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学相聚
山村的早晨没有城市的热闹和喧哗,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中袅袅升起,萧条中多了许多恬静和安宁。张新阳睡眼惺忪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墙上的石英钟发出细微的声音,时针已经指向了10点。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的,只有在自己家才能睡得如此踏实、安稳。
张新阳从枕边摸出了手机,刚开机,短信提示音就“叮叮”响个不停,他一条条翻着看,直至确定没啥紧要的事情,才把手机放到了一边。自从买了手机,自己就再也不自由了,每一个电话、每一条短信都可能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出门若是忘记了带手机,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不踏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手机让通信变得方便起来的同时,也绑架了每一个人。
正在胡思乱想时,手机又嗡嗡地振动起来,张新阳苦笑着拿过手机,刚按下了接通键,孟强便在电话中嚷了起来:“领导,你终于开机了,我都打了一上午了,干吗呢?”
张新阳打着哈欠说:“还能干啥,睡觉呗!”
孟强大笑道:“我说领导,这被窝里没有老婆也能睡到半上午,不简单,不简单啊。”
张新阳没好气地说:“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都半年没有这么痛快地睡一觉了。”
孟强依然笑着说:“你们文化人就是矫情,怎么睡觉也成享受了?那句话怎么说着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张新阳说:“可惜啊,兄弟就是只虫,早起的虫儿只能被鸟吃了。何不多睡会儿。”
孟强又大笑道:“我的大才子,论口才,我就从来没有说得过你,我服了。今天兄弟是虫子,让你吃一回。你先起床,我半个小时后到你家门口,中午在孟勇的饭店咱们一醉方休。”
张新阳也笑着说:“哈哈,又要吃大户了,我说今天一醒来心情就这么好呢。我这就起床。”
自从孟强开了焦化厂,便把县城的饭店交给了弟弟孟勇打理。孟勇把饭店重新装潢了一番,高薪请来了两位湘菜厨师,又把几个服务员送到职业学校学习了礼仪服务,饭店立即就上了档次。有投入就有产出,没多长时间孟勇的湘菜馆已经火遍了永宁县。
今天中午,孟勇把最安静的包间给孟强留了出来。孟强开车把张新阳放在饭店门口,掉头去不远处的停车场停车去了。服务员领着张新阳走进包间,一推门,五六个正在天南海北闲聊的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到了张新阳身上,张新阳也快速扫视了众人一圈。
几个人中有孟强老婆薛红艳,高中同学徐天明、陆伟宁、王佳妮,此外还有几个三十来岁的陌生人。上学时他们几个同学就是死党,高中毕业后的几年,几个人走出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待业的薛红艳嫁给了孟强,在永宁一中当语文老师的陆伟宁娶了在康宁路小学当音乐老师的王佳妮,而徐天明大学毕业后远走广州,现在自己创业干了一家网络公司,张新阳则离开了永宁县,去了顾阳焦煤。几个人寒暄一番,很快就没有了许久不见的生疏感。
薛红艳见张新阳并没有和正中间坐着的两位打招呼,这才意识到他们三个人并没有见过面,赶快向那两位客人介绍道:“我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强子的好哥们儿张新阳,吴家堡的。现在是顾阳焦煤集团行政部副部长。”说着又向张新阳介绍说,“这位是县经侦大队的李建斌,这位是县政府的吴伟。”
张新阳伸手和两人握着手说道:“幸会、幸会!”
李建斌和吴伟也笑着说:“张新阳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张新阳客气道:“二位过奖了,一个小小的企业员工,不足为道。”
王佳妮向来心直口快,薛红艳刚介绍完,她就喊道:“张新阳,你现在可是咱们班最有出息的。”
张新阳素来了解心直口快的王佳妮,于是也笑着说道:“佳妮,你这叫吃着孟老板的饭砸着孟老板的锅。我张新阳这不也讨孟老板的酒来了吗?”
王佳妮冲薛红艳吐了吐舌头说:“艳姐,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薛红艳笑道:“新阳,你就别客气了,同学们的双眼是雪亮的,孟强就是赚了几个小钱的土包子,论才识、能力、学问,无人能及你张新阳啊。”
张新阳不想让大家把话题放到自己身上,应付了薛红艳两句,便对李建斌和吴伟说:“我们几个开玩笑开习惯了,二位老哥别介意。”
干公安的李建斌身材干瘦,脸上棱角分明,不苟言笑地说:“你们这份同学之情,很让人羡慕。”
吴伟也附和着说:“老李说得对,人们说现在有几种关系最铁,一起扛过枪的,一起同过窗的,一起分过赃的,一起嫖过娼的。后两种不值一提,前两种的感情可都是真感情。再则,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扛枪的,但同学一场却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所以我觉得呀,这个社会上,除了父母妻儿,感情最深的就算是同学了。”
话音刚落,陆伟宁拍手说道:“吴哥不愧是府办的第一大秘,让你一说,我们几个的感情立马就升华了。”
张新阳饶有兴趣地问道:“吴哥在府办工作?”
陆伟宁抢着说道:“府办政研室一支笔,前途无量。”
吴伟笑着摇头说:“三十二三了,还是政研室一个普通科员,混口饭吃呗。”
张新阳说:“吴哥,政研室至关重要,您这是在潜伏。不是说竹子用三年时间扎根,一夜就能长几尺吗,您现在是在扎根,一夜成名指日可待。”
吴伟哈哈笑道:“一听就知道新阳老弟是写材料的,咱俩算是同行,借你吉言啦!”
众人正说着,孟强推门进来了,一进门就嚷道:“让各位久等了,车库门口堵了会儿,来迟了,见谅。”
孟强看着桌上的凉菜已上齐,冲门口的服务员喊道:“小娟,让小勇上热菜,你进来帮忙倒一下酒。”
孟强边嚷边脱掉外衣,挨着张新阳坐下,笑着对李建斌、吴伟说道:“红艳给介绍了吧,这是我好哥们儿张新阳。”接着又扭头对张新阳说,“斌哥是经侦大队的,和我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伟哥是我发小吴秀的大哥,可惜吴秀在上海,今天缺席了。伟哥和你一样,大笔杆子,永宁县的大才子。天明呢,不远万里从广州回来探亲,你们四个是我今天的贵客。伟宁和佳妮就不用说了,死党。今天兄弟们聚到一起不容易,我们不醉不归。”
说着孟强起身举起了手中的小酒杯,随后响起一阵清脆的酒杯碰撞声,男人们杯中已是滴酒不剩。孟勇的湘菜确实名不虚传,菜一上桌香气四溢,惹得众人的筷子再没有放下过。菜吃到位了,酒自然也就喝出感觉,不多时,几个男人算是有点成就的年轻人,于是就没那么矜持了。
一直不苟言笑的李建斌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吴伟的手说道:“孟强这小子精明能干,能把控住关键。他这个厂子刚开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他碰了线。可谁知道,大岗村那儿还是个小作坊呢,他这儿就把工商、税务都办好了,小作坊合规合法了。我这当大哥的,算是白操心了。”
吴伟说道:“强子这叫有格局,守规矩。有多少创业的,为了点私利钻政策的空子,有不办证的,有不纳税的,这些人就是目光短浅,等反应过来最有力的发展机会错过了,甚至有的人因此锒铛入狱。干企业,就要有这种战略眼光。”
李建斌说:“恐怕强子还没有这个格局吧,一定是有高人指点过了,对不对强子?说说,谁是你的军师呢?”
这几年的摸爬滚打,早就把孟强锻炼出来了,在这个饭局上,他最关心的自然是李建斌和吴伟,听李建斌问自己这个话题,孟强装着漫不经心地说:“还不是新阳……”
张新阳也听到了李建斌和吴伟的对话,听孟强像是要把自己当成他的军师,立即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孟强一脚。孟强立即明白了,改口说道:“还不是新阳、斌哥你们这帮兄弟的建议,我孟强智商情商都不高,可我呢,有个优点就是听劝,老话说得好啊,听人劝,吃饱饭。这不,这几年咱也没饿着,娶了这朵班花,还给我生了儿子,老天对我孟强不薄啊。”
李建斌笑着说:“你小子这叫大智若愚,看着憨,其实贼着呢。哥和你说,做生意,守法是第一位的,你要把这个底线丢了,赚再多的钱也是假的。老哥是真心希望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也希望我这辈子都能以大哥的身份和你谈心说话。别有一天哥以工作的名义和你对话,那时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孟强说道:“斌哥,你就放心,兄弟我什么时候都记得你这句话,守法是第一位的。”
李建斌端起了酒杯说:“强子,我这是职业习惯,给你扫兴了,来,喝一个。”
孟强说道:“这才是我亲兄弟,我孟强一定警钟长鸣。谢谢斌哥,我干了。”说着两人一口干了杯中酒。
张新阳和徐天明已经有几年没见了。想当年,两人的成绩不分伯仲,可高考时张新阳发挥失常,最后考了津州大学,虽说津州大学也是211学校,但和徐天明清华学子的身份比起来,还是输在了起跑线上。大学毕业后,张新阳只听说徐天明辞职去广州创业了,但再没有联系过。
今日相见,当年你追我赶的学霸日子历历在目,而岁月在脸上的些许雕琢,又让两人感慨不已。张新阳问徐天明:“天明,你在那边发展得怎么样?”
徐天明说道:“还行吧,勉强度日。刚才红艳说你干了副部长了,恭喜,恭喜。”
张新阳摇了摇头道:“国有企业的一个副科级干部,不值一提。资源型企业,除了生产设备在升级改变,其他一切还是几十年的老样子,没啥变化。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井底之蛙,一天到晚只盯着几个煤球,快要荒废了。”
徐天明也笑着说:“不能这么说,有份国有企业的工作还是稳定,过几年再升个一官半职是大概率事件,过安稳、安逸的日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张新阳说:“天明,安安稳稳地工作,按部就班地活着,这是咱们当年上学时候幻想的日子,可真过上了这种日子,忽然又觉得没有追求了,你可能体会不到,一眼能看到退休的日子太可怕了,生命一旦没有了不确定性,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说心里话,我还是有些羡慕你的选择,年轻就应该这样。可惜啊,我没有你的勇气。”
徐天明叹了一口气说:“新阳,你不知道我做这个选择的时候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我妈逢人便说我要扔掉工作,所有亲戚,甚至是全村认识我的人,都在劝我要找个正经单位上班,不要瞎折腾,这个压力太大了。后来我只能表面上妥协,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我辞职的事呢。我已经是过河的卒子,没有退路了。好在去年后半年生意有了些起色,否则,我跳海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