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凛冬147
“对大多数人而言，那不过是众多平凡日子中的一天。对仙帝而言，可能还意味着得到和失去——据说他与柳朝烟在二月十四那天相遇，又在二月十四那天离别。”
雪千色疑道：“该不会你认识柳朝烟？不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再不然，是有人告诉你这些隐秘，故意来说给我听？”
“消息的来源我不方便透露，三公主也不必追问。还是那句话，我辛夷有名有姓，有家有国。若他日三公主发现我所说之言乃凭空捏造，可随时来找我。”
雪千色自知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有结果，便道：“是虚是实，是真是假，我自会查证清楚。来日方长，你我总还会有再见之日。到那个时候，我再跟你理论今日之事。”她收了剑，奔东南方向去了。
辛夷姐弟站立一阵，确定雪千色不会再回来了才松了气。他们双膝跪地，对着满地的尸体毕恭毕敬地行礼，神色悲怆。之后，两人回到洞中，包扎好伤口，商议完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后便相拥着睡去。
夜未深，一名蒙面男子蹑手蹑脚进到洞中。他刚落脚站稳，辛夷已翻身而起，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蓄势待发：“何人？”
“是我，呆头呆脑的大白鸭。”来人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平淡却笑意温暖的脸，竟是陈鹤宁：“小师妹的听力越来越好了。难怪师父总夸你，说你天资高，悟性过人。”
“师父的身体可好？”辛夷帮着掸去陈鹤宁身上的雪，满脸关切。“我很长时间没回逍遥门了，好想他！”
“师父身体不错，就是忙得很。话说，你只想念师父，就不想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么？”
“当然想！我现在不是回不去嘛，也就只能想想而已。”辛夷将火堆边的酒壶递到陈鹤宁手中，“我一直给你煨着，赶紧喝两口驱寒。”
“我没事。事情进展可顺利？”陈鹤宁握住辛夷的脚，来回活动。
“目前看来，都在预料之中。雪千色骄狂敏感，她可能会将我们几个人说的话弃之脑后，对巫师婆婆所说之事却做不到充耳不闻。毕竟，雾游国的巫师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的能力赫赫有名。虚妄之言从巫师口中说出来，可信度也会大大提高。我敢断言，雪千色的心里已经长了一根怀疑的刺。为了拔掉这根刺，她会千方百计打探真相，想给自己一个明白。这样一来，很多往事都将被翻到人前。”辛夷走到洞口，望着已快被雪掩埋的长发女人哭道，“我最爱的奶娘……还有这些最忠诚的勇士，用他们的命演了一出最逼真的戏，为雾游国换得一个不结盟不参战的理由。我欠他们！”
“守护雾游国是你们共同的心愿。你与他们是各司其职，各尽所能。只要能达成此行的目的，他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别迷茫，别退缩。这是你身为公主该担负的责任。”陈鹤宁没有告诉辛夷，这本是任逍遥的一箭双雕之计，一是替雾游国脱身，让萧尧失去外援，二是为来日之事埋下伏笔，引起仙门内斗。“你要坚定信念，万不能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我知道的。我就是……就是舍不得他们。”辛夷擦干眼泪，抽了抽鼻子道，“师父有没有念叨我？”
“念叨，怎么不念叨？昨儿玲珑还说，师父现在越来越偏心了，常把你挂在嘴边。那么多在外面的弟子呢，也没听见师父念叨别人几句。”
“玲珑这厮皮痒了！他天天跟在师父身边，这是多大的福气！他还不满足，还想怎样？”
陈鹤宁笑道：“他就那么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我才懒得跟他计较这些。说起来我还有一笔账没跟他算呢！那次他去魔界办事，偷了我最喜欢的衣服穿，沾了一身洗澡水也就罢了，还撕了好大一道口子！”
“我的天！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在大师兄面前，我俩活到一百岁都是孩子。”辛夷想笑，脚又疼得厉害，表情很是奇怪。“师父有新的指示么？”
“暂时还没有。你回雾游国后，一切按原计划行事。若有变化，自会有人通知你。”陈鹤宁将一瓶药放到辛夷手中，“没事多揉揉，很快就不疼了。你的客人马上就到，我得给他腾地方了。”
辛夷笑道：“好走不送。替我问师父和兄弟姐妹们安！还有玲珑，祝他说话咬舌头，吃饭烫破嘴，睡觉做噩梦，装帅闪到腰，走路再摔个狗吃屎，磕掉四颗大门牙……”
“你呀！”陈鹤宁的声音犹在，人已在几丈开外的风雪中。
辛夷刚朝火堆添完柴，又进来一个捂得严严实实，连男女也分辨不出的人。她拍去手上的灰尘，笑问：“是剑心么？你迟到了。”
“劳公主久候。解决那帮人稍微花了点时间。抱歉！”剑心边整理边道，“与我家公子预想的一样，萧尧派出了高手跟踪。其中一人的小腿部位纹有‘十一’的字样，不知是何含义。之后我会护送公主回雾游国，绝不让人伤您分毫。公主和小殿下可安心看景，也不枉辛苦来这一遭。”
“萧尧那老狗还真是看得起我，竟跟到这种地方来了。那我也不能叫他失望，必定礼尚往来不失体面。我这里已经用不上你了，你赶紧回去陪着轻晗哥哥。告诉他，我会把事情办妥。”
“这是公子给您的信。公子说，萧尧贪婪，一心想联合其它国家一起瓜分魔界。若魔界倾覆，雾游国必遭遇池鱼之祸，难以万全。当务之急，是雾游国与魔界相互守望，彼此成全。若他日雾游国与徽安开战，魔界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会竭力牵制菊麟，不让两国对雾游国形成合围。再有，公子承诺过的延年益寿丸不日就会送到雾游国，另外再赠送一粒九转还阳丹。”
“九转还阳丹？轻晗哥哥当真是人脉通天，竟能弄到魔族的圣药。”辛夷边看信边说了一句。
剑心笑了笑道：“不瞒公主说，魔族有几个长老的药是真不错。就是价格贵得吐血！我家公子省吃俭用一年也未必够买一粒药丸。”
“人脉比钱更重要。我们拿着钱都不知道上哪儿买。”辛夷将信折成飞鸟状，丢到火中烧掉，心想：要让萧尧按兵不动到秋收以后，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来，我得狠狠敲他一笔，再给他找个大麻烦，让他自顾不暇。“轻晗哥哥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助他功德圆满。”
剑心认真一礼：“多谢公主！等事情尘埃落定，公子必定亲自登门，向您致谢！”
“他有这个心就好。”辛夷迟疑片刻后问道，“剑心，轻晗哥哥是不是把他喜欢的女人送到萧尧身边了？”
剑心一愣：“喜欢的女人？谁？”
“你能不知道？别跟我装傻！”
“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
“不应该啊！那女人必定是轻晗哥哥喜欢的才对。”辛夷皱着眉道，“不然说不通。”
“公主……”剑心颇为无奈地道，“您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除了守护魔界的安宁，公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得一知心人，相守到白头。他怎么可能把喜欢的人送予别人为妻，而且那个人还是萧尧？”
“依我对轻晗哥哥的了解，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
见对方不像是故意试探，剑心也上心了：“公主可是听说了什么？也让我听听。”
“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辛夷望着黑洞洞的洞口道，“看见这雪，我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一年，轻晗哥哥护送我回雾游国，途中为了救一位被歹人欺负的老先生差点丢了性命。临别时，老先生以一枝梅花如意钗相赠，答谢他的救命之恩。轻晗哥哥怎么也不肯要，直到那老先生说了一席话，他才收下了那支钗。”
剑心好奇地道：“什么话竟能让公子改变初衷？”
“以后你会知道的。后来，听我父皇说，那梅花如意钗非尘世俗物，不同的人佩戴散发的香气就不同。可只有一种香气才会让那钗露出本来面目，大放异彩。那日，萧尧宴请雾游国使臣，翩妃作陪，她头上戴的就是梅花如意钗。”
“当真？公子从没提起过梅花如意钗。要不是这会听您说起，我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东西。”剑心犯了嘀咕：真如公主所言，那翩妃应该是我们的人。可是，安插在宫里的人我都清楚，没有这一号啊！莫不是哪里出了岔子，这梅花如意钗才会为她所得？
看他的神色不似作假，辛夷倒越发无奈了：“连你都不清楚，我就更糊涂了。”
“嘉和公主最喜欢搜罗奇珍异宝，估计那钗是她带进宫去的。在宫里，再贵重的东西都只是个可以随手赏人的物件。以嘉和公主豪爽大方的性格，若有哪位娘娘相中了，她必定转手相赠。”
“不管钗是谁给翩妃的，也不管翩妃是谁，和谁有瓜葛，她已再难回到轻晗哥哥身边。”辛夷低头笑了笑，藏起了眼底的泪光，“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陪着轻晗哥哥白头偕老。我希望他得偿所愿，一生幸福……”
“公主的祝福我必定如实转达。”剑心见那小男孩睡得像只大爬虫，手脚朝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忍不住笑了笑，“雾游国诸皇子为了皇位明争暗斗日盛。公主与小殿下虽无心权位，奈何身处漩涡之中，怕是也不能清静。若他日需要援手，尽管明言，我家公子定会鼎力相助。”
“哥哥们爱争就争，我没那心思。我只想护好母妃与弟弟的命，平安到老就好。”辛夷叹了口气，又说，“知子莫若父。我那些哥哥的真面目，父皇心里比谁都清楚。该传位给谁，父皇也早有人选，争也是白争，何苦来哉？不如平常心，安闲度日。”
“公主豁达，难怪我家公子时常夸你巾帼不让须眉。”
辛夷笑得十分勉强：“不让须眉又能如何？终究不是须眉。”
两人又聊了几句，剑心告辞离去。一团黑影悄悄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三岔路口才作罢。他转回避风处，藏身在树林后。没过多久，一只鸟穿过雪雾到了跟前，准确地落脚在他的肩头。“豆蔻！”黑影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喜爱与怜惜，是顾长风无疑了。豆蔻抖去身上的雪花，露出一身红霞似的羽毛。“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有急事？”
豆蔻梳理完羽毛，吃完花籽才不慌不忙地报信。
“没有重要的事，就是你想我了？想我了也不能这个天出来，多危险啊！”顾长风一边听豆蔻说话一边回话，听着听着就笑了：“公子当真说梅先生把他当猪养？那看来他是真胖了。不过他再长也是瘦伶伶的，不碍事的。”
豆蔻唧唧啾啾地叫着，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似乎在笑。
“嗯，你说得对，他胖一点更好看。”
豆蔻叫得更欢了，在顾长风的肩膀上来回跳。
“前两天谢二公子出巡，视察各地受灾情况，途中遭人行刺。幸好二公子手里有一枚信号弹，引来了神隐族的战士相救才幸免于难。神隐族的一名武士受了伤，不慎露了真容，被谢二公子瞧个正着。好在他有城府，并未声张。这事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你得跟公子说明白。”
豆蔻拍拍翅膀，像是在鼓掌。
“你也觉得神隐族的人很勇敢？是的，他们很勇敢，尤其是甘夫人的胆识，真真是女中豪杰。”顾长风亲昵地挠着豆蔻的下巴，又喂了她几粒花籽：“将雪千色引到此地，护秋嫣然全身而退，保辛夷不被伤害，我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这里没咱俩啥事了，收工吧！公子说这雪再有十来天就停了，咱就等着雪化了看景。”
豆蔻蹭了蹭顾长风的脸，三短一长，叫得极为温柔动听。
顾长风笑了：“想流星了？那你送完信在琅寰山玩两天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