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风语212
“如今这乱世,心慈手软的人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谢轻云出身魔界,未满十二岁就已在血雨腥风的江湖闯出了名头,又花了不足三年的时间站稳了脚跟。你以为这一切靠的是嘴巴甜脸皮厚?武功,手段,城府,狠辣,缺了哪一个能成?抛开仙界和魔界的敌对立场不谈,就雪千色本身而言,谢轻云也不可能看得上她。”萧尧喝了口颜槐玉递上的蜜露,又道,“天慕山的水养不出白莲花,都他娘的是黑心豆瓣。只要能帮上莫待,别说是娶雪千色了,便是让谢轻云倚门卖笑,自贬为奴,他也甘之如饴。能为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不是真爱又是什么呢?”
“还是圣上看得透彻啊!”见萧尧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颜槐玉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圣上,老奴有两件事想不明。照圣上的说法,这两人的感情已经好到了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的程度,为何莫待会选择雪凌寒?”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重的好奇心,你怎么不去当消息贩子?”萧尧用脚揉着颜槐玉的大肚子,笑道,“朕也想过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也没有合理的解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莫待欠了雪凌寒一个天大的人情,他还不起,只能以身相许?”
“啊?这……这太匪夷所思了吧!”颜槐玉不欲在萧尧都不确定的事情上纠缠,问出了心中的第二个疑问,“为何咱们查了那么久,也没能查出莫待和谢轻云更深层次的关系?”
“这是个好问题,朕时常琢磨也没琢磨透。如果摘星会是他们的初次见面,他们原不该如此亲厚。除非,他们相识于微时,早就已经完成了感情的积累。不然,以莫待那冷傲又不喜结交的性子,凭啥千里迢迢赶去天慕山给谢轻尘治病?就凭一起闯过了摘星会?那点破事还不至于让他耗费那么多心血。”
“是啊!那莫待本身也不是好相处的人,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如此。要说是脾气相投,可他俩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性子。要说是江湖人的义气,莫待分明又是个不爱管闲事的。”
“所以说啊老颜,朕抓心挠肝地想知道这个‘微时’是何时。”
“圣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雪凌寒还不认识莫待的时候,谢轻云和莫待就已经是熟识了?老奴仔细分析了龙卫报上来的消息,隐隐觉得这莫待和谢轻云的感情远胜于他对雪凌寒的,不过是莫待身在其中当局者迷罢了。圣上,您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就是话本子上写的那种,一个阴差阳错,有人错认,有人冒领,有人知而不言。”
萧尧望着遥远的夜空出神,忽而他眼睛一亮,狠狠一巴掌拍在颜槐玉的大腿上,吓了对方一大跳:“老颜,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朕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还真有可能就是你说的这样,全是误会啊!那可就太好玩了!等到谜底揭晓之日,他们会不会反目成仇,血流漂橹?”萧尧兴奋地比出一个圆,去套天上的月亮。“再有一个多月,就能看见一年中最圆最亮也最大的月亮了。朕真是相当期待啊!老颜,你想不想见识血月?”
颜槐玉哆嗦了一下:“不想,不想……血月不祥啊圣上!”
“没用的老东西,就知道自己吓自己。那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离这人间何止十万八千里,你我看得见摸不着,它拿咱们也没奈何,这不祥从何而来?就凭先人的一句话?朕才不信那些鬼话。”
“可是……可是血月出现的夜晚,的的确确发生了不祥的事啊!”
“这些年你我身边发生了多少不祥又不幸的事,这期间我们可曾看见过血月?没有,从来没有。朕深信,不是血月招来了不祥,而是因为某个人和某件事的出现才有了血月。不祥的从来就不是血月,是人以及人主导的事。”萧尧凑到颜槐玉面前,神秘兮兮地道,“你记住,血月召不来圣血,那是……朕先卖个关子,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他们搞错顺序啦,搞错啦!”
颜槐玉知道这个问题绝不能深问,便将话题岔了开去:“只顾着听圣上说月亮了,老奴才想起来,仙人堕的药劲差不多快过了。圣上,您说谢轻云和雪千色这会在干嘛呢?”
萧尧吃着菊花,望着月亮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说:“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回到了琅寰山,估摸着正在三生石前叙话呢。”
“叙话?他们有什么话好叙?再说去琅寰山的路也不短,就算御剑该说的路上也都能说完。”
“要骗方清歌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俩不得静下心来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琅寰山眼线多,也只有在三生石前说话才不怕被偷听。”
“也是。方清歌可不好骗,得谨慎行事。”如果颜槐玉有千里眼,他定会将萧尧吹捧到天上去。此时此刻,谢轻云和雪千色确实在三生石前叙话,也确实正在商量可行之计。
雪千色穿着谢轻云的外衫,披裹着床幔,神情异乎寻常的冷静。回来的路上,她已知道谢轻云与她一样,都是收到萧尧的信才去霓凰城的。“你们见面后都聊了些什么?”
“圣上没有跟你说?”
“他说的话真假难辨,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信你,我要听你亲口说。”雪千色观察着谢轻云,想从他的表情看出能证实她猜疑的蛛丝马迹,“此等大事我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圣上说,他希望我劝我二哥不要因为二嫂和侄子的死挑起魔界和人间界的战事。又说仙后现在不待见他,两位殿下又都与仙后一条心,他只得利用三公主的心软请你作为中间人来调解。我与他周旋了半晌也没见你出现,以为他诓我,便想要离开。他这才说其实你早就来了,只是等我太久不耐烦到附近散步去了,让我去找你。我按照他指的方向一路寻来,就听见你的声音。之后的事你都是知道的。”
“你们当真就聊了这些?”
“不然呢?三公主该不会以为我与他还有别的交情吧?看你这表情,你是在怀疑我与他联手毁你清白?”谢轻云明显垮了脸,愠怒道,“三公主可以看不起我,但不可以看低我的人格!不管是对谁,我都不可能用这种手段!”
“可是这手段最是有效。”
“换个人可能是。但是我,不屑。”谢轻云冷笑道,“因为魔界的事连累了你,我很抱歉。我谢轻云发誓,今日之事我到死也不会对旁人吐露只言片语,你不必担心。告辞!”
“等等!”雪千色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岔了。我只是想知道萧尧有没有在你面前说一套又在我面前说一套,胡乱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认真论起来,你我之间的交情不过泛泛,有什么可挑拨的?即便要挑拨也该挑拨我与凌寒上神的关系,好歹我与他交道的次数比与三公主多。”
“对不起,我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请三公子海涵。”见谢轻云的眉头舒展了些许,雪千色又道,“此事不怪你,也不是魔界让我受累,是我大意中了他的圈套,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帮了我的忙。你放心,欠你的恩情我日后会还,我说到做到。”
“恩情不恩情的我并未放在心上,三公主别觉得是我在算计你就谢天谢地了。”
雪千色盯着谢轻云的眼睛,沉声问道:“刚才你说愿意娶我,现在还作数么?”
“作不作数,得看你敢不敢嫁。”谢轻云虽柔和了声音,脸色并不比刚才好多少,看来心中还有恼意。“当然,这也不是你情我愿就能敲定的事。嫁不嫁得成,不还得看帝后的意思么?”
“你家里的人不会阻拦你?”
“阻拦是肯定的。爹娘和二哥自是不必说,只我大哥那一关就过不去。毕竟你我悬殊的不仅仅是身份和门第。他们不愿意让我高攀看人脸色,想方设法阻拦也是人之常情,你得体谅。”谢轻云忽而笑了,脸上漾起明亮的笑容,“他们阻拦归阻拦,我拿定了主意的事,他们是奈何不了我的。”
雪千色笑了:“看你这得意样就知道,以前没少跟他们对着干。”
“那可不!若事事都依着他们的安排,我哪里还能自在闯江湖。”
“我想知道你同意娶我的真正原因。”
谢轻云活动着受伤的胳膊,眉宇间飘过一丝无奈:“那天跟你聊过后,我也思前想后了很久。倘若将来我二哥入主霓凰城,天下初定,民心未稳,他需要笼络各方势力来巩固地位。或许到那个时候,我也会和你一样的下场,被他推出来与某个德行败坏的姑娘联姻,以取得她家族的支持。倘若他兵败,那就更不用说了,这种可能性会更大。与其被动接受,倒不如自己选择。”
“是这个理。从这一点来看,咱俩还真是同病相怜。”
“是啊,同病相怜。正因为同病相怜,才更能体谅彼此的不易与艰难,就算相处不十分融洽也不会过分刁难对方,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我已经想好了,没有犹豫。倒是你,可得想清楚了,做我谢轻云的女人实在是没什么好处。既没有前呼后拥的仆从,也没有锦衣玉食的奢华,更没有王权富贵的便利,有的只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这还不算最坏的,说不定某一天你还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什么自甘堕落,同流合污,与魔为伍之类的话都是好听的。万一我谢家败了,你还得跟着我亡命天涯,搞不好就被人当做邪魔外道围剿诛杀了。反正,跟着我享福没太可能,吃苦受累肯定少不了。所以,千万别因为我帮了你一次就草草把自己嫁了,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
“两个交情泛泛却同病相怜的人要结为夫妻,想着就觉得有意思。”雪千色拽着一根金色的丝线,脸上笼罩着让人看不透的模糊笑意,“我竟然有点期待以后的日子了。”
“我娘说,日子是慢慢过出来的。彼此不用心,好日子可能会变坏;彼此肯用心,说不定那些糟心的日子也能变成好日子,你期待一下倒也无妨。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婚姻是人生大事,你得想清楚了。我是男人没有后顾之忧,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将来后悔了自伤。我有自知之明,我没本事安慰你。你要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闹,可别怪我丢下你跑进深山躲起来。在哄人这方面,我是个实打实的低能儿。”
“知道了。我嫁!”雪千色轻轻拭去谢轻云嘴角的血,一手摸着腰间丝绦结成的结一手结下结界,“你转过身闭上眼,不许乱动。”
谢轻云狐疑不定,磨蹭了片刻才背转身去:“你……你要干嘛?可别想不开啊!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雪千色没回话。过了片刻才说:“可以了。”
谢轻云回头一看,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床幔被丢在一旁,血正顺着雪千色半裸的双腿缓缓流下,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显得格外刺眼。她的手指尖也沾满了鲜血,像是刚抠掉别人的眼珠子。“就在刚才,我亲手毁了我的女儿身。”
尽管谢轻云已对雪千色接下来的计划做过很多预想,也还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行事。他虽然有点意外,却也并不多吃惊。方清歌是什么人,不动点真格就想糊弄过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雪千色对别人狠是众所周知,但她对自己也这么狠却鲜少有人知道,或者说,从来就没人知道。谢轻云的意外就源于此。他到今天才知道,雪千色是个狠起来连自己也会算计在其中,可作为祭品献祭的人。这样的人,不可小觑!谢轻云十分小心地藏好自己的防备心,只把那受了惊的颜色铺满脸颊,愣怔着只是发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