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送别
我家在鲁西南的一座小城,苏鲁交界处,京杭大运河穿境而过,东连沂蒙山,西濒微山湖,南靠彭城,北接圣府,四面环山,风景宜人。时间真快,一晃快到中秋节了。在家无所事事的两个月过的风平浪静。像往常一样,吃过午饭准备去门口的小店看人家打牌,在路上碰到邮局的陈叔。“子巍,有你的挂号信“。”谢谢陈叔“,我接过了信,打开一看,我的工作分配下来了,我被派到镇上的水利站去当一名科室文员。在毕业那天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也许我的工作分配并不会太理想,这果真应验了。命运一直都是在拿我开玩笑,我根本就不喜欢做什么科室文员,我的理想其实是当个歌手,最不济也是去当一名老师去教书育人。哎,不知道倪维怎样了,我赶紧跑回家,骑上自行车赶到镇里的邮局去打电话。”麻烦帮我叫一下隔壁倪大叔的儿子倪维接个电话“”你过十分钟再打过来“,对方答道。那时候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电话,比较好的村,村里的小卖部才会有,但我们村就没有,打个电话还要跑到几公里外镇上的邮局去。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便又拨了过去。一声”喂“我就听出了倪维的声音。”还活着呢?“”你死我也死不了“,他在电话那头大笑了起来。”喂,给你说正经的,你的分配下来了没有?我的下来了,镇水利站“。”没有,估计也下不来了“,他很失落的回了我一句。”为什么啊,不可能啊,按道理你的成绩比我好,应该比我更快才对啊“。电话那头沉默了。”出什么事了“?我焦急的问道。过了半晌他也不说话,我更加急了,“喂,真死了?这电话费很贵的,能不能别墨迹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他这才支支吾吾的说:“有个事一直都没给你说,我们家的条件你是知道的,最后一学期的学费家里承担不起了,没有交。毕业证和工作分配都被学校扣下了”。“啊”我一下子惊住了,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便随便安慰了他两句就草草的挂断了电话。回家的路上我忽然间想到在火车上他递给我烟时说的那番话,怪不得他那时若有所思,原来心底藏着这许多的事。
眼看着去水利站报道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心里很是纠结到底要不要去。不去吧,这是个铁饭碗,以后光宗耀祖不可能,但是最起码的养家糊口还是可以的。去吧,我又不甘心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被圈在这小小的衙门里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临近中秋,隔着窗户就能看到悬在半空中的圆月,夜有点深了,但天气还是异常的闷热,我起来披上一件外套,穿着拖鞋走到门外。院里一股枣树的清香扑来。我们这里各家各户都会种枣树,结的果子有圆形的,有方形的,也有长形的,吃起来又甜又脆。中秋节前后正是枣子成熟的季节,自古就有“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竿”的说法,如果突来一阵暴风雨,地上到处都是红红的枣子,大人小孩拿着竹篮子满村的去捡,也分不清谁家是谁家的,也不会有人去计较。我们家里也有几颗枣树,长势甚是喜人,我随手摘了几颗边吃着边走出门去。农村里的人都睡的比较早,村里一点亮光都没有,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就着月光不觉间走到了村外的小河边,竟然还有人夜钓。“子巍,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叫我的?思忖间走近一看原来是我本家的一个哥哥,文哥。文哥常年在外面打工很少回家,这次回来估计是在家过中秋节的。我说:“睡不着,出来走走。”“怎么了,有心事?”文哥问道。文哥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也许他能给我一些比较有价值的建议吧。我便把自己对工作分配不满意的事情一古脑的说给他听。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有没有考虑到外面去闯闯,你有学历又年轻,只要努力相信你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小天地的。”一句话让我瞬间来精神了,拉住文哥天南海北的问。文哥说道:“这要感谢咱们国家的改革开放,现在外面有很多好的工作机会,好多外国的企业也都来到中国开公司,建工厂,工资都开的挺高的。像BJ,上海,杭州这种大城市里都有很多的外资企业。你英文也好可以去试一下。”我行吗“?我心里很是打鼓,”没有什么行不行的,你那么年轻,失败了又怎样,大不了从头再来过。“文哥答道。是哦,年轻有什么好怕的,一股热浪从丹田直向脑门冲去,“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盖起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了世界变呀么变了样”,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唱着,此刻脑子里依然有了画面,我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在一栋大大的办公室里,桌上电脑,电话文具一应俱全,透过公司巨大的玻璃窗向外望去,一座座高楼挺直的耸入蔚蓝的天空中,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喂,小声点,惊着我的鱼了”,文哥摇着头对我说道。我对他吐了一下舌头一溜烟跑回家去。
这一夜好长,第二天睡到半晌午才起来。洗漱完毕,草草的吃点东西便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邮局,跟倪维通了个电话:“水利站的工作我不打算做了,想到外面闯一下,一起吗?”倪维在电话那头楞了一下说:“打算去哪儿?””杭州“我答道。“可我没毕业证,这样子出去不就是个农民工啊。”
“农民工怎么了?农名工出去也比在家赚的多,放心,你不行还有我呢。我们一起,不信混不出个名堂出来”。“好的,你连正式工都不要了,我就更不应该怕了。”倪维答道。“就这么定了”,我刚要挂断电话,倪维突然说道:“等一下,我觉得走之前,有件事你应该去做一下。”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萧冉,其实我心里也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过去一下,可是自己这寒酸的连车费也掏不出来。
最终还是思念战胜了理智,我草草的拿了几件衣服,便奔着火车站而去。我们这个小县城里每天就有一班火车开向青岛,青岛也是我们省里最发达的城市,老家里每年都会有很多的人到青岛打工。没钱买票,我便随着拥挤的人流一起挤上了火车,没有座位,一路上我都是在列车的连接处站着的,累的时候便把背包放在地上在上面坐一会儿,还好没位置的人很多,我也不是那么的显眼。碰到查票的,便跑到厕所里躲一下,一路上的担惊受怕,近十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在凌晨列车驶进了青岛站。跟随着人流下了车,快到出站口的时候,发现青岛站的管理并不像我们家的小站那样宽松,车站人员一张一张的查验火车票,我吓得赶紧折返了回去。
九十年代,好多的火车站都是开放式的,顺着铁轨往回走,也能绕过出站口跑出站,我便沿着站台微弱的灯光,顺着轨道去找出口。大约走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看见前面有座低矮的墙头,便翻过墙头出了站。终于出来了,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外面一片漆黑。
没走几步间,突然一个黑影窜到跟前,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瞬间向我胸口刺来,我吓得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东西掏出来,包扔过来.”那人说道。这是碰到打劫的了。我却瞬间镇定了下来。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在那时却能如此的镇定,按道理来讲我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也许那时候兜里本来就没钱,还有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兄弟,全都可以给你,你别伤害我就好,我身上确实一分钱都没有,我这是逃票出站的,你想想如果我有钱的话,至于逃票嘛。包里就几件衣服,你要都给你”。
“别废话,兜里的东西全掏出来。”那人恶狠狠的说道,那把匕首一直在我胸前不远处晃着。我顺从的把兜里的东西翻出来给他看,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一张身份证和几张卫生纸。那人不可思议的望着我,似乎在想着什么,见他有点走神,我举起包朝他头上砸去,在那人双手试图去护头的一瞬间,我撒腿就跑,边跑边大声呼喊,“抢劫了,抢劫了。”那人吓的往前追了我两步,楞了一下,便赶紧拿起我的包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一路疾奔,不知跑了多久,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喘着粗气。回头看看,没有人追来,便把心放了下来,在路旁的一把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