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秘密调查

张新阳一早就来到了赖峰的办公室。赖峰对他说道：“这次督导组检查发现的问题你都清楚了吧。董事长怀疑问题背后有违规问题，要求我负责，一查到底。一会儿开会要安排安全部成立调查组，详细调查问题的原因。我会把你也放到调查组，给你的任务是收集违规的线索。记住，是秘密查，不要和任何人暴露你的意图，包括李荣。”

张新阳说道：“赖总，为什么不让纪委上手调查呢？”

赖峰说：“纪委调查需要有线索、有举报才能立案，我们现在只是怀疑，所以要有证据，最起码是要有线索，才能让纪委上手调查。”

张新阳说：“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我再强调一遍，这个事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发现了问题单独和我汇报，这既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你负责。很多人是你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的。”说完，赖峰拍了拍张新阳的肩膀道，“好了，去吧。具体怎么办，会上认真地听。”

集团公司会议室，刘成功和关峡一左一右，一脸严肃地坐在那张大大的椭圆会议桌两旁，班子成员和行政、党群、安全、技术等主要部门负责人都参会了。张新阳和行政部的秘书拿着记录本坐在工作人员的位置。

刘成功看了看会场，又看看手表说：“都到齐了，咱们开会。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通报津州市大检查督导组发现的问题。行政部已经将问题的打印稿发到各位手上了。我只要你们回答四个问题：第一，为什么督导组发现的问题，我们自查发现不了，是没有查到位还是发现不了问题？第二，为什么我三令五申地要求加强外来人员的管理，特别是劳动安全保护的管理，却还会出现使用不合格防护用品的问题？第三，瓦斯监测装置坏了为什么没人提出来？我们各级监管人员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发现不了？第四，职工为什么向督导组反映问题而不向我们的干部反映？是哪个环节，什么方面出了问题？”

刘成功说完，环顾了一下会议室，众人都低着头，谁都没有准备发言的意思。刘成功又说：“都怎么了，谁先说？”众人还是不应声。他又说，“李荣，你是管安全的，你先说吧！”

李荣听刘成功点了自己的名，捋了一下思路说：“那我先说，督导组发现的问题，特别是冯局长发现的两个问题，是我们煤矿安全管理的大忌，是有严重隐患的。作为安全部部长，我负有监督检查失职的责任。就具体问题来说，乱石滩矿的外来务工人员的安全防护用品问题，前期技术部进行专项检查时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我和马经理对过话，马经理答复说正在和技术部王部长研究，但还没有拿出整改方案。至于瓦斯监测仪的问题，据我了解是技术部直接配发到井下的，这次我们检查并没有发现此问题。”

刘成功听李荣说完，又问马彬：“马经理，为什么外来务工人员的劳保没有按标准配发？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马彬赶快说道：“公司给矿上的财务预算有点紧张，这批工人是前两个月才来的，我那儿还存着一些老旧的保护用品，就先发给他们了。”

刘成功听了苦笑道：“老马，你可是真够精打细算的。那我再问你，瓦斯监测仪坏了为什么不报告，是没有查到位还是压根儿就没有查？”

马彬连忙说：“这批瓦斯监测仪是去年年底新配发的，现场确实没有发现问题。”

刘成功问：“没问题？那就是工人说谎了？你当时不是陪着冯局长在现场吗？冯局长可是亲口说的，他们现场查看时确实是有问题的，难道是冯局长和我们开玩笑呢？”

马彬说：“当时我在现场，没有听到谁和冯局反映说瓦斯监测仪有问题。冯局倒是在现场看了几个监测仪，可他当时也没有和我说什么。”

刘成功说：“没有和你说，可人家冯局长跟我和关书记说了。你们到底检查了没有？”

马彬低下了头，小声回答道：“是我们没有检查。我回去立即安排彻底排查。不，我和段书记带队彻底排查。”

刘成功看着低下头的马彬，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又问道：“马彬他们没有自查，技术部你们检查就没有发现问题吗？”

技术部王文吉部长忙说：“董事长，我们这次检查确实是没有发现瓦斯监测设备的质量问题，会后我会立即组织人员对设备进行检查。”

刘成功又问：“李荣，劳保用品和瓦斯监测仪的采购是谁做的预算？你们的监管作用是怎么发挥的？”

李荣说：“董事长，是这样的，劳保用品的采购属于固定预算，这个预算是厂矿向财务部提供的，我们的安全预算不涉及这个方面。至于这批瓦斯监测仪，是走的技术部的设备预算，我们没有参与。但是我们对这些事务的日常监管确实不到位，我没有听监察汇报过此类问题，我们的安全监管的的确确存在问题。”

刘成功听了李荣的汇报，问王文吉说：“文吉，这个预算是多少，都投入进去了吗？”

王文吉显得有些紧张，忙说道：“这笔预算共计100万元，设备投入98万元，其他费用两万元，这笔费用是上过董事会的。除按规定配备外，我们还为生产班长全部配上了，投入肯定到位，肯定到位。”

刘成功听完，再没有说什么，他点着了一根烟，吸了几口，又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几个班子成员说：“都说说吧！”

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能有半分钟，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这时赖峰轻咳了一声说：“我说一下吧，对比督导组检查的问题，我们这次的安全大检查可以说是走了过场了。在检查问题、解决问题、整改问题等各个环节都存在漏洞。这是值得我们认真反思的。我们再不重视这些问题，林阳的事故就有可能在我们公司重演，我们要对安全负责，要对生命负责，绝不能这样掉以轻心了。我建议安全大检查工作推倒重来，要真查、彻查，查出问题背后的问题。”

班子成员已经习惯了，这个场合赖峰要不先发言，就有判断错方向的可能。这几年，只要是他赖峰的发言，也就基本代表了刘成功的意思。跟着他的思路走，才不会陷入尴尬和被动的境地。赖峰的话音刚落，王福阳、陈晓东、王大有、郭志明、李义山也都表示认同赖峰的提议，同时对自己负责的检查组的工作进行了点评。就连平时很少在安全类工作会议上发表意见的马文明和常月梅，今天也少有地强调了一些安全宣传和职工劳动保护的注意事项。

刘成功把手里抽了一多半的烟扔到了烟灰缸里，一缕青烟直直地升起。刘成功做了个决定似的说：“好，我同意班子成员的意见，我们的安全大检查工作，全部推倒重来。你们各个检查组要对照文件逐项检查落实，对前期发现的问题逐个检查整改，每周必须向我提供一份检查报告。同时，由安全部总负责，成立专项调查组，针对冯局长指出的问题，进行全面调研、抓紧整改，要形成调查整改报告，由赖总亲自呈送冯局长。赖总，你还是要对接市安监局，如果安监局将这两个问题呈报了曹副市长，我们一定要及时掌握曹副市长的批示和要求，有消息马上通知我，必要时我和关书记亲自向曹副市长汇报整改情况，这两个问题大意不得。”

等刘成功说完，关峡习惯性地把他稀疏的头发向后捋了一把，说道：“我们今天为什么要开这个会，为什么要这么重视，第一，这两个问题与林阳煤矿事故的原因如出一辙，这是我们不能允许的。第二，问题是市安监局领导亲自发现的，是曹副市长主抓的，我们大意不得。所以刚才董事长强调的非常重要，必须严格地查、认真地查。我要强调的是，我们检查一定要对事不对人，不要把安全检查的导向查偏了、查歪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抓落实吧。”

张新阳坐在办公室，两眼盯着电脑走神。刚才散会后赖峰组织几个部门的负责人碰了头，成立专项调查组，由李荣出任具体负责人，他还特意强调，让张新阳也加入到调查组，主要负责起草调研报告，部里就不用再给他安排其他工作了。

张新阳看着窗外刚刚抽出了嫩绿叶子的柳树，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在了枝头，又不约而同地飞了起来，剩下枝条在不住地摆动，摆动，一条条嫰黄色的丝绦摆动着，摆动得张新阳心烦意乱。暗查，查什么？怎么查？谁又能告诉我呢？再问问赖峰？不，他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赖峰已经说透了，再问他不是显得自己太愚笨了吗？那么又究竟要从哪儿入手查呢？对，赖峰提过，要认真听，那他们都说什么了吗？

刘成功反复提的是为什么没有查到问题，但他最在意的是瓦斯监测仪，他不知道瓦斯监测仪是走的技术部的设备费用吗？绝对不会。那他为什么要问李荣而不是问王文吉？这就是关键，他想放出的信号是技术部的采购有猫腻。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问王文吉，只有一个解释，他问了现场就会有人给王文吉解围，那样他刘成功就被动了。

那赖峰呢？他说什么了，除了大检查推倒重来，什么也没有说。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张新阳细细地回忆了赖峰的讲话，对，他说的是要查问题背后的问题，什么是问题背后的问题呢？那只能是刘成功最关注的问题。

而关峡在最后补充的时候说不要把安全检查的导向查偏了，对，他是这么说的，他说的时候是看了一眼某个人的。那么他说的导向是什么？他是想说只要查问题、查管理就行，不要查财务，不要查作风。他肯定也听出刘成功的意思来了。他是想保护某个有问题的人？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是绝对有可能。

既然关峡不想让查，那查还是不查？我可以不真查，这样于情于理也能向赖峰作交代了。但为什么不真查呢？就因为关峡是党委书记？不，不是，张新阳，你是在党旗下宣过誓的人，你当初加入共产党是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的，那个激动得就要涌出泪水的瞬间，不能忘，不该忘，也永远不会忘。安全，安全出事是要死人的，事关矿工的生死，每个矿工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每个佝偻的身体都支撑着一片天，人本来就没有高低贵贱的。怕个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