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卖桃花的女孩

二零一三年我离开那个村庄的时候，她家后院的十几棵桃树都开满了花，以至于后来的每个春天我都会想起那片堆满粉红花瓣的土地，和正在飘落的桃花雨。

她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从小母亲就离开了她和她的酒鬼父亲，只留下了整个院子的桃树。据说她母亲刚和她父亲认识时就喜欢吃桃子，于是她父亲在结婚后就种了一整院的桃树。本来这该是个浪漫的故事，但生活却是个残酷的现实，她父亲酷爱喝酒，好吃懒做，以至于家中一贫如洗，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显然是留不住一个女人的。

“一个姑娘家总爬什么树？”每次看她在树上摘桃花时我都会这样问她。也许女孩天生就是爱花的吧，所以她总会爬上树折下几支桃花煞有其事的插在一个玻璃瓶中。

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扑腾几下就下树来，拿着几支花对我说：“快过来。”

这种时候我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她进了屋，看她把瓶子装满水，又认真地摆弄插花的造型。完事后她问：“好看吗？”

我当然也毫不吝啬的夸奖说：“简直是一件艺术品！”她笑了，我也就跟着笑起来。她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把花瓣放到我手里说：“你找个袋子装起来当香囊吧！”

我取笑她说：“这种温暖的天气，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腐烂了吧，到时候就是臭囊了！”

她有些错愕，仿佛没想到花瓣不经过烘干处理的话，是一定会极快腐烂的。她有些失落的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送你一把新鲜的花瓣吧，这是我仅有的！”

我才反应过来，她仅有两个房间的家里除了两张床，一张桌子以及一些锅碗瓢盆外，就只剩下一坛酒比较值钱了。我有些难堪，只好转移话题问到：“马上就开学了，你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有些炫耀的说：“你不会以为我像你一样还没做完寒假作业呢？”

她是一个万事都有准备的人，不仅早早地做完了寒假作业，还已经早早地就预习了初一下学期的课程。

开学报到的前一天，我和往常的假期末尾一样去找她帮忙赶作业。我看到她时，她正在树上摘着桃花，树下已经放着满满两塑料袋花瓣。

我对她这反常行为有些不解，问到：“你摘这么多花瓣做什么？”

她在树上朝我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摇头晃脑地说：“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我几乎笑了出来，只好换个方式问：“才女，你准备去哪里换酒钱啊？”

她跳下树，整理了一下塑料袋说：“村头那户酿酒的人家说想酿些桃花酒，让我摘些花瓣卖给他，五块钱一斤呢！这该有四五斤了吧。”

我再问：“你卖这些钱干啥？”

她似乎有点难过，抖了抖身上的花瓣，漫不经心地说：“我爸说低保还没有发下来，明天报到的十五块钱先欠着老师。”

我才突然醒悟，虽然是九年义务教育，但每学期还是要交十五块钱，这对我来说似乎就是两天的零花钱。我有一些尴尬，手里还没做完的作业像嘲讽一样的盯着我。

我赶紧掏出口袋里的全部身家五块钱递给她说：“我借你吧！”

她笑了，笑的很开心，好像都要笑出眼泪来！

她推回我伸出去的手说：“留着买零食和我分享吧！现在先帮我分担一下重量，说完递给我一袋子花瓣。”

二零一三年四月，我离开了那座村庄去县里准备上高中。走的时候，她特意敲开了我家的门，递给我一个香囊，里面装满了桃花。她告诉我她已经被市里最好的中学预先录取了，不仅免学费，成绩好的话还每月给奖学金。

那个卖桃花的女孩，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和她取得联系。二零二零年九月我回到那个村庄，她的家已经变成二层小楼，只是门一直锁着，听说她在县里某个部门工作，每年难得回来一次。绕到后院一看，满园桃树都结满了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