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寿礼
果然是寿山石到了。萧锦弘一出院门,就见十多个役力正小心翼翼抬着寿山石进大门。那块石头呈金黄色,外形极肖弥勒,而且是天然形成,端是块难得的奇石。只是石头太高,怎么也进不了大门,横过来又怕人力不够石头受损。萧锦弘当即吩咐府上的壮力一起来帮忙。
“公子,这么重的石头,是从泉州运过来的?”问话的是来帮忙的小痴儿。
“是啊。大家都辛苦了,一会儿每人多领一份工钱。”
运石的人都是苦力,一听能多拿到一份的工钱,自然高兴。
“这石头运是运回来了,可颜大人是京城的人啊,难道要他运到京城去?”
“就你想得到!只要大人肯笑纳,府上不会派人送去吗?”
大家正忙着,只见昆喜匆匆走过来,禀道:“公子,大人请你去书房。”
“请,哼,来了。”萧锦弘又吩咐了几句,在一旁取水净了手,又拍净身上的尘土,迈步前往书房。
“伯父,你找我?”
“有件事,你立刻去办。”
“什么事?”
“明天就是颜大人的寿辰,远近的大小官员都到了,昨天,路途较远的福州刺史周大人、泉州刺史李大人也已经提前到了。”
“这么远的也来了?”萧锦弘这些日子被关在府上,也一直没留意这件事,“都说颜大人做事深藏若虚,清廉之名也是妇孺皆知,而且五十八岁寿辰也不是上寿,难道他要大办?”
“这也是我和你爹搞不明白的地方,”萧子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萧子戊,“我们之所以星夜兼程从泉州买来寿山石,就是想投其所好,谁知今下午张府传出消息,说各地献上的寿礼,颜大人非但照单全收,而且谁人送的什么礼,送了多少,要在明天寿辰上一一宣读,有两个判司和录事参军送得少了,索性被拒之门外,不让入府。”
“啊?难道颜大人的清名也是……”话到一半,忙咽了下去。
萧子钰没闲情理会他,道:“还好大人选在夏吕做寿,我们近水楼台,一切还不算晚,你爹刚才去问过馆舍人,他们有说只送弥勒石的,有说直接送银子的,我和你父亲商量下来,打算明里送一份,暗地里送一份,你立即去东御街东御街的泰裕柜房取一万两银子运回府上,今晚我派人先送过去。”
萧锦弘看了看伯父,又看了看父亲:“这样不合适吧,颜大人这样做,会不会是要兜一兜江南百官的底?”
萧子戊道:“送个寿礼,最多也不过千八百的,不能说明什么。”
萧子钰道:“现在的问题是,送得少的被直接轰了回去,颜大人是我的顶头上司,我的治所也正好在夏吕,要是连赵府也进不去,岂不遭人笑话。”
萧锦弘连连点头,但却仍没有告退,遇到这等难以决断的事,他第一个想到了墨非毓。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
“伯父,爹,”萧锦弘斟酌了一下措辞,道,“这些天我哪都不能去,常常去和墨先生说话,墨先生不但学富五车,胸中韬略更远在文茵馆那些书生之上,要不要听听他的意见?”
萧子钰道:“一个给你娘看病的大夫,问他作甚么。”
“也好,弘儿,你去请先生过来一趟。”
萧子钰看了一眼萧子戊,同意了他的提议。
萧锦弘一离开书房,萧子钰就道:“他一个大夫,你让他掺和进来干什么?”
“此人叫墨非毓?”
“嗯。”
“哥哥调查过此人来历么?”
萧子钰不以为意:“你也太小心了,他就是一个治病的大夫。”
萧子戊望着萧子钰,一字一顿地道:“哥哥有没有发现,官盐的事,曦和楼一案,都是此人来了之后发生的?”
萧子钰一愣:“你怀疑这两件事和他有关?”
“凡是还是小心为是,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凭弘儿那点小聪明,他是怎么发现曦和楼暗场的,偏偏弘儿和这个墨先生走得很近。”
“你既然怀疑他,就更不该让他参与这件事啊?”
“寿礼是私事,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探探他,如果真有本事,为我萧府所用也是好的。”
萧子钰点了点头,走到弟弟身前,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沉声道:“子戊,这些年,萧府能顺风顺水,有你一大半的功劳。”
萧子戊面不改色:“都是一家人,哥哥说这些干什么。”
片刻功夫,萧锦弘引着墨非毓来到书房。墨非毓来府上已有近一个月,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萧子戊,向萧子钰行了庶民之礼,又向萧子戊拱手致意。
“先生请坐。”
墨非毓欠了欠身,在一旁椅子上坐了。
“先生入府多日,一直未暇看望,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锦弘很细心,倒是草民久滞府上,多有叨扰。”
“先生不必客气。”此时是下午,再看面前的墨非毓,只觉清雅从容中更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气,与文茵馆那些所谓的门客实是别如天壤,不由多了几分敬重之意。他将颜大人寿辰的事说了一遍。因此事与官场无关,说得自然比较详细。
墨非毓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道:“草民听说,颜大人在老百姓心中官声极好,半个月前,夏吕的百姓知道大人来此,都涌在官道夹道相迎,连近临的乡人也来了不少,不知可有此事?”
“确实如此,为防止出现骚乱,县里还安排了衙役维持秩序。”
墨非毓缓缓抬起头:“那颜大人在百官心目中呢?”
也不知是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还是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他自己,萧子钰怔了一怔,很快明白墨非毓这样问的用意:“西京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刘府宽,颜府严’,颜大人以明察秋毫,铁面无私名震西京。先生是个明白人,颜大人隶属御史台,做官的自然都怕他。”
“那他为何大张旗鼓地让各地官员献寿礼?甚至分量不够的,还不允入府,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先生也觉得,颜大人别有用意?”
“有没有别的用意,这个尚还不知,”墨非毓想了一想,道,“刚才大人说的,被颜大人拒之门外的两个人,不知都是何种官阶?”
萧子钰看一眼萧子戊,萧子戊道:“这个我也没问。弘儿,叫百里通进来,在客厅。”
霎时,一身着劲装的中年汉子进入书房。萧子钰道:“你说有两人被拒之府外,消息可靠么?”
“小的亲眼所见。”
“是哪两个?”
“一个是汀州刺史傅弼山,另一个是会稽县知县郎何。”萧子钰使个眼色,百里通退出了书房。
大家不知墨非毓为何要知道两人身份,当下都不则声,只看着墨非毓。
“这两个人的名声,是不是不大好?”
萧子钰道:“这两个是出了名的贪得无厌,名声确实不好。先生何以知道?”
“两个贪得无厌的恶吏,自己捞了那么多好处,对御史中丞大人却如此悭吝小气,这种人在颜大人寿辰上,岂不有煞风景,”墨非毓幽幽说道,“所以,我猜颜大人不准他们进赵府,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礼太轻。”
墨非毓这番话,让整个书房都安静了下来,萧子钰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墨非毓的话后,道:“先生的意思,我们不用再另外表示了?”
“若是依草民愚见,不但这一万两银子免了,刚到府上的寿山石也算了,毕竟,大人从泉州星夜运回,也是劳民伤力。”
“什么都不送?”萧子钰颇是意外。
“另择寿礼,足表心意就可以了。”墨非毓道,“另外,草民以为,大人可以立即通知辖下官员,让他们也一切从简,如此,既可让他们探一探赵府的态度,也能证明大人辖下百官都身清如水。退一步说,就算颜大人不满,也是罪不及众。”墨非毓顿了一顿,又道,“当然,这只是草民的建议,具体如何,还请大人斟酌。”
萧子钰在书房来回踱了几步,道:“我让弘儿请先生明日同去赵府,弘儿可给先生说了?”
墨非毓拱手道:“多谢大人抬爱。”
“这么说先生答应去了?”
墨非毓笑道:“能一睹御史中丞大人的清颜,草民何幸如之,更何况是寿宴,区区自然愿随大人去沾沾喜气。”
“好。有劳先生了,弘儿,送先生回去休息吧。”
“就在府上,我自己回去就好。”墨非毓向萧子钰、萧子戊致意后,拿起一旁的伞,缓缓离开书房。
“你们怎么看?”墨非毓一走,萧子钰就问两人。
萧锦弘抢先道:“先生所料从来就没没差过,就依先生说的办吧。”
“什么?”萧子戊似乎没听清。
“啊,那个……”萧锦弘挠了挠耳鬓,“我说先生学富五车,料事如神,不如就按先生说的办。”
“你觉得呢?”萧子钰问萧子戊。
“事情可以按墨先生说的办,不过不可无后续准备。我建议立即给前来祝寿的捎句话,让他们不要太张扬。至于我们这边,如果连弥勒石也不送怕是太寒酸了,而且另择寿礼也来不及了。还有,那一万两银子先取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就这样,弘儿,你去取银子,子戊,你去通知前往赵府的江南诸州官员。”
因为时间紧急,父子两个立即分头行动,萧子钰在书房待了片刻,迈步去看寿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