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摘星16
夜月灿生气的样子表明他不打算接话。莫待也不觉得没趣，接着道：“谢三公子，你可知夜月一族是神鸟凤凰的守护者？”
“略有耳闻，并不详尽。我只知道夜月一族精通鸟语，与昭阳国颇有渊源。”
“是的。千百年来，夜月一族守在凤凰居住的九凤山，餐风露宿，寸步不离，可谓忠心耿耿。凤凰的王是只叫翙翙的老凤凰，他感念夜月族的忠诚，赐他们健康的体魄和智慧的灵魂，享百岁之寿。夜月族遵凰命，守内心清明，与万物生灵为善，不参与三界是非，过着与世无争的平凡日子。再后来，人间界与魔界又起烽烟，先皇亲上九凤山，求得凤凰令，给魔界大军以重创。为报答援手之恩，先皇划出一块土地供夜月族居住，并立誓善待鸟族和夜月族。从此，夜月族和昭阳国有来有往，到后来更是常来常往，互通有无。夜月一族学习能力非常强，昭阳国的语言对他们而言，宛如本族语言那般自然流畅。遗憾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和交往加深，夜月族也沾染了诸多昭阳国的坏习气。比如：长子为尊，长子继位……他们还以‘日曜’和‘月残’来称呼嫡子和庶子。这位仁兄是庶子，为着这出身多少也受了些憋屈，因此他才讨厌我叫他月公子。”
夜月灿恨恨地道：“既然你清楚根由，为何还要冒犯？我得罪你了，你要这般羞辱我？”
“你之所以认为我冒犯了你，是因为你也认同他们的说法，也认为庶子低贱。是不是？”
“难道庶子不低贱？”想着往日遭受的种种，夜月灿咬牙道，“既不低贱，为何要承受那么多的不公平？”
“那么请你告诉我，他们的低贱体现在哪些方面？他们有的缺点嫡子就一定没有？相同的缺点，换一个对象连性质都变了，你不觉得这本身就很可笑么？”见夜月灿沉默不语，莫待笑了笑道，“人这一生，最无可选择的便是父母，是好是坏做儿女的都只能接着。可是你生命的光辉与伟大既不会因为你父母的高贵就光芒万丈，备受敬仰，自然也不会因为你是庶子便污浊卑贱，黯淡无光。量人以德，用人以才。嫡与庶从来就不是衡量一个人品行与能力的标准。想赢得别人的尊重，你得有值得别人尊重的本事。”
“我自会证明给他们看，我夜月灿不是平庸无能之辈！”
“努力的目的不是为了要旁人看得起，而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想变强没错，可也不该是单纯的为了守住自尊心，而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人与事。若你囿于身份之争，一心只想证明你可以，那么你只能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庸俗之徒，绝不可能成为将夜月族引上辉煌之路的王者。”
夜月灿握剑的手颤了一颤，没有说话。
“自古有云：人不磨，难成器；凤凰浴火，方能重生。你这样恣意洒脱，心中有大爱的一个人，别人的看法不该成为囚禁你心灵的枷锁，你该有你的志向你的抱负。别着急定义你的人生，也别急着要一个结果。只有当你把自尊心踩在脚下，为了守护而努力时，你才能明白生命的意义，也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试着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吧！时间会证明一切，时间会给你答案。”
夜月灿神情庄穆，郑重一礼：“谢莫兄指点迷津！灿，谨记！”
“闲话几句而已，哪里就值得你这样了。”莫待把酒壶还给谢轻云，搓着手指上的青草汁道，“刚才那人不是找我的，他找夜月。原因非常简单，这一路上他有很多机会对我下手，可他偏偏没有。如果我没猜错，他不过是打着抢玑云豆的幌子来试探夜月功夫的，其真实身份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你的意思是，他是我抽签的那个对手？”
“差不离吧。你比他强太多了。”莫待打着哈欠，边走边捶背，好像仅仅是观战就已经把他累得腰酸背痛了。“睡了。回见。”
谢轻云看着他的背影，清亮的目光中透着深思：“你发现没有，只有在两种情况下这位公子的话才会变多。第一，撒谎骗人。第二，讲理谈心。其余的时候，他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用一个字表达清楚的事就绝不会说一个词，而且他嘴里鲜少有废话。他对你和夜月族知之甚多，对我也像是颇为了解，可你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对他是一无所知；他说他武功不高，然而在面对独眼男一行时，又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不佩剑，也不用剑，更很少使用剑招，像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剑术流派，又像是完全不懂剑道……总之，他身上的谜团多得叫我好奇。”
“说到好奇，我比你更好奇。”夜月灿拿出一根用丝绢包裹着的五彩羽毛，神色极为尊敬。“这是老凤凰的尾翎，上面有他的气息，鸟类都识得。刚来凤梧城时，我的灵鸟七夏就告诉我，说它在莫待身上闻见了老凤凰的气味。”
谢轻云挠了挠额角：“所以，你才跟着他不放？”
“老凤凰早已神隐，连我们夜月族都寻而不得。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从不见外族的老凤凰破了例？我很想知道答案。”
“那咱们就一起寻找答案，期待谜底吧！”
两人边聊边喝，好不惬意。
凤舞山庄里，雪凌寒练习完新得的琴曲，身心舒畅。他正准备安寝，忽而感到胸中烦闷，忙拿出镜花水月对着镜面吹了口气，吹皱了镜面的水纹。待水纹消失后，莫待的身影出现在镜面。此时他正临窗望月，还是那样笔直挺拔的姿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向来平淡冷清的脸上竟然有着明显的愁容和难耐的痛苦。是因为那些伤么？雪凌寒以为他会做些什么来减轻痛苦，却不想他始终就那么站着，直到月影西斜，才和衣而卧。
看着莫待睡着了也依然紧锁的眉头，雪凌寒吐纳呼吸，平复心情。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昨天借着扶莫待起身，取了他的血滴入镜花水月。从此，他便能借着镜花水月，将莫待的一举一动纳入掌控之中。倘若哪天莫待有了危险，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忍住不管。可如果没有合适的说辞，管得太多难免有被看穿的风险。他不怕被看穿，他怕被疏远……他想着他那无法与外人道的心事，彻夜难眠。
在雪凌寒的辗转反侧中，月光变得淡了。天，就要亮了。
早晨起来，谢轻云整理完毕就习惯性地去敲莫待的门。没人应。刚好店里相熟的伙计来送水果，告诉他莫待一早就和顾长风出去了。他正猜测莫待可能去的地方，夜月灿收拾好出来，邀他共用早餐。两人吃过饭，又结伴在城里逛了逛，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奔摘星殿去了。
摘星殿前，仙凡两界的掌门人已依着身份高低按排序入座。他们各有各的目的，各怀各的心思，表情却难得一见的一致，都是轻松愉快，满怀期待的。雪凌寒的位置上位居中，正对着比试场地。他绷着那张像是戴着面具没有表情的脸，在脑子里挨个将观赛和参赛的人与名单做了核对。没看见莫待。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他的比试，他不会来凑这热闹。
仙门百家为了挑选出中意的门生，以极其苛刻的要求和挑剔的目光品评着这些历经千锤百炼，闯过血雨腥风，千挑万选出来的人。肉体凡胎的胚子，若没点慧根或令人刮目相看的真本事，只靠武力一味地争勇斗狠，是万难被相中的。说到底，仙门也是以门第论尊卑，凭身份排座次，按修为分强弱的。谁都希望未来的门生是个人中龙凤，哪怕不能光大师门，起码也别令师门蒙羞。
在众多的江湖门派中，云影鹤壁，名剑山庄，千机阁、无影门和仙鹤门这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尽数到齐。不同于往年的是，云影鹤壁换了新掌门，端木云端让位小孙女端木羽辉，自己做了江湖闲散人，游山玩水去了。名剑山庄的庄主柳毅也金盆洗手，将掌门之位传给了长子柳宸锋，与夫人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事。至于江湖一百零八派新上任的总瓢把子，万马堂的任一帆，向来不喜欢与朝廷和仙界的人打交道，自己没出席也没派人出席。其余的小门小派，但凡叫得上名号的都倾巢而动，目的相当明显：将本派门生送进仙门，从落选的人员中选出能为自己所用的。朝廷更不会任由人才旁落，也派了人来。跟往次一样，来的还是凤梧城的城主——江湖人送绰号玉面才子的苏舜卿。自从慕连城被杀，苏舜卿就接替了城主之位。直至今日，他是萧尧最为信任的江湖人，比当初信任慕连城更甚。
为表示对摘星大会的隆重其事，谢轻晗亲自带了几位重臣前来。他们此行一则是给魔界的弟子加油打气，希望众人借此机会脱离魔籍，奔个好前程，从此天地辽阔；二则也想亲眼看看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到底有多少分量。谢轻晗看见了人群中的谢轻云，只略微点了点头便接着跟身旁的人说话，冷肃的眉眼间不见半点温情。
今天这场考试的主持人是星辰殿的大弟子忆安，跟随雪凌寒多年，老成持重，深得器重。他见时辰已到，便开始讲话：“之前已经说过规则，在此就不再重复了。我只强调一点：一旦对手认输，立刻停止比试。不许穷追猛打，伤人性命！”
众人齐声应下，考试便开始了。
第一组的对决因双方实力悬殊，没怎么打就结束了。第二组是夜月灿，他和一名男子几乎同时上台，两人在互道姓名前已将对方打量完毕。夜月灿见眼前此人的身高体型与昨晚那人一般无二，不由暗自佩服莫待。他没有提昨夜偷袭之事，按照规矩自报家门后才开始出招。五十招过后，那人内力不支，露了颓势。夜月灿卖个破绽，引对手向自己靠近，然后抓住时机点穴解剑，将其踹飞在地。那人自知不是对手，再打下去会输得更难看，只得认输。夜月灿赢了比试，越发敬服莫待。
太阳还没落山，第一天的比试就全部结束了，比预期的早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