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伞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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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探病

因为谈到很晚,墨非毓快晌午才起来。入住端府后,炵颖亲自送了几名贴身侍婢过来,墨非毓倒也习惯,只是一直担心没了巴祁这块挡箭牌,万一月青青突然出现该怎么办。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墨非毓刚到书房坐下不久,就见一个轻盈的绿影从角檐上飘下来。

“起来。”

“干什么?”虽然这样问,墨非毓急忙老老实实站了起来。

“跟我走。”

“哦。”

“快点!”

“来了。”

小跑到门口,又想起案头忘了收,墨非毓陪笑道:“等我一下,就一下。”

出端府,直到上了马车,墨非毓才又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事?”

“你怕什么!今天不弄坏东西,黎东快死了,你快去看看。”

尽管说不弄坏东西,但月青青那一句“你怕什么”还是让墨非毓浑身一哆嗦。

“黎东快死了?”

“颜大人受伤以后,黎东一直郁郁寡欢,整天像个游魂似的,昨天我去他府上找他,他瘦得连我都不认识了,他连我也不认识了。”

这句话有些绕,墨非毓理解了一下,随即心下黯然。最近一直忙着善后京城的事和整理炵烆在江南东州的证据,也曾派人去问候过颜大人的病情,确实没想起黎东来。

“是我疏忽了,他……怎么就快死了?”

“我不是见他瘦了一大圈嘛,就趁他和黎嫂出门的时候,花大力气把常乐坊的赌桌啊赌具啊赌徒啊全都搬到了黎府,我以为他见到这些会好起来,不想他进门看到院子里满满二十三桌人正在玩得热火朝天,病情不但没好转,还呕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就人事不省了。”

“你……”

“我怎么,我这不是好心吗,你们怎么都当成驴肝肺。”月青青瞪了他一眼。

墨非毓仿佛看到猛兽一般,一路上没敢再说一个字。

到黎府时,赌坊的伙计们正忙着把赌桌、赌具一件件搬出去。进门后,看到一个左颊一大片乌青块,右眼角高高肿起的中年男人,正垂头丧气吩咐大家搬运。这人精明干练,应该是赌坊掌柜。

墨非毓很快就明白,月青青刚才说的“花大力气”,是真的花了“力气”。

“你还来干什么?”一眼睛红红的中年妇女刚从房间出来,看到月青青就像见了鬼似的。

月青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娇声道:“嫂嫂,对不起,我真的是好心……你先别赶我走,这位是墨先生,马马虎虎还算个大夫。”

“墨先生?是……夏吕的那个墨先生?”得到肯定回答后,黎嫂慌忙迎了上来,将墨非毓请进门招呼坐下后,又是吩咐斟茶,又是吩咐端果盘。

“不用这么麻烦,黎东在哪?”

来到黎东房间,墨非毓坐下为他把脉,祥嫂和月青青就在一旁静候着。

黎东没有睡,但目光一直直愣愣地望着屋顶,他脸色焦黄,颧骨高高地凸起,双颊深凹了下去,几乎脱了相,完全见不到昔日那个健壮饱满的黎东的影子。墨非毓给他把脉时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也毫无反应。

“先生请用茶。”把完脉,黎嫂递上了茶,直到墨非毓放下茶杯,才轻声道,“先生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墨非毓劝慰道,“你不必过于担心,黎东只是忧郁成疾,又突然情绪波动才这样,暂时没有大碍。”

“多谢先生。”黎嫂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黎东后,眼眶又红了。

“嫂嫂,先生都说了黎东还没死,你怎么又要哭了?”一旁月青青不解地道。

此言一出,黎嫂更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忙扭头拭泪。

月青青见状,皱着眉半晌,转头用夸张的口型对墨非毓道:“我又做错什么了?”

墨非毓道:“黎东是心病,非药石能奏效,黎嫂是担心颜大人一日不好,黎东就会一直这么下去。”

“可不是么?”黎嫂不想让客人见到自己这番模样,又怕不礼貌,拭了拭眼泪,略略扭着头道,“他从琅琊阁回来后就一直这样,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整日价地在屋子里发呆,叫他也不答应,今儿个天气不热,我寻思着拖他出去散散心,谁知回来后看到满院子都是赌牌的,他就……”

墨非毓道:“颜大人受伤第二天就醒了,这个他应该早知道?”

黎嫂眨了眨眼,等眼泪不会再涌出来,方道:“那天上午本来已经好了很多,可是下午又听一个朋友说,颜大人被救出来的时候太晚了,就算醒了也可能……站不起来,只怕御史台以后也不会再有那个一身正气明察秋毫的大人了……黎东他一听又人事不省了……”

“谁说我站不起来,谁说御史台少了我就不是一身正气明察秋毫?”

一个有如洪钟的声音打断了黎嫂的话,也打破了屋子里沉重的空气。门口一个身材魁伟,高鼻阔口,双手扶着一根手杖的人直挺挺站在门口,正是颜煜。

颜煜身后,是颜雪和许太医。

“民妇见过颜大人。”黎嫂慌忙跪地,墨非毓和月青青也跟着跪下。

忽然间“砰”地一声,刚才纹丝不动的黎东听到颜大人的声音,竟尔从床榻上弹了起来,他连忙灵巧地翻身下地,也跟着跪在地上。

“你们都起来。”颜煜进屋,将黎嫂搬来的藤椅一脚踢开,大步走到黎东身前,气呼呼望着形容憔悴的黎东,“这才几天,就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黎东木讷地跪着,也许是太突然,他仍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颜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杖在地上狠狠杵了几下:“我跳我的车,我自愿被虏去,你自责个什么?啊?刺伤我的是叛贼,又不是你,就算有错也是小妤来晚了一步,你在这里要死要活是个什么意思?”

“大人,不可动气。”一旁许太医上前提醒。

“让开!”颜煜一把推开他,“要是我真的死了,或者站不起来了,你是不是也要跟我去阴曹地府?”

“爹……”

“我说错了吗?京城暴乱方息,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做,他不好好将息待命,却在这里自怨自艾,这不是存心要气死我吗?他要是一命呜呼,妻儿老小怎么办,都到九泉之下陪他吗?”他大病未痊,又动了真气,扶着手杖的手快速地颤抖着。

这番话听起来不近人情,但人人都知是颜大人爱之深,痛之切,连一旁的许老喉结也剧烈的浮动着。

“大人,黎东知道错了,黎东再也不自怨自艾,再也不气大人,黎东一定好好活着。”黎东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再起来时,已是热泪满面。

黎嫂见夫君流泪,终于忍不住笑了,泪水也紧跟着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给我起来!咳咳咳……”

“是……大人息怒……”黎东用力抹干眼泪,站起身来扶住大人。

泪水染湿鬓边发丝,杂乱地贴在脸上,黎东更显得沧桑憔悴,不过他总算恢复了活气。

“好了?”

“好了。”黎东挺了挺胸。

“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是,我一定好好活着。”黎东有些不好意思地破涕为笑,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颜煜却是一脸肃然:“老许不让我下床走动,要不是小妤说你茶饭不思像个孤魂野鬼,老许怕我气死,今天也不会让我出门。你吃顿饱饭好好睡一觉,明天跟小妤到御史台去帮衬刘大人。”

“是。”

“走。”

祥嫂忙道:“大人……不坐会儿?”

颜煜瞪了一眼太医许太医,道:“坐什么,我要回去躺着!”

黎东不过一名随侍,望着大人蹒跚而急促的背影,黎东的眼泪又来了,过了片刻才想起出屋送客。其余人也紧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