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毕业

一九九八年，七月的济南甚是烤人，一丝风都没有，校园里路两旁长得枝繁叶茂的杨树一动不动的，园里的花草似乎也有几天没浇水了，大都耷拉着脑袋，没有一点生气。我今天毕业了，因为没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浑浑噩噩的四年时光却像过了半个多世纪。和同学老师们合照了几张照片后便自己独自来到了操场上。坐在看台上，目视着前方，从没有过的孤独感和焦虑感在此刻袭来。“在干什么呢，快过来照相啊“，不知谁喊了一声，我回过神来一看，是班长。我敷衍的笑了一声说：你们照吧，我就不照了”。怎么这么不合群啊“，班长嘀咕了一句，转身走了。

好像有点起风了，毕业季里，不一会操场上的同学就多了起来。现在的女学生已经很爱美了，穿的越来越花哨，裙子也越来越短。这要换作以前，我早就看的直流口水了，可现在却没一点心情，未来会是什么样呢，我心中想到。

天慢慢的变黑了，校门口热闹了起来。门口停放了很多汽车，是来接这些达官贵人的孩子们的。“去食堂吃饭吧“，我上铺的同学倪维叫了我一声，我”嗯“了一声道：“咱们出去吃吧，这是在学校的最后一顿饭了，吃顿好的。明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还是要拼爹啊”，倪维指了指门口停放的车辆小声说了一句，我们俩对视一眼大笑了起来。走到校门口，正纠结去哪里吃时，忽然一声甜甜的声音飘过来：喂，你怎么不搭理人呢“？

我们俩回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我们班的音乐委员萧冉，外号琵琶精，弹的一首好琵琶，在一次学校的文艺演出中，她所弹奏的那首《塞上曲》引起了全校轰动，是很多男生的暗恋对象。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写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也是在听到她弹的这首曲子后才对这句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想什么呢？叫你呢”倪维碰了我一下，一脸坏笑的看着我。我脸刹时红了起来：“是叫你的吧“我顶了一句。我俩正说着，她辫子一晃一晃的来到我面前，“喂，这还没毕业呢，就不认识了”？她撅着嘴巴看着我。“没，不是的，我那谁…”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感觉自己两耳发红，不敢抬眼去看她。“你们是去吃饭的吧，我也没吃呢，要不一起吧”，她对我说道。我转头看了一下倪维，给他使了一下眼色，“看我干嘛，是怕我碍事，要不你们俩去吃”？大爷的，我是想让他拒绝的，没想到这孙子会这样回答，我一时不知所措，慌忙中说到“一起，一起。”

校门口的右边有一家火锅店，自从我入学的时候就在那开着，是一家老店，平常的生意也是不错的，以前老是从门前过来过去的，但从来也没敢进去过。“就这里吧”，我咬了下牙对他们俩说道。这店里的装饰有些江南的风格，里面还有假山，流水和一座小桥，走过小桥就是餐厅的大堂，几百平米的空间摆了数十张桌子，楼上应该是雅间，每个房间的造型都像一个小小的庭院。也许是放暑假的原因，今天的客人并不多。我们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紧跟着服务员就拿来了菜单，我递给萧冉问她“看看想吃点什么“？她双手接过菜单认真的看了起来，我偷偷的瞄着她，也许是屋子里太热或者是灯光打在她脸上的缘故，见她脸腮绯红，一双毫无修饰的柳叶眉还有那长长的睫毛煞是迷人。我和她其实并不是特别熟，在一次学校举办的文艺演出中一起排练过，但我们不是一个组的，她是个人独奏，我是跟另外一个同学一起合唱。中间我帮她解过一次围，学校里有一个她的狂热追求者，在萧冉演出结束的时候在后台堵着她非要约她出去。萧冉不肯，他就在那里一直拉拉扯扯的，我快上台的时候正好经过，看到这个情景先是一愣，继而灵机一动对萧冉说：“李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他，让你马上过去”。萧冉急忙挣脱他的手，快步向门外走去。那个男同学无奈的看了下萧冉的背影，嘴里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后来萧冉还专门找到我跟我道谢。不过我一谦谦君子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想法的，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后续故事发生。正回味间，她似乎发现了我在偷看她，猛然间抬起头问了我一句：“明天就回家了，是吗？”我赶紧收回了眼神，小声的回了句：“是这样打算的，不过还没有买票。”她“哦”了一声，又低下了头，随即在菜单上划了几个圈，递给了我。我看了一下，她就点了几盘青菜，土豆，粉丝什么的。我说“怎么不来点肉呢”？“肉你们来点吧，我要减肥“，她答道。

倪维从我手中抢过菜单，说：“我是肉食动物，我要吃肉“，随即点了一盘羊肉，一盘牛肉还有几盘海鲜。我举手叫来了服务员，”来一份鸳鸯锅。“

锅上来了，萧冉问道：“我们喝点酒吧？“好啊”，倪维大声附和着，我对酒精过敏，不敢碰酒，所以就说：你们喝吧，我来杯白开水就好“。”那怎么行，这是我们当学生的最后一顿饭，你可不能掉链子“，倪维说道。我抬头看了一眼萧冉，她一双大眼睛直视着我，似乎有些期盼，我也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就答到：“那就来瓶啤酒吧”。

菜齐了，酒也上来了。萧冉给我们打起了下手帮我们涮肉涮菜。有个女生在旁边真好，不用自己动手就能直接吃现成的，这对像我这样动手能力特别差的人来说简直幸福的直冒泡。

“要不在济南玩两天再回去？”萧冉突然问道。

“不了，有点想家了，再说也没什么地方好玩的”。

“我还想去趟大明湖看看”。大明湖是济南著名的三大历史名胜之一，济南号称泉城，大明湖也是由济南众多泉水汇流而成，湖光山色，亭台楼榭，别具雅致。《还珠格格》里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说的就是这里，也有诗云：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现在正好是夏季，也正是赏荷的好时节。

“我真不想去”，

“不去算了，真是的“。

“不是，我就是觉得都去了好多次了“，我慌忙解释道。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随便你吧“

“他其实心里想去的，这人就是脸皮太薄“，倪维在旁边插科打诨。

“怎么？一个大男人比我的脸皮还薄？我主动邀请的，我还没害臊呢”。

“好的好的，去去去”，我赶紧回答。这是真的生气了。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真的是一点定力都没有，也难怪连王思聪这样的也会去舔狗。

几番碰杯之后，桌面上一片杯盘狼藉。我们仨似乎都有点醉了。“咱们走吧”，萧冉说到。我叫来了服务员准备买单。服务员拿起计算器敲了几下，头也没抬的说道”总共105，你们给100吧“。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我其实已经猜到自己兜里的钱应该不够，想着倪维点了那么多的肉，他应该会有，就转脸看向他。这小子把头转向窗外，拿着牙签再抠牙，压根就不接我这茬。服务员还在等着我结账呢，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这顿饭可能要丢人了，我心中想到，好多比较熟的同学都已经回家了，现在想找个人过来买单的可能性估计也不大了。我正想着该找谁求助时，忽然发现在帐台旁边两根红漆的柱子上贴了个标语“烹茶尽具“，”武阳买茶“，具体记不清了，大概就记得这几个字。心中顿时一悦，抬头问服务员”你们老板在吗？叫他过来有点事“。萧冉和倪维没想到我有这么一说，赶忙问道：”叫老板干嘛啊“。我说“一会就知道了”。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穿的比较讲究，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手里盘着一串佛珠，留着板寸显得很是干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对今天的菜品不满意？”老板走过来问道。

“不不不，火锅很是地道，相信老板应该非常喜欢饮茶，也比较喜欢中国的茶文化吧“。老板笑道：“小兄弟怎么会有这么一问？”我说：你看这柱子上写的烹茶尽具，武阳买茶肯定是你找人专门写的。“老板很是得意：“是的，我比较喜欢喝茶，茶不仅可以解渴，还能修身养性，对茶文化也略知一二”。

“那老板可知这里面有错别字吗“？老板楞了一下答道：“不可能吧，这并没有多难的字啊”。我说：“如果我指出来了，老板有什么奖励吗？”如果你指的正确，这顿饭我给你打五折“，老板笑道。

“一言为定！烹茶尽具，武阳买茶“出自王褒的《僮约》，但是不能写之”茶“，而应该是”荼“，在古代”荼“也指茶的意思。但是既然摘抄，还得要按照原文来写，是吧，老板？”。老板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回到自己前台的电脑旁边，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电脑也都没有普及开来，能有这么一台破旧的电脑也是挺让人羡慕的。

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老板走了过来跟我竖了个大拇指，转脸跟服务员说，这顿饭给他们打个五折。“50块”，服务员说道。我赶紧从兜里掏出了钱递给了服务员，拉着他们俩急冲冲的跑出了门。哈哈，我是怕老板反悔。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心里美美的。

一路小跑，走进了校门，我跟萧冉和倪维说起了缘由，他们俩笑的前仰后合。

学校的夜色甚是迷人，宿舍楼的后面有一片低矮的山地，上面种满了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和花草，今夜凉风习习，月亮升在半空，一片薄云遮住月亮的半边光辉，顿觉一阵凉意袭来，不觉间走到宿舍楼下。倪维说道：“我有点多了，要回去睡觉了，要不你们再逛逛？”萧冉抬头看了一下我，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此时月亮挣脱了白云的牵绊，一抹清辉洒下校园，伴着月亮的余晖，我也向萧冉看去，可能是酒精发挥了作用，她的脸更是红了，两只眼睛没有了刚才的神韵，却又旁添了几分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