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见桃源
正是每一位陈氏族人,都担当着自己应该做的那份责任,这才是一个家族百代瓜瓞绵延的秘密。
纤纤将宗谱放在母亲的灵位前,跪下:
“老孺人家,委屈你我只列在义仆的名下……这是你用命换来的白纸黑字。”
纤纤哭得天昏地暗,也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听见有人在唤她:
“纤纤,快醒醒,是我,是你的吴雪豪来了。”
纤纤睁开眼,眼面前也有个人跪着,面容消瘦,眼圈像是画着黑晕的一层,头发与胡子乱蓬蓬,如沙漠中风干的树那样的缺少生机,整个人似被风干了。
“是我来了,但愿还不晚,快,纤纤,快跟我走吧。”
“你是谁人呢?”
纤纤后退了几步。
“我是吴雪豪啊你都认不出来了?”
纤纤摇摇头:
“他走了,和我的爹一样的走了,再没有回来过,……”
吴雪豪抱紧了她,使劲地用手臂围住她:
“纤纤,真的是我,你看,我把聘礼带来了,可是,你娘却没等到,她一定是可意我的,我也是从家里逃出来,家里给我定亲了,要我娶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子,我就逃出来,好,现在我们在一起了。
“我配了人家了,我娘并不想我走得远,她让我就在原地里等爹爹,是老孺人家给我定的亲,我不能再跟你走了,我是青郎的嫂嫂。”
“纤纤,你怎么不明白,我不管你嫁给谁人,现在我来了,我们在一起了,跟我离开这个地方吧,你不是最喜欢沿着桃花溪一路漂下去吗?好,现在我来陪你一起漂下去。”
纤纤啊呀叫了一声,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下子支持不住了:
等待,失望,悲忿,委屈,汇成了泪,她扑进他的怀中,放声悲哭。
油炸毛豆腐,竹笋烧肉,摆在桌上,纤纤穿上大红的喜衣,头发梳成了个鬏,插上朵绒花,手执一把锡壶,将米酒倒入两只白磁酒杯中,酒杯用红线捆在一起,她端起酒杯,为自己唱起了祝词:
“一对金杯金线连,
三生世上结姻缘,
男边酒又香,
女边酒又甜。
两下相交换,
到老不相嫌。”
没有星,也没有月,呼啸的北风,只吹得窗外的腊梅枝条上下起伏。
红烛高照,盘香绕室,女人如蛹,脱去一层层的外衣,在烛火中,她化为了一只蝶。
桃源茶寮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男人先探出头,又轻声招呼女人。
天光泛青,远处的桃源村露出青灰的轮廓,纤纤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家。
晨霜挂在稻茬上,象是老人的胡须那样露出霜白,一行行深深浅浅的脚印留在青石上,清晰地说出他们出逃的路线。
“快,顺着桃花溪水走下去,要不大华会闻出来的。”
男人脱了鞋,把脚放进了冰冷的水中,女人伏在他宽厚的背上,两人成为一个背影,出逃了。
纤纤伸长了脖子,将嘴放在他的耳边:
“雪豪,我们要是有了女儿,按照我娘的意思,就一定要叫纤纤,直到找到我的爹。”
“好,我们会有许多纤纤的,象鲜花一样的围着我们。”
纤纤羞红了脸。
突然她叫起来:
“不好,忘了把麝香取下来留在桃源茶寮了,这是柴柴家的聘礼。”
吴雪豪看见一线青光,从东边浮起。
“不能再回去了,就带着吧,有缘再回到桃源,交给他家。”
纤纤想到了青郎,想到了烟霞老姨,想到了村里的许多姑娘媳妇们,不觉中,泪流下来了。
两个合而为一的身影,渐渐成为一个黑点,消逝在桃花溪的尽头。
青郎还在梦乡中,就被娘拉起来,穿好衣服,娘又逼他吞下三个茶叶蛋,几张酥夹,柴柴已经拿着包袱,催他上路了。
青郎跟在哥哥身后面,突然他转身向桃源茶寮的方向跑,他推开竹篱笆,走进屋里,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几只红烛已经燃完了,条案桌上,放着一付银手镯,那不是娘送给嫂嫂的东西吗?
“纤纤嫂嫂,你在哪里么?青郎要跟笛轩叔叔出去经营了,你快出来呀……”
柴柴等在外面不耐烦地叫,青郎失落地走出来,远远地,看见了陈笛轩雇的马车已经停在新建的第十三座牌坊下。
青郎磨磨蹭蹭地上了马车,陈笛轩挥挥手,马车起动了,驶向村口。
他心里还想着纤纤为什么不来送他?不是几天前就偷偷告诉了她吗?纤纤为什么都不做几张酥夹送我路上吃呢?
青郎在胡思乱想中,忽然看见大华一溜烟地跑到前面去了,一会儿又看见柴柴骑着马,在追赶什么。他一滑溜地跳下马车,追哥哥:
“是不是纤纤出事了?”
柴柴恶声恶气地道:
“她跑了,一定是跟昨日进村的那个男人跑了。”
青郎突然莫名的兴奋起来,堵在心口里的什么东西一下子被拔掉的感觉,但一会儿悲伤的泪涌出了眼眶:
纤纤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走了呢?青郎从来有什么事都是告诉你的,你永远不回来了吗?
他那埋藏在心中的少年人的爱情突然被唤醒了,他明白自己原来也是爱纤纤的。
他无目的地奔过田野,奔向桃花溪,沿着溪水一路跑下去。他知道,纤纤一定是沿着它走向外面的世界的。
溪水潺潺,轻轻地在吟唱,漂动的身影,什么也留不住。
“纤纤,纤纤……”
群山回响着少年人的呼唤声。
女孩远远地听到了群山传送过来的声音。她把脸埋在男人的背上,努力不让泪水再流出来。
大华跑到溪边,对着溪水一阵阵地狂吠。
陈笛轩走过来,握紧了青郎的手:
“走吧。走晚了,世道不好,路上不安全。”
穿过桃源山洞的时候,在两个相反的方向,纤纤与青郎同时听到了一阵枪声,他们都知道,这是柴柴的那杆子猎枪在说话,是表达他的愤怒呢还是为他们送行呢,只有柴柴自己知道了。
(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