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白骨戏鸳鸯(1)
“话说回来,花嫁,你说的那只黑猫……什么样子的呀?”白茶好奇地扭过头,似是无意的问道,“跟这只笨狸猫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吗?”
狸猫强忍住怒气扒拉起白茶的头发,却又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提了起来
“它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很普通的黑猫,却让我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一见如故……”
狸猫低下头,如果一个人看见一只很熟悉的动物,就有可能曾经养过那只动物。当它死了,便觉得之后遇到的所有的这类动物都是它的转世。
“也许,是相思树呢?”白茶见花嫁投来困惑的眼光,随即补充道,“据说寻常妖寿三千,苦情妖寿七千——有可能是等了谁一世,再等他(她)转世。十世轮回,妖若世世相伴便可以命相换,与第一世的灵魂做那一对亡命鸳鸯。”
“可……它为什么要赶我走?”
“未必,”狸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看向不远处的平房说道,“是这里么?先进去再说。”
三人刚迈入平房,白茶便莫名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涌入。此刻才九月,不至于让人连寒颤都生出,白茶与狸猫使了个眼色——事出无常必有妖。
几人打探了一会后,白茶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照明。随着光亮移动,白茶发现客厅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骨架模型,离奇的是明明绝大都已泛黄却没有上灰。
“到底是谁住的啊,这么瘆人……”白茶一边打探一边感慨,突然就与一道黑影擦肩而过。
“谁?”狸猫猛然跳下,幽邃的双瞳在黑夜中犹如两盏灵火般耀眼。
虽然它实力早已不如从前十分之一,判断附近妖或人的位置的本事却还在。
若是人,哪怕它是只普通狸猫也能听到看到;若是妖,它的灵瞳也能判断……
问题是刚刚闪过的黑影它不仅没有察觉,在看到之后也无法追踪它的去向。
“狸猫——花嫁不见了。”
狸猫回过头,下一秒地面便开始塌陷。四处的妖力恍若潮水般袭来,地下在刹那间涌出一个黑洞开始吞噬周围的环境,骨架、木桌、墙壁全都碎若泡沫般将它卷入。
“白茶……”
一处若大的暗红色立方内,摆放着四合院形式的模具——也并不全是,北院里,一只狸猫被人以可笑的倒挂的方式五花大绑吊在横梁处。
院子里,一个亭亭玉立的女人正悠闲的喝着下午茶。直到听见房内的吼叫声,她才皱着眉停下动作,缓缓离去。
即便穿着定制的有些裸露的旗袍,也不能阻止女人闲自若的优雅与眼中的自信。
“你,找我来干嘛?”狸猫睁开眼,看样子倒挂对它并没有什么作用,“白茶呢?你把她弄哪去了?”
“别急。”女人淡然地说道,“我叫熙若龄,平日也只会耍一点把戏。如果有利益呢,心情好我也会帮一下有求于我的人——另外呢,提及一下。整个四合院都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小玩具,你的妖力施展不开。”
“我又无求于你。再说,我素来与旁人无冤无仇,不可能有人让你来杀我……”狸猫给了一个白眼,内心一阵无语。
如果真的与它有仇,但凡会点妖法的怕是都能隔空掐死它。
“我要你办一件事。”熙若龄打了一个响指,狸猫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不帮。”狸猫将头扭了过去,妖力的确被环境抑制。
“你神气个什么,又不是我要找你帮忙。”熙若龄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留下狸猫一脸懵地怔在原地。
“不是你是谁啊——”
狸猫趴在门槛望着女人走去,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花嫁。
“我就知道你是在骗人!白茶呢?没见到白茶我动一下猫爪子都算我熟。”
“实在是很抱歉——我们担心您不愿来到这里,所以想了一点办法。”花嫁脸色有些苍白,看样子受伤的确是真的。
“她……也许回去了。”一只黑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舔舐着受伤的前爪看向狸猫回应道,“我早在一个月前就曾遇到过你们,心里便想出了这个计划。”
不知为何,狸猫看见黑猫总觉得莫名别扭。再加上黑猫与花嫁那自作主张的行为,心中不由得厌恶:“所以,现在可以放我回去了?”
“不,不是这样的。”花嫁连忙摆手,看样子她对黑猫很是在意,“我们设定了很多办法,最终也只有这次很有成效。您放心,白茶她在塌陷之前便被余泊带了出去,她一定没事的。”
“行,说吧,你们想让我干嘛——但我不一定会答应。”
花嫁看向黑猫,得到回应后才开口道:“杀一个妖——白骨精,薛怡沁。”
“妖就妖,精就精。”狸猫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看穿了黑猫,“茉莉铃,认主的玩意……为了她的命,也把自己的妖生搭进去?”
黑猫没有作声,但明显被狸猫说中。
“也算值了……”
“你不能这样贬低一只猫!难道你不是么?”花嫁有些发怒,但黑猫并未理会。
“无所谓这些。帮了我,这个便送你。”黑猫匆忙地往屋内跑去,回来时带着一根写满了符文的红绸丝带,“把这个套手上,可以让你短暂提升妖力。”
“报酬呢?”
“此地名为鸳鸯庄,有任何的需求都可以在这里提出——不过它们只认有价值的人情——熙若龄是老板,她答应过我满足我三个要求,全送给你。”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鸳鸯庄不断红线,不扰鸳鸯。”
狸猫没怎么听懂,黑猫见状才说道:“我和白骨,当过一世情人。”
“还请……帮帮它。”
狸猫看着花嫁递来的红绸丝带,正要伸手,便听到贱兮兮的声音大吼大骂道:“帮个屁啊——你们是传销组织吗?”
再接着,三张黄符凌空飞来,巨大的声波仿若三把巨大的剑锋竖直而上,竟把这暗红色的天空划开一道裂口。
这声音,狸猫不用听也知道是谁——那个喜欢看白茶cos流氓小道士。
花嫁只感觉身边微风掠过,狸猫便彻底消失在眼前,整个鸳鸯庄都只听得见一道贱兮兮的声音遍布每一个角落:“小龄姐——猫我带走了,你又还我一个人情了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鸳鸯庄绝大部分客人都在愕然时,黑猫却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身着黄色道袍的年轻人救走了它。
狸猫愤愤不平地被这十九岁的道士抱住,耳畔是比平日奔跑还要快的呼啸声。
看着他逃跑还不忘回头做表情,狸猫便重新思考花嫁和黑猫所说的事。也许,他真的可以尝试一下。,那样就……
“蠢货!要是真的只是轻描淡写就能杀死白骨精,我救你干嘛?”道士看出了狸猫的心事,停下时已经到了车路旁。
它松了口气,白茶已经将它搂入怀中。
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狸猫一下子发愁了,人的生活终究与妖不一样。
人为财米油盐发愁,为情情爱爱发忧,还惊恐生老病死。相比之下它在离花镇无需忧食,无需为生老病死而恐惧。
它一直以为妖是没有感情的,有了对象也只是为了繁衍……不对,还是不对。万物皆有情,灵物皆有爱。
它好歹也是以前守了村子小镇一千年的妖,却从来没有像它们那样有过刻骨铭心之类的感觉。
它走出了房间,一只黑猫正坐在阳台上赏月……
“你……还是不死心?”狸猫歪着头看了看熟睡的白茶,跳上了阳台。
今晚的月亮倒是格外明亮,一个寂寞的人也许看到之后会深有感触——当然,它不是,它是只猫。
“难道,你很爱她,然后……”
“不,只是被她骗了。”黑猫吸了吸空气,然后指了指身旁,“红绳我带来了,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你,以前是人?”狸猫好奇地问道。
“差不多吧……正好有些无聊,就和你聊聊我以前的事吧。”
“你说了我也不能帮你,那臭道士和白茶都管着我。”
“不。”黑猫摇了摇头,“今天找你,倒真只是想聊聊以前的事。”
具体是多少年前,我也不记得了。反正那时还有奴隶,还有官,还有皇帝大老爷。
那时候呢,妖魔鬼怪还很多,也很猖獗。因此相对应的克制它们的道士、和尚,以及灵师也很多。
其实也并没有多高大上,灵师这个职业看似光鲜亮丽,实际上也不过只是妖在作怪。
人们只把对他们作恶的妖称作妖,而庇佑他们的则有很多赞誉的称谓:大仙、活菩萨、什么什么神仙转世……也都渐渐统称灵师。
我那时还有个人名……
魏鸿严……
熙若龄坐在闲庄上,正要喝茶却见一道黑影浮现于面前,但随即黑影便被凭空按在地上。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无力的躺在地上挣扎,一面抵抗一面艰难地说道:“小龄姐姐……是我——九欢!”
谁料熙若龄根本不在乎,只是轻轻地吹去茶杯飘来的热气淡淡说道:“知道。人都被你带走来还来我这儿?”
“不是。”九欢站了起来,“我是想问问那魏鸿严到底什么来头,你都不让狸猫和我帮它,却还要找别人。”
“安静。”熙若龄泯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魏鸿严,不正好为‘红颜’么?”
……
“魏鸿严说起来,不过也只是薛家的奴隶。给点好处便蹬鼻子上脸了。”
这些话,他听了很久。
魏鸿严的确是薛府的打杂工,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他没有对亲生父母的记忆,是负责薛府洗衣做饭的魏大娘把他从河滩上捡来的。
若是没有魏大娘,他早就成了水鬼了。
魏鸿严总是爱这样说,那时他浑身散发着臭味,人人都以为他只是夭折的死婴,没有魏大娘他早就死了。
他没有名字。四岁时,魏大娘才攒够钱带着他去灵师庙里求字。
他连个生辰八字也没有,魏大娘只好把捡到他的那日当作生日。
只见道士摇摇晃晃,嘴里“噫噫呜呜”地念着咒语,魏大娘也不知靠不靠谱。但听到了“鸿严”二字,她捡来的娃娃便有了名字——她无儿无女,便把他当作亲生的养了。
渐渐地,魏鸿严也能帮她办一些事。
长大后,他也成了薛府的佣人——不是他没出息,而是魏大娘病了,却依旧呆在薛府。
魏鸿严心里清楚,魏大娘的身体病了,活不了几年了。
他想陪陪她。
又过了几年,魏大娘死了。他守了三年孝道。
别人夸他也好,说他装模作样也罢。
他不在乎,只是有些愣神。
二十岁的他竟有许多事都不清楚。
不过也罢,他的人生现在才到第二个阶段。
魏鸿严听一个荡着秋千的丫鬟的,带着积蓄和比他小些个头的孩子在学堂学习。
可没过多久,他就被赶了出来——钱用光了。
他又回到了薛府,因为学了点东西,和他打交道的人也多了起来。
渐渐地,他也慢慢适应了生活,成为了一个比旁人乐观的穷人——魏大娘以前也是这样和他说的,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
薛府在整个渭阳城,算不上大,也算不上默默无闻。
每逢佳节,排面略大的府,馆,堂都得顺顺气数。这段时间有的他们忙,忙完后便是他们的闲暇时刻。
魏鸿严在薛府认识了一些打杂的伙计,一些裁衣的丫鬟。到了时候,他们便回家的回家,喝酒吃肉的吃肉。
只有他不知去向,他不喝酒,也不爱吃肉——即便有时能和他们说说笑也只是很短暂的事情,他只能留在这。
时间久了,薛府的人也习惯了他在府里游走。反正他也闲不下来,看见什么没人愿做的事也就做好了。
魏鸿严有一年过完中秋,闲下手来后便照旧如此在府里走走停停。
刚来到四季园,便又看见了那个劝自己读书的丫鬟。
想到这,他有些惭愧。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朝她走去。
这个丫鬟好像自己很少见过。
洗衣的?做饭的?
“啊……那个谁……额,你过来推我一下。”魏鸿严立在了原地,那个丫鬟又指了指自己,“就是你呀!来来来,我一个人荡秋千多无聊。”
“我吗?”魏鸿严有些不敢相信。
“对,就是你。”丫鬟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地回过头说道,“快点呀!”
“哦,好的。”魏鸿严走了过去,抓着秋千的两根绳子往前推去,丫鬟的未扎起的头发便轻轻飘起。
“哎呀,你连秋千都不会玩吗?”丫鬟瞪了他一眼,挪了挪魏鸿严的手教育道,“要用力推,不然荡秋千哪有什么劲!”
“可……”魏鸿严担忧地看了看园外,可又实在是拗不过这丫鬟,只好照做。
“对嘛,这样的秋千才有趣!”丫鬟不仅喜欢荡很高的秋千,还喜欢哼着歌。
魏鸿严问她,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这样。
丫鬟便停了下来,也不哼歌,也不回应。
半晌后,正要开口的她被一双像是糙纸的手拉走。魏鸿严拉着她躲在了假山后面,捂着她的嘴。
外面吵吵闹闹的,魏鸿严悄悄探出头,原来只是别的路过的丫鬟。他们又回到了秋千旁。
丫鬟有些难以置信:“你,还怕见到别人啊?”
“不不不,要是偷玩秋千——被抓到了,他们也许就不让我逛薛府了。”魏鸿严连忙解释,“薛府大夫人最近又因那件事而发忧,二夫人也被牵连发怒了。”
“她们平常都待我不错,我不想惹人嫌。”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出去读书的魏烟红!不对啊,你是……算啦算啦,你放心好了。”丫鬟仍旧很乐观,看样子就像和他一样,天生就是不会去思考烦恼的人。
“那,我先走了?”魏鸿严有些犹豫,担心丫鬟玩性重,偷玩秋千
被抓,“你也早点回去才是啊!”
“放心好了。另外,再告诉你个秘密——我呢,曾经得到过一份大礼,就是——”
“掌管这个秋千,夫人把它赏给我了!”
“真的?”
“当然!我才不骗人!”丫鬟看着魏鸿严,脸上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魏鸿严觉得,这个丫鬟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待她很好很好的人。
因为她爱笑,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