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了儿子
说叶明是家中的唯一希望,片云这么想,叶成无论精神状态怎么样,他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听了片云的话,和儿子叶明的话,片云和儿子回到家中后,叶成是给片云写过几次信,往家中寄了几次钱,反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渐渐把片云和孩子们给忘记了,从断断续续,到最后干脆,信和钱什么都不给片云写,不给家中寄了。片云没有办法,也只好带着儿子到上海来来下下地来回跑,跟他要点钱回家。跟孩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一天天的熬,生活很艰辛。但再艰辛,也要过,也要生存,你说谁愿不过?谁愿去死啊?俗话说得好,情愿世上挨,也不愿土里埋。即使没钱,没粮,没草,这大千世界还是相当热闹,这自然风景还是一片美好。所以,乞丐讨饭吃,夜宿无窝也要生存下来。又何况还有点单衣薄面的人,他们一天挨似一天,也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选择,没有他求。即使条件极为艰辛的那一刻,也是这样。要坚持活下来。
记得片云那时生下叶惠,片云要干农业活,家中又无人待养,加上叶惠又常常犯病,片云不放心孩子,只好把叶惠每天背在身上干农业活。当干到重农业活时,片云没有办法,把叶惠放在家中,让叶明看着她,或让大女儿叶丽向老师请两天假,在家照顾叶惠。所以叶惠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可那个时候,汪雯见到片云身背小孩干活,还到队长面前叫,会计面前喊,说片云这叫影响社会主义形象,必须扣她的工分,说她又是富农,这是她诚心对现实不满,后来队长对她说,这家家都有小孩,人家片云家没有人带小孩,这没有办法,扣工分就免了。但汪雯却坚决不肯,她又跑去会计那教唆游说,但结果,片云被扣掉了二个工分,这让片云极为难过,伤感。那个时候虽然一个工只值三毛不到,二毛八到二毛九分之间,但对片云来说,却是个损失,因为那个时候,片云在家要领四个孩子,每年要把几十元钱的缺粮钱,所以,工分对片云来说,则是多一点,好一点,好一点就少一点负担了。
在这一点上,汪雯才不顾及这些呐?才不顾及你死活呐?她把嘲弄别人,戏弄别人,损害别人作为自己的快事。片云就是常年目标的嘲弄,戏弄,损害的对象。不是嘛,事实就是这样。片云生下叶惠的第二年的秋天,正好是学生放好暑假刚结束,片云的儿子叶明已经八岁了。他已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片云带着儿子去学校报名时,正好在路上碰到汪雯跟他儿子上小学报名回来。片云见到汪雯,她强向她打着微笑。然后汪雯倒向片云笑得特别狂,她对片云便说:“片云啊,你这是带着儿子上哪啊?”
片云看看她便说:“叶明已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带他去报名去!”
“是吗?”汪雯浅浅一笑道。
“嗯!”片云点点头应着,忙拉着儿子的手道:“叶明,快叫娘娘!”
“娘娘!”叶明叫了一声。
“嗯!”汪雯点点头,脸一沉拉着叶明的手道:“在家不好玩,要去上学!”
“嗯!”叶明点点头道。
“还嗯……像你这样的孩子,读书上学还有什么用?”汪雯道。
“你……”片云特别反感,忙将叶明拉到自己边上对汪雯道:“你怎么能对孩子说这些?什么读书上学用不用的?”
“片云啊,你也不出把尿照照,你家成分这么高,这叶明上学读书,你说说看……能有什么用?”
“你……”片云很难过,她支吾着不知说什么是好。
“你,你什么啊?你也不要你你你的,你家叶明上学再多,读书再好,他将来在社会上能干什么?能做什么?他是没有前途的?别忘了,你们这个家庭,翻不了身,永远也翻不了身。”“汪雯不好气地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呐?你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呐?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你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呀?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说,干吗要在我儿子面前说啊?”“片云听到汪雯的话,她似乎心都在痛,再看看身边的叶明,她舍不得儿子,”眼泪直掉着说:“你对我说什么都可以,可就是不能在我儿子面前说……他才几岁的孩子,他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了……”
“怎么承受不了?承受不了我也说了,怎么着?啊!”汪雯说着凶了起来。
“妈妈……”叶明抱着片云道。
“走,我们走……”片云抹了抹眼泪,看了看儿子,挽着儿子走了起来。
“妈妈,叶明的妈妈这是怎么啦?她哭了……”这时,汪雯的儿子,拉着她的手道。
汪雯的儿子比叶明大两岁,他好玩,他的名字叫汪来稀。
“她哭了……我说到她心上了,她怎么不哭?”汪雯一边向儿子说着,一边望着片云和她儿子的背影道:“什么个东西?我马上去蔡校长那里,你儿子连名都别想报上……”
片云走了,她领着叶明一个劲地向前跑,一边跑着一边背着儿子流泪。而且她不停地回忆着汪雯对她和儿子说的话。她看看这才刚满八岁的儿子,她就忍不住地流泪,想想自己现在的这个家庭,成分这么高,是不是真的像汪雯所说的,真的翻不了身了,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叶明还要不要给他报名上学,要不要让他好好读书?她在这一点上,对儿子是否读书,是否上学,心里处在激烈的矛盾和斗争之中。所因这种状况,叶明发现了她,儿子很懂事,问妈妈说:“妈妈,你这是怎么啦?干吗老是揩眼泪啊?别哭了,妈妈……叶明说着,拉着母亲的右手摇晃着。”
片云抹了抹自己眼角对儿子说:“叶明,想不想上学?想不想读书?”
“想,当然想……可妈妈,我读书上学,这有用吗?”叶明看了看妈妈道。
叶明这么一问,这分明是叶明幼小的心灵已受到了刚刚汪雯的语言影响,如果不是汪雯的那种语言,那叶明怎么可能问起妈妈这话。汪雯,你这个女人太坏,心中也太阴损了,你这不是想毁了我家叶明吗?听了儿子话,片云心中一下子产生了一股无法控制的责难,以及对汪雯的恨之入骨。此时此刻,她已不知道怎么回答叶明。读书上学,这有用?还是没用?她当时没用回答叶明,只顾向前走。跑了几步,叶明看看她,拉了拉她的手,望望她,但她还是没用真正回答叶明。
“妈妈,我在问你啦,你怎么不说话,告诉我啊!”叶明又拉了拉妈妈的手道。
“读书上学,有用!怎么没有用?”片云鼓足勇气对儿子说。
“可来稀的妈妈说了,说我读书上学没有用,还说我们翻不了身,妈妈,是这样的吗?”叶明道。
片云看了看儿子,她没有说话,但她心中压抑着自悲,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愤,以及她心中所包涵的一肚子的委屈和冤枉。她真是有冤无处伸,有理无处论啊。她心中想着,只顾向前跑,泪水落在行走的路上。
“妈妈,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啊,妈妈!”叶明摇了摇片云的右手,一边跑着,一边期待妈妈的回答。
“别听他妈妈的,他妈妈这是胡说!完全胡说!谁说我儿子上学读书没有前途,谁说咱家这一辈子翻不了身,别听她的,咱不听她的,妈妈要送你上学读书去!”片云说着有种激动,她领着儿子越走越快,直奔学校。她要看看儿子上学读书,将来到底有没有用?她这个家到底这一辈子能不能翻身?家庭成分高,这是少数极个别坏心的人强加于他们家的,她不服,始终不服,到死都不服。所以,片云?搀着叶明去报名,这时她是心里埋着一股怨气去的,她将把整个心血花在儿子叶明身上,她心中企求着,无论出现什么状况,现在也好,将来也好,儿子要有出息,要争气,要胜过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汪雯家的儿子,汪来稀。因为,汪雯这种女人,太欺负人了。可是,话说来,现在片云还看不到叶明有什么出息,能胜过别人家的孩子,特别是汪雯的儿子汪来稀,因为,片云家成分高已既事实,被坏人冤枉,被坏人说瞎话,就现在而言,这已是改变不了事实。但至于将来这还不知怎么样,这被人冤枉的成分,还到底能不能改变,那谁也说不准,反正,要看叶明这孩子将来怎么样,他是否学习优秀,他是否有好的运气,或者说国家有新的政策向他倾斜,让他沾上光。
所以说,这个家,这个儿子,这一切都让片云处在迷茫之中。她看不清,也吃不准。
但吃不准,看不清,她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她还要责令自己去做,成功还是失败,这自己必须要争取,必须要去做。不做又怎么有可能,做了才有可能啊。
因为有这种思想作主导,片云把叶明带到了学校,来到了陈老师的班级。陈老师是个女的,长相一般,三十多岁,个子也不高,但待人挺和善。
这时,陈老师班级有好几个学生家长正领着孩子在报名。片云和儿子等了一下才报到他们。片云领着叶明迎了上去。陈老师问及片云,问她孩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龄,片云都作了一一回答。当陈老师问及叶明的家庭成分时,片云犹豫了一下说,我是中农成分,孩子他爸十六岁就独自一人去上海当学徒了,他没有参与过剥削。他,他是工人,陈老师听了说,叶明,孩子姓叶,他的家庭出身。也就是叶家什么成分。片云看看陈老师说,叶家弟兄三个,老大是中农,老二是富农,老三也被评为富农。那你家是老几?陈老师看了看片云问道。片云说,我们家是老三。是老三,陈老师说,那你们家就是富农成分。陈老师说着在书写本上写了起来。
就这样,一会儿,片云把二块多元的学费给叶明交了,便给叶明报了名。叶明也可真正成为学生当中的一员了。他可背着书包上学了。可是,到了他真正能背书包上学的那一天,这事发生变卦了,陈老师告诉片云说,这儿学生已满了,我们一般照顾贫下中农的子女上学,成分高的学生,我们一般不照顾。这下片云傻了眼,这可咋办,是不是汪雯来学校说了她的坏话,才让陈老师改变了主意。她没有办法,只好找校长去论理。校长姓蔡,是个男的,四十左右,个中等,为人见风使舵,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片云领着叶明来到校长办公室,校长问她什么事?片云说,这是我家孩子,他报名都报好了,可陈老师说人数又满了,要照顾贫下中农的孩子……校长浑身上下对片云打量了一下说,陈老师说的不错,我们学校要照顾贫下中农的孩子上学。片云望了望校长说,我是中农,叶明他爸十六岁去上海当学徒,这算不算贫下中农?叶家是什么成分?校长看着片云问道。片云回答是富农。校长瞟了她一眼说,那我们就不能照顾你了,你和孩子另找一家学校吧。片云苦着脸说,你要我们上哪去找?我们家是富农,这是极个别的人强加于我们的。校长问道,谁强加于你们了,这都是大伙评议出来的。片云看了校长一眼十分怨气说,评议出来的……什么评议出来的?你说我们家够富农成分吗?再说,我家叶明,他是解放后才出生的,他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他是个孩子,你们凭什么连学都不让他上,连书都不让他读?我可以告诉你说,我们家的成分,是被人给陷害的。片云就这样,说了这么多,但校长摇摇头,还是把她的孩子给退回去了。便对她说,我们没有办法,请原谅。
片云求校长无望,只好带着儿子叶明,抹着眼泪回家去。走了一条圩远,在路上,正好碰到大队孙书记。孙书记个不高,名孙兵,年龄四十左右,他为人严谨,和善,公平,公正,公开。
正好这时向学校方向跑过来。片云见到他,忙拉着儿子叶明,一同在他面前跪下了。感到莫名其妙,问及片云为什么,便拉她和孩子一起起来。于是,片云把儿子叶明上学读书的前前后后情况,同一起说了,当场发火道:“简直是乱弹琴!谁规定成分高的小孩不让上学读书了?这是谁规定的?这不是瞎胡闹嘛!成分高的小孩也是可以培养教育好的!”
火发完,便要片云带着叶明同他一同去学校找校长。校长见来了又递烟又倒茶,十分热情。问及有什么事?不客气地批评了他几句说,谁给你这种权利?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孩子不好上学?噢,上学也变得只照顾贫下中农了?这家庭出身,跟这七、八岁或九、十岁的孩子,有什么关系,七、八岁的孩子,九、十岁的孩子,他们有财产,有土地,有农具?他们参与过剥削了?党的政策,你应该是知道,重看个人表现,成分高的孩子,也是可以培养教育好的。校长望望,很是惭愧和尴尬,他没有言语。然后拉了拉叶明的手,抚摸他的头说,像这样的孩子,长相英俊,一看就是一个聪明听话的孩子,你怎么能不让这孩子上学读书呐?校长说,说他没有说,我们只是告诉她这儿报名已经满了。看看他问道,真的满了吗?人家第一天报好名,第二天就满了,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我不是在路上碰到他们,这小孩就被你们拒之门外了,十年竖树,百年竖人,快跟这孩子把名给报了!校长点点头说,好,好的!
校长应着,立即把叶明的班主任陈老师叫了过来,把叶明的名给报了。
片云和叶明报好名,临走向校长和陈老师鞠了三个躬。也跟说谢谢,这样叶明才算报好名上学了。
叶明报好名上学了,片云心中才算了却一门心思。也许儿子就这样在学校开始慢慢培养成长起来了。但片云又在想,又在担心,这事校长,陈老师,以及还有她说不清的汪雯会不会报复什么的。但是,担心也好,想也罢,对片云这个单薄的女子来说,她是无力回天,无法改变这种事实的。所以,她只能,也只有慢慢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走下去。
时间过去半个月,校长和陈老师倒没有报复片云为难儿子,但汪雯倒报复起片云了。一天片云正在田间挖沟,但等她吃好中午饭时,这条十几米长的沟,一半已被碎土填上了。片云感到意外,一边拿锨铲掉沟中的碎土,一边嘴中说着,谁这么缺德啊,干吗要这么做?我哪里做错了,干吗害我?她一边反工着,一边掉着眼泪。事后,人们吃好中午饭都来上工了,片云问着这些男劳力,有没有看到有人在她挖的沟上填碎土?但谁都说,没有看到。有的好心男人,他们打抱不平说,这也太缺德,没有道德,人家片云挖沟已经不容易了,人家挖好了,还这样戏弄人家,要人家反工,太过分。他们鼓动片云,向队长说理,好好抓到这人,说他破坏生产。片云想想,自己家庭成分高,她的话又有谁会听,再说一个女人,男人不在身边,谁又能碰得过他们,告倒别人不行,反倒把自己给告上去,反倒被他们反诬一口,说自己陷害贫下中农。所以,片云想想,这没有什么划算的,只能自己忍着。慢慢把沟里的碎土挑掉算了。但片云对于这事,她心中自己清楚,跟她作对最深的也只有汪雯。其他的作对者,几率却很小,几乎没有。没有人像汪雯这样缺德好斗,所以,片云想到这些,她尽量离汪雯远远的,尽力避开她。总不能因为自己,影响儿子上学读书,她是不想看到的。别无选择,丈夫这精神状况,已难以靠得住,再说丈夫岁数也大,还有三个女儿,长大了嫁给人家,生个小孩姓都是人家的。所以,唯有儿子,才有可能培养发展的前景。再说,儿子是叶家的根,是叶家的灯塔,所而,片云想过,无论什么状况,她已毫不顾忌地,舍弃一切地培养儿子,发展儿子。哪怕汪雯给她设太多的局,她也认了。她总之想到的就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