她鄙夷这颗灾星，她巴不得这颗灾星早一天离开这个家。爹瞥都不瞥她一眼，仿佛她是瘟疫一样躲开她。刘丹桂早就觉察出来了，这是她理应为之高兴的事，反倒使她感到内疚起来了。她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家，因为她这个家丢了6000元，因为她这个家蒙上了浓浓的阴影。老大自杀未遂，二位老人忧郁寡欢，如果她突然不辞而别，真有些于心不忍，也有些对不起木金、木银兄弟俩。何况她来到这个家，这一家子一直对她关怀备至，没当外人。木金出事后，木金爹娘对她表现出的反感她能理解。自从木金做出那种愚蠢之事后，刘丹桂在这个家里显得格外的勤快，洗衣、弄饭、挑水、喂猪，一切家务事她都抢着去做，她想用这微不足道的行动表达她对这个家的歉意。她的一颗善良的心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木金爹娘对她守得也不那么紧了，或者说根本就不看守她了。他们一家人吃过饭就外出做事，做事回来就忙这忙那。这样刘丹桂就觉得自己是这个家多余的一个人了，她应迅速离开这个家了。她找到木银，告诉自己的想法。木银感到刘丹桂与他想到一块去了，木银决定第二天送刘丹桂去县城搭火车回湖北。

吃过晚饭，刘丹桂把一切家务事全做完了，把爹娘的衣服也拿去洗了，便把小熊熊抱到爹娘面前，“卟嗵”一声跪了下去，哭着说：“大伯、大婶，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在你们家的这两个多月，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大伯、大娘对我的恩情。我对不起你们，实在是因为我那边有家。如果真有来世，我再给你们做儿媳妇。大伯、大娘，我想明天就走了，我回去之后就把6000元给汇过来，不能让你们家蒙受损失。再说木银兄弟如果考上大学了，也是急着需要钱用的。大伯、大娘，您老就发个话吧！不然我就不起来了。”刘丹桂的泪水滴落在小熊熊的脸上，小熊熊也哭了起来了。

木金爹哭了，没有哭出声，只在不停地擦着眼睛，眼睛红红的。

木金娘也哭了，哭得很伤心，浑身搐动着，一边哭一边重复着一句话：“遭孽啊！遭孽啊！”好似说自己，又好像是说刘丹桂。

整个屋里沉浸在哭声中。只有木银没有哭，他坐在椅子上面对这场景什么也没说，显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哭过一阵之后，木金娘说话了：“别哭了，又不是哭丧，你娘俩起来。”边说边伸手把刘丹桂拉了起来：“你明儿走，我不拦你，钱怎么赔？叫我怎么相信你？”

刘丹桂擦了擦泪水说：“大娘，我回去就把钱给你们寄来，不相信的话，我打个欠条你们手中，行不？”

木金娘疑惑地说：“打条子怎么行？前几年农民手中的白条够多的，如今都还有些没兑现。再说，你不赔钱，我拿着白条到哪去找你？”

刘丹桂无语可答，只好无可奈何地说：“大娘，请一定相信我，我不是那种骗子。”

木金娘沉思了一下，眨了几下眼睛说：“要不这样吧，你把孩子留下来，你回去之后就把钱送来，然后再把孩子抱回去。”

刘丹桂惊讶地说：“大娘，哪怎么行呢？孩子才两个月啊，那千万不行的。”说到这里，刘丹桂一下子又跪了下去。“大娘，我打个电话回去，让家里把钱汇过来，行不行？”

娘不停地眨了一阵红红眼睛说：“也行！”

木银急中生智，忙说：“娘那不行的。”这时他过来和娘悄悄耳语起来。“娘，她把电话打过去，那边知道了。一报案，警方来解救，我们家的人要被抓的，到那时钱一分也没有了。”

木银娘听后茫然了，反问木银：“那你说怎么办？”

木银转过身来对刘丹桂说：“嫂子，你起来吧！我看这样，那6000元算是我读书的费用，你不还，我可读不成书了。”然后转向娘：“娘，你看这样行不行？”

木娘说：“晓得你考不考得上？”

木银说：“通知已经来了，我没告诉你。”

木金娘脸上显出了些惊喜，问：“真的？”

木银说：“中国政法大学，在北京，儿哪敢骗你？”

木金娘又思索了好一阵，说：“那就这样吧？儿啊，你心太善良了，钱若真的不赔过来，这书你可就读不成了，6000元啊！”

木银喜出望外，忙应道：“嗯！”

木金娘又对刘丹桂说：“闺女，明天你就回去吧！刚才你是听到了的，你这钱若是不还，我老二的书可是就读不成了的，你可要凭良心啊！”

刘丹桂情不自禁地又跪到木金娘面前，嚎啕大哭起来了，小熊熊也跟着哭起来了。木金娘伸手把母女俩扶了起来，像拥抱自己的闺女那样紧紧地把刘丹桂搂在自己怀抱之中，刘丹桂无声地抽泣着，双肩一耸一耸的，哭得好伤心，像是依在自己亲娘的怀抱中。木银坐在一旁眼眶也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