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父亲
海涅非常爱他的父亲,他常亲热地叫他“小父亲”。
参孙·海涅是个赌徒,输了钱不动声色;天鹅绒生意亏了本,他便当上杜塞尔多夫分类奖券总经销人。
他有个生意上的朋友,一个英格兰人,提供布料。参孙用这个人的名字“哈里”给海涅命名,就叫“哈里·海涅”了。
海涅9岁时,也就是1806年,按照法军命令城里居民组建起民兵(一支警察队伍)。
对了,怎么在德国,还有法军命令呢?
这是因为1795年法国军队占领了杜塞尔多夫,从此,按照法国的方式进行了一系列改革,这地区长期受歧视的犹太人可以说首次享受到了政治和经济上的一些权利。
犹太人参孙荣幸地当上了民兵军官,经常列队操练,身穿漂亮的深蓝色制服,上面配有天蓝色丝绒翻领,头上还戴着有羽饰的三角帽。他气派十足地站在家门口,或者同他的伙伴们一起,数着喝完了的吕德斯海默和阿斯曼斯豪瑟牌葡萄酒瓶。
海涅看到这些心里止不住地发笑。
你看我父亲的卫兵们多勇敢,面对最大口径的盛满葡萄酒的酒瓶,谁也不让谁,你争我抢。但是,他们的英雄气概和古代皇帝卫兵的英雄气概可差远了。人家是宁死不屈,可我父亲的这些卫兵啊,在战场上准保会为了保住性命乖乖举手投降。
在幼小的海涅眼中,父亲的生活乐趣是漫无边际的,也许像舅舅说的那样,他是看了好多书和好多戏剧,照样学样罢了。
“爸爸是个乐天派,他很会享受呢!”海涅心里赞叹不绝,“他欣赏那晴空蓝天般的欢畅,那军乐般的轻率鲁莽,那天天过教堂落成纪念日般的心情。”
海涅爱他的父亲,爱他父亲对玩牌、对女演员、对马和狗的偏好,爱他父亲和士兵们一道行乐的欢快豪爽。海涅还爱父亲的美貌。
他骄傲地说:“我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他还是个美男子呢!他头上扑粉,脑后一根编结得很秀气的发辫,不是下垂的,而是用一把玳瑁小梳子固定在头顶上。他的双手白皙透亮,我经常吻这双手。闻到这双手的甜蜜、芳香,那香气针刺般地渗入我的眼睛。我非常爱我的父亲。”
父亲的声音使海涅联想起红胸鸲的啼鸣,仿佛是在歌唱快活又闲散的生活。
海涅还觉得父亲身上的美,有点过分柔软,有点像女人。
有几件事令海涅很感动。
父亲尽管已经破产了,他还不忘记救济贫民。
在一个昏暗的冬日的清晨,市政厅门前摆起了大桌子,这天是救济会募捐的日子。
参孙老早就领着自己的长子等在这里,好像是参加什么盛典一样。
“爸爸,你哪有什么钱呀?”海涅明知道自从爸爸破产后,家里的生活全靠着自己的养父,也就是自己的富有的叔父所罗门·海涅资助支撑着,爸爸本人如今已变成贫穷的人了。
爸爸眨了眨眼睛,笑着对儿子说:“当然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哦,你别皱眉头!也不是赌赢的。这钱是正道来的,你教父哈里提供的那批布料卖掉了!”说着,拍拍自己的衣袋,有意在儿子面前炫耀。
海涅笑着问:“这钱来得不容易,你就肯捐了。”
参孙摸着海涅的头,把他搂在怀里,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天下的穷人多得是啊,不能光顾了自己,有钱想着大家嘛!”
海涅点点头,心想:爸爸不光是面貌美,心眼儿也不错。
这会儿,开始往桌子上投钱啦。人们站成一行,依着顺序投。
海涅在旁边观看。桌上现在已放着各种各样的小钱袋。轮到父亲,只见他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一个大钱袋,加到救济基金的小钱袋上。
还有一次,父亲领着海涅去逛市场,看到一个穷人守着两个点油烛的铜灯台在叫卖。
“先生们行行好吧,家里揭不开锅了,孩子大人遭罪呀,这两个灯台好歹给俩钱儿,就算积德啦……”
父亲当时兜里没啥钱,但看样子是想帮助这位穷人。
“海涅,你去把咱家用的那几个点蜡烛的银灯台拿来!”
“干什么啊?”海涅不解地问。
“把他这两个点油蜡烛的铜灯台换下来。这样,他总可以多卖几个钱吧。”
“哎!”海涅高兴地喊着,“你真是我的小父亲!”
他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