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心不是你的……是心在撒谎么……可眼睛不会!”他的声音突然夹杂着尖锐的怒吼,一道血光曝在我眼前,我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我伸手触碰自己的眼睛,只有湿湿黏黏空空眼窝…我毫无痛感,但他挖走了我的双眼……
我紧缩着骨肉,毅然抬起头,不知道他在什么方向,只是想抬起头:“我所说皆坦诚,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只听他平静的对我说:“你的眼睛里藏着别人的神魂,它会告诉我,是谁带你逃走的……”
“你若找到他,会如何对他?”我急切道,可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又没有控制住自己,我怎么这么没有脑子!!
“你如此紧张救你的人?”寒冷的声音,横穿我的心脏,冷透我的骨头。
我无力的吐出一口凉气:“不管他在你们的计划里是什么样的存在,他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你,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狠心如此无情吗!”
我扬着脸,骨头僵僵的,肌肉在轻微不自觉的颤抖,是冷,从内向外的冷。
“通明兽,你太凶了,吓到小朋友了。”在僵冷的气氛里,突然冒出了像飞瀑霓虹一样的声音,紧接着,两片如同晒暖棉被一样的大手铺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的后提,可突然失去眼睛,我脚下好像都是石头一样,步步都能被绊倒。
我感觉到那双手怜惜的捧着我的脸:“啧啧啧,你下手真狠,好好的一张脸,弄两个血窟窿多难看啊。”他边说边将一块丝绸系在我脸上蒙住我的眼睛,接着他将我抱起,我像被云拖起一样,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自己被带到哪,双脚落地的时候,只感觉到周围阴冷,脚底很滑,周围还有水滴声…水滴声不规则的响着,衬托着周围诡异的安静。
“你别害怕,通明兽杀伐惯了,像消融不了的雪山。刚刚吓到你了,我同你道歉。对不起。”他用他温暖手边捧着我的脸边说。我很不自在,正脱了他,却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坐在地上,两手撑地时,地上凉凉的,湿乎乎的,我把手在衣裳上擦了擦。
“你和通明兽是一伙的?”我问他。
他不慌不忙的说:“按照你的想法确实是的,不过我们不一样,他比我狠。”
“所以,你们都是来问我,救我的人是谁…”我在黑暗里,听着他的脚步声在附近,也听见了一声青铜器械咬合的声音。
这声音响后不久,我被他扶了起来,他和善的对我说:“我没那么不识趣,逼问别人的恩人太坏了。”他用他的手拿起我的手,而后放在一个冰凉的满是刻痕的把手上,我被刺痛手往回缩,他却用力按住我的手:“其实,找到救你的人太简单了。根本用不着通明兽那么笨的方法。”他的声音依旧温暖,可我怎么听的浑身发冷。他用力按住我的手,好像我的手与那冷冰冰的把手融为一体一样,把手被按下,只听轰隆一响,身前不远处飘来一股炽热的气息,而后我的手被松开了。我握紧疼痛不已的手,缩在原地。我听见他好像在喝什么东西,喉咙发出咕咚咕咚大快朵颐的声响,而后无比享受的发出一声长叹…
我越来越觉得诡异…
他突然靠近我,温暖的手摸了摸我的眼睛处,此刻,失去眼睛的痛苦仿若突然醒来的疯了刚刚感知不到的痛苦,此刻全部加倍奉还。
他突然贴在我耳边说:“在祭台上看着你的,不光有地玺和地照,还有我……”
我立刻推开他,可他像一堵墙……我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他痛快大笑起来,我手足无措的坐在地上,地上滑的我无法借力站起来,就像有好多鼻涕虫,它们趴在地上越来越大,大到可以吞噬我,消噬我。
“我看见那个人将你救走,看见你叫他阿父……”
我头很疼,就好像被他拿着长枪在我头顶刺一样,我抓紧地面,地面滑,我就把手指刺穿地面,脚底滑,我就把破衣扯下垫在脚下站起来。我不知道他在哪个方向,整个空间里,都是他声音的回声。
“你抓住他了?”我茫然四顾,那扑面而来的温热感慢慢散了…
我头顶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而后凉凉的的气浪滑过鼻尖,我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此刻,心沉了…我可能失去了我的来处,香枫树下的记忆,那模糊的人影我才刚刚看清他的脸…
“你不怎么聪明,但傻到明知故问就真是傻透了。刚刚咱们按下那开关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在炉子里化成血水了……你和我一起杀了他,这是好事,否则,通明兽会把你当做是他的同伙,一定非非杀你不可。”他自以为救了我…向我炫耀着他的聪明。
我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痛恨,却看不见他所在的方向,只能撕心裂肺的大喊:“我不需要你做这等好事!你是谁啊!我和你没关系!现在,你只是一个手沾鲜血的杀手!”突然他抓着我的脸,我正愁看不见他,他自己送上门来,我死死抓住它他的胳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指尖漏出寒气将他手臂冰封而后,我将他胳膊生生拧断,我顺势扑在他身上,寒气冲了他全身,我抓着他就像抓着冰块,我用力的砸,像野兽打死天敌那样,冰凌与鲜血在拳头下迸溅,冷与热击在我绷紧的脸上,他的骨头变得像烂泥一样经不起捶打,肮脏的溅在各处,我痛骂着我身下这个已经不在动弹的身体:“我已经退让的像一个石头的影子,你们为什么还要毁灭我所有的念想!我懦弱的像一只蚯蚓,就差往土里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捉弄我!我已经尽量回避你们所有人了!为什么还要找上我!我明明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啊!!”
退让与懦弱不会让自己隐形,反而让周围人都膨胀起来,都盯着缩成一团的我,仿佛每个人都踩我一脚,他们就会变得高大,变得快乐。
我的手好像变成了不会疲惫的钳子,把他的骨肉捏成泥…可他的肚子里有阿父的血……我摸索着他怀坑里的一汪血泊,捧在手心,让它的温度消失在我的掌心,就当…就当…我为他送行吧……
我控制不住自己,一声声喊着阿父,这世界里万物有灵,总有一片属于阿父的灵会听见我的呼喊而回头看一眼的…只要他回头看一眼,我就无憾为龙的子孙。
可我……没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头顶忽来一记重击,我像个木头被人订到地里一样,我听见了膝下石地崩裂的声音,而后我被一直又冷又硬的爪子抓着脑袋提起来…
我听得见他的愤怒:“杀山主的人,活的不耐烦了!”我的身子一阵悬空被他狠狠丢了出去,只听咚的一声,我撞在青铜炉子上,又猛的摔了下来,可我一点知觉都没有,行尸走肉似的爬起来,用衣摆擦了擦手上的血…
我感觉到锋利的杀气迎面而来,我看不见,也不想狼狈的逃窜躲避,我挥舞着指间的寒气抵在前方,即便我的抵抗无用,我也是站着死的。我杀的那个人他杀了我阿父,我没有错,一点没有错。既然我没有错,为什么不能站着反抗呢。
我身后突然窜出一道冰冷的杀气,像是翻覆整个时空,那锋利的气息从我身边划过,经过我身边时又转瞬顷刻温柔。我知道,他是雪河。他来救我了。
大地晃动,周围摇摇欲坠,他们两个气息如狂风,从我身边来来去去…
周围突然安静,我的双目一阵剧痛,我眼前慢慢出现雪河的模样,还有满地落石,碎了的青铜炉子,满地滑腻的血流…雪河雪白,站在满地狼藉之中,静默的看着我。
许久,他开口平静的说:“我抢了一双眼睛给你。我不能再来救你了……”
我突感不妙,伸手抓住他的手,他突然将我一把推开,只见他胸口裂出十方闪电…他刹那变作满天雪花,雪花从地上飞到天上,把头顶污秽的石头顶开…阳光如火照着我破烂不堪的身躯,他消失了,灰飞烟灭……
云之出现,他蛛丝似的头发遮住了光,也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想渡干净你的心。”他那么高高在上,那么干净无暇,我的心藏在血污里,藏在污秽里,藏在抛弃与孤独里,我不要他看见它。
我麻木的将右手伸向胸口,穿过胸骨将它捏碎,而后将那一滩污血丢在地上,我大口喘了几口气,抬头对云之说:“你走吧。我的心,没了。以后也不要再来见我了。”
我不配,我不配!他那样干净!
妖怪果然是不需要心的,看啊,我的心在地上,我依旧活着。我看见地上那个杀阿父的人身下的血变成了疯狂游动的树藤,它疯狂的朝我游来,血藤越来越长,越来越灵活,它们堵住我所有的去路,硬生生的缠在我身上,嵌入我皮肤,变成穿梭在我骨肉间的经络,变成了活在我骨肉简单的血管。
像血一样红的衣裳长在了我身上,红紫色的珠链挂上身钉在两肩,胸前背后都坠着一块雪白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张狰狞的脸,满口尖锐的牙……白虎之尾缠绕腰间,我低头,看见了自己枯瘦的脚,脚趾猛兽一般黑色的坚硬的指甲,锋刃一样,一下便可开膛破肚吧?
……血藤不可抵御的寄生在我身上,我变成了杀阿父的那个人……
我抬头直视着太阳,它好像失去了温度,怎么也晒不暖我……
“杀了我的人,就要变成我的人。”一团迷雾越胀越大,有个人就藏在迷雾里,我冲进里面,却依然站在原地,在我身上,时间好像在我起心动念之时就静止不动了。
“小龙妖吧。其实,你身上有金符,早晚都会归到我的。”
这样的迷雾,这样的声音,我记起,他是那个叫我做寒医治热症的人,画忠散播烈火神树之果败坏缚神霆声名,他是那个要我以缚神霆妖仙之子为缚神霆挽回声誉的人。我没能如他所愿。我见到了燕城,也见到了那些被烈火之果荼毒之人下场,也见识到了方追白心中对缚神霆的炽烈不平。我不会再替缚神霆做事了。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山主,你就是与画忠立下契约的人。他为何而死?你又为何一定要护着缚神霆,由着你的人杀了我的阿父!”
“缚神霆的存在,是一座不容撼动的山,世间妖魔鬼怪一门心思像挤进缚神霆更好的修行,也就没有心思为祸人间。”他义正言辞,光明磊落,好像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铁律。
“这么说你为了维护人间太平,就扶持保护缚神霆,任由其在妖界横行霸道,将其伪装了神仙境界,任由他欺骗世间,唯有缚神霆才是成仙之道!让修行之人放弃自我突破而完全受其掌控,他们是没有心思为祸人间,但他们最终都会变成废物,变成一颗颗活着的丹药!在通天炉里,在炼丹炉里!!成为吸引别的修炼者所谓的秘密!!你这是维护人间吗?人间红尘是绕不过去的修炼场,哪个妖魔鬼怪不会变成人?若他们看见了缚神霆的污秽,侥幸逃了出来,再变成了人,来到你所维护的人间,你不觉得讽刺吗!!你真的保护了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