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亭哥
众人都觉得这路府阴气太重,帅颖只是个医生,过去也没什么用,不要平白去受伤。
“这个点,亭哥应该在晒太阳,我带你们去找他。”凌淼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一点。
“亭哥?就上次你说的那个赤手摸鱼的?”沐熠听着有些耳熟,问道。
“什么赤手摸鱼?洛老师说的鱼语者你认识?”景钰一脸茫然,那天她不在他们那辆车,沐柏和夏时也问什么情况。
凌淼觉得再讲一遍故事,不如直接带他们去看看。
几人沿着水源走,走的离海棠村很远,河面越来越宽,水也越来越深。河水一改前面的澄净,变得略微浑浊了起来,这里的水是淡淡的红色,里面偶尔有鱼飞快闪过反射出彩色的光。
夏才子一直是帅颖抱在怀里,安安静静,圆睁的眼睛四处张望,时不时还用后爪抓住帅颖的胳膊,前爪腾空来够一够凌淼随着步伐晃动的耳环,抓一抓洛书老旧的围巾。
但是从走到这里开始,夏才子就有点烦躁,一直不安分,甚至挣脱了帅颖的怀抱,跳到夏时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嘴里时不时发出低低地吼声,充满了警惕性。
沐柏看到夏才子的异常举动,似乎是从到了这“红河”开始的,便问道:“这个河叫什么?”
凌淼想也没想:“斗龙港啊。”
“斗龙港?!”帅颖惊讶的张了张嘴巴,当时听了她故事的人也都张大了嘴巴。尤其是夏才子,连头骨都显现出来,那几根刺冲前方矗立,似乎随时迎接挑战。
洛书探着步子往河边走了两步,近距离看了几眼水里,水里没有什么红色的藻类或者生物,而是水单纯就是红色的。她本以为是苦潮,后人借此编故事而已。
只是水中藻荇交横,鱼怡然自乐,除了水的颜色,没有其他任何不同。
若是苦潮,水中必然会浮现出恶心的腥臭味,鱼虾也应无法生存。
“这水的颜色……”洛书从杰灵袋里掏出个无色透明琉璃杯,小心翼翼地从河里舀起了一点水,对着阳光看了看,惊奇的发现竟然是无色的,洛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揉了揉又低头看河里,依旧是红色的水。
她端着杯子走回队伍,将杯子地给大家,嘴里念道:“怎么会呢,我瞎了吗?”
沐熠接过杯子,举过头顶对着太阳左看右看,心里也是十分困惑:“老帅啊,这里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斗龙港叭?这里的是……龙血?”
帅颖心里也疑惑,难道传说是真的?
凌淼没听过这样的传说,她只知道亭哥对她和别人不一样,从不用奇怪的眼光看她,相反对她十分照顾,她从小就喜欢跑出几公里来亭哥家玩耍。
“亭哥!”凌淼冲着不远处打起了招呼。
众人只看见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临水而生,树下有一个小破屋,离河边很近,不大,一个人躺在屋前的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哼着小曲儿。
破屋上面原本涂着红漆,却多半都掉落了,显得斑驳难看,这院门两旁是树枝简单制成的栅栏,粗略围起来。里面不过是一个七八平方的小院子,唯一的矮房子更是破旧,那墙壁下的墙衣上,隐隐还有绿色景苔。
只是院子里两根竹竿上挂着几件衣服,虽然干净爽洁,可是也能看出样式十分陈旧。
那个人闻声坐起,眯着眼睛四处寻了寻,凌淼又挥手喊了一声:“亭哥,这儿呢!”
听到凌淼的声音,那人慢慢笑了起来,声音温柔:“小铃铛呀,好久不见啦,来来来,来坐……”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她几乎要热泪盈眶,那是亭哥的专属称呼。
凌淼上前搀住亭哥的手,亭哥拍了拍她的手,将她带到院子里。
凌淼给亭哥挨个介绍了各位,亭哥冲每一位都礼貌的点头,大家看着亭哥有些清瘦的面容。这样的容貌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单眼皮,脸上的皮肤松垮垮的,很白,白得没有生气,一头乱糟糟有些不羁的头发。
洛书拉了拉白星的手示意他看亭哥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瞳孔是淡灰色的,看起来雾蒙蒙的,似乎无法聚焦。
亭哥不是很热情,搬出几个矮矮的小板凳招呼大家坐下,便依旧躺着哼曲儿。
白星仔细听了听,他哼的是诗经《隰桑》的内容: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这是诗经小雅中少有的情诗,哼的婉转而缠绵,全不似一个中年男人会哼出来的曲调。
这个调子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循着亭哥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却哼出了和他一样的调子。
白星唱歌时声音极为空灵,声调偏高,有些像女生。亭哥听着先是一愣,紧接着抿嘴一笑,接着唱了下去。
亭哥的声音厚重沙哑,白星的声音干净清澈,声音莫名的和谐,宛若天籁。
几人听得如痴如醉,一曲终了,亭哥泪流满面,却满含热泪地笑着说:“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这首歌了……”
说完笑着在椅子上十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起身问道:“小铃铛啊,你们这次找我是所为何事?”
几人说明来意,亭哥笑道:“饿了吧,我先给你们弄点东西吃。”说完向河边摸索而去,赤脚踩入水中,不一会儿,便摸出几条两三斤重的大鱼,丢到岸上。
从腰间掏出一片宝蓝色的扇形刀片,三下五除二将鱼处理干净,将树枝削尖穿入,将几条鱼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才子歪着脑袋走到了那刀片旁。轻轻地舔舐上面的瘀血。夏时以为它是饿了,想要将他抱走找一条新鲜的鱼给他吃。
突然感觉到手上一片温热,原来是才子滴下的一滴泪水。
亭哥听到才子抽泣的声音,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觉得抚上他的头的那一瞬间,身体如同过电一般,愣在原地。
这熟悉的触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赶紧丢下手里的鱼,将才子抱起。
众人不解,问:“怎么了?”
这时,沐熠捡起了刀片,对准才子的身体比划了一下,原来这个刀片是一片龙鳞,比才子的大一些,颜色也更加亮丽一些。
“这条小龙。叫什么名字?”亭哥的声音有些激动。
“它叫夏才子,这是我在外面捡的,但他是我的龙!一出生就是我的!”夏时满是骄傲。似乎是因为前半句听起来像是才子没人要。
“很好……”亭哥笑着说。
“亭哥,你怎么知道这是龙?”凌淼拉扯着亭哥的衣服问道。
自打凌淼有记忆开始亭哥就看不见,其实不是看不见,而是他的眼睛相当于红外线探测仪,只能感知到热量而不能感知到形状。
他每次都是靠声音,才能认出凌淼。可是龙这种生物他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我见过。”亭哥顿了顿抱着才子坐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给大家续续的说道,:“好多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就在这里,有个一条龙,他叫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就这么一点点大,我这个地方平时也不大有人来,我们就一起玩儿,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我们成了彼此最重要的存在。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再发现他的时候,是一个月以后,就在旁边这条河里,难受的缩成一团……身上的血水漱漱的流动不止。任我悉心照顾,他还是死了,就死在这个河里……只给我留了这片龙鳞”
原来斗龙港的故事是真的,只是大家听到的只是另一部分。
大家吃着鱼,听亭哥讲过去的事,仿佛能看到他们曾经一起嬉戏的欢乐时光,仿佛能看到玄死的场景,仿佛能看到亭哥在他身边无声的哭泣。
夏时问他后来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家,亭哥想了很久,说:“现在,你们也很难过回普通人的生活。”
“亭哥,你眼睛……是天生的么?”帅颖问道。
亭哥没有料到会有人关心他的眼睛,这么多年了,其实自己早就习惯了。
他微微一愣,瞪大了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对帅颖说道:“小帅是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
帅颖伸出手在亭哥面前挥舞两下,亭哥哈哈大笑起来:“沐熠小姑娘话很多,又多又密,自然记住了她的声音,那个叫洛书的,到现在还没有说过话,是哑巴吗?夏时刚刚才和我说过话,那就只有你了呀。”
“我……会……说话……”洛书小声辩解。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只有白星,仿佛哄三岁小孩一般:“是是,我们洛书话说的可好了。”
凌淼不禁骂道:“虐狗!”
“我从小就擅长捉鱼,一碰水鱼就会主动来找我,那时候地主要大家交税,我一个小孩儿,无父无母,哪有钱纳税,便丢了地,不去种地,只卖鱼为生,地主竟然要我交鱼税,不然便不让我打渔,我只好拿一部分鱼来交税,可他还嫌不够,让我将河里的鱼都捞上来,我不答应,他便派人熏瞎了我的眼睛……”
景钰打断了亭哥:“玄就是那段时间不见的吗?你瞎了以后?”
“对……”亭哥点头,“你怎么知道?”
一直不作声的执言终于开了口:“那棠梧州个把月的雨是为你下的啊!”
大家终于把故事串了起来,白星饶有趣味的看着大家:“你们知道,地主,是谁吗?”
大家后背一阵寒意,像是在嗓子里卡住了一根鱼刺,连同那个名字一直卡着。
几人看向白星,白星点点头,似乎在说:如你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