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所农民的茅屋。

雷诺、西蒙、若望妮特，坐在床的周围，床上停放着一具女尸。

西蒙 我可怜的伊利沙伯，她死了，我的未来的孩子也跟她一起死了。

若望妮特 她来不及做临终圣礼就死了！

雷诺 害她的人真是该死！

西蒙 要是若望师傅能及时赶到，给她喝些药水，至少也许能听到她忏悔的话！

雷诺 （对若望妮特）姐姐，你不要留在这里，这里的环境对于一个女人是不相宜的。

西蒙 对，你去吧！若望妮特，到摩郎家里去；他们是好人，善良的基督徒。他们一定会款待你的。

若望妮特 不，没有看见她的棺材入土，我决不离开她；我也有勇气。我要亲手缝好寿衣给她穿上。

西蒙 我不晓得我是不是有办法能够做到埋葬她的时候还举行一下仪式。

雷诺 若望师傅一定肯为她灵魂的安息，做一次费用不大的送终的弥撒。

西蒙 不，一次费用不大的弥撒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我想要的是两支大蜡烛和一条有缎道的黑毡子；那样，我那可怜的伊利沙伯就可以看到我是多么地爱她了。

若望妮特 我呢，我要用我那好看的白色面幕把她蒙好，让这条面幕跟她一起入土。哪怕要我一年再纺一条也好，人家总不至于说我的姐姐是没有带白色面幕便埋掉了。

西蒙 好妹子！愿圣嘉德林娘娘降福给你来酬报你的面幕！

雷诺 啊，若望师傅来了。

若望修士 （上）哦，孩子们，病人呢？

雷诺 她用不着您来救治了。

若望妮特 哎哟！师傅，请您好好地看看。她真是死了吗？她身上还温和。我好像看她还在呼吸。

若望修士 不……不成了。你们派人来找我太迟了，我又不能像我所希望的马上就来。做祷告的时候，我们的院长不愿别人离开教堂，就是做慈善救济事务也不成。为什么你们不早些通知我？

西蒙 师傅，因为昨天晚上她才说难过。您晓得她多么能吃苦，多么有勇气。

若望修士 人家告诉我的是真话吗？

雷诺 是真话，师傅，是总管害了她。

若望修士 万恶的东西！

雷诺 昨天是礼拜六。是服劳役的日子，她奉爵主的命令去拾落在地里的麦穗……

若望修士 拾麦穗！谁看见过这样的吝啬鬼！盗取穷人的口粮。

若望妮特 叫一个已经有八个月身孕的妇人去拾麦穗，师傅！

雷诺 她觉得很累，坐在麦捆上歇了一歇。总管来了，他……啊！我可怜的姐姐呀！

若望修士 孩子们，别难过！上帝决不会放过这种罪行的。

西蒙 总管朝她肚子上使劲踢了一脚，踢一个已经有八个月身孕的妇人！

若望妮特 我亲眼看见他踢的。我当时在旁边。就是狼人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西蒙 最初她似乎没有感到什么，但夜里她就十分难受了，今天早晨，她生下一个死胎，当晚祷钟响的时候，她就死了。

若望妮特 她总是说冷得难过。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上，我现在还觉得我胸口上像是放过冰块似的。

西蒙 我们只念了临死时的祷告，便再不能做别的事情了。

若望修士 孩子们，你们善良的伊利沙伯是可以一直上升到天的。至于她的凶手，一定该依法治罪。我要把这件事告诉纪尔伯大人。

雷诺 没有什么用处。若望妮特已经向他讲了所有的经过，但因总管预先向他说了一片谎言，他便先入为主，把若望妮特狠狠地骂了一顿，骂的话难听得我简直说不出口。

若望修士 所有这些混蛋贵人都是一样凶恶的。

雷诺 确是这样。

西蒙 师傅，您愿意为她灵魂的安息做弥撒吗？我们出五个苏的祷告费，因为我们要祷告得体面些。

若望修士 收起你们的钱吧，可怜的人。我比你们富裕些。我来给她做弥撒，来，拿这些钱去买孝衣。

西蒙 （吻若望修士的手）啊！我的师傅，您是天上的天使！我可怜的女人，法兰西最好的神父要为你做弥撒了！

若望妮特 您是我们大家的救星。没有您，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地狱。

雷诺 （低声对西蒙）西蒙！

西蒙 什么事？

雷诺 我们拿这钱吗？

西蒙 是的，当然拿！可怜的伊利沙伯！她在天堂，看见人家给她戴的孝是新孝衣，她将怎样高兴呀！

雷诺 就这样吧！西蒙，你要到掘墓人家里去预定一块坟地。你，若望妮特，去拿你的面幕来。

西蒙 再见，慈悲的若望师傅，您的慷慨乐施，一定会被人传诵的。

若望妮特 这更要使爵主大人羞愧了。（她跟西蒙下）

若望修士 不要乱说！我吩咐你们。雷诺，我的朋友，你不要让悲痛毁坏了自己的身体。快乐的日子也许就要到来。

雷诺 我活着只有这个希望。

若望修士 拿过你的手来。你发烧呢，孩子，你病了。

雷诺 不，我没有病。您走以前，师傅，请您再告诉我一句话这个礼拜，有一位传道的修士来到我们的村子里；他讲到我主耶稣的陵墓，讲到糟蹋陵墓的异教徒和竭力解救陵墓而获得天国光荣的圣王。他说，人人都应该模仿这个崇高的榜样，去打异教徒和萨拉逊人[21]。

若望修士 老是这一套！

雷诺 噢，师傅，这些萨拉逊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若望修士 是不信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人，他们敬奉的是穆罕默德，并且不愿意吃猪肉。

雷诺 他们也是强迫他们的基督徒奴隶受无穷苦楚的凶恶的人吧？

若望修士 当然；不过，你为什么问这些话呢？难道你会这么傻，或这么失望，竟要去巴勒斯坦[22]送命吗？算了吧，听我的话，留在村中，做一名善良的基督徒，好好过日子去吧。

雷诺 我并不想到巴勒斯坦去，师傅。但我还要问一句话：假如一个人无情凶恶……难道就是因为他不敬奉耶稣基督的缘故吗？难道就因为他是一个异教徒的缘故吗？！

若望修士 是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雷诺 一个人，如果他尖刻、残暴、凶恶，即使他吃猪肉，即使他假装去做弥撒，他就应该是萨拉逊人，就应该是异教徒。

若望修士 据说，在普罗旺斯[23]地方，的确有这样的混蛋东西；愿圣安东尼[24]的火焚烧他们！

雷诺 我很高兴能懂得这位传道修士所说的话。

若望修士 雷诺，我的朋友，有好多的异教徒在他们的外衣上部戴着十字架。再会！鼓起勇气来，上天会怜悯你的。

雷诺 （独自跪在死尸前）好姐姐，我亲爱的伊利沙伯，你在这里接受我的誓词吧。凶恶人，异教徒，杀害了你，这仇，一定得报。如果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我一个人也要给你报仇；我要对你发誓，如果不替你报仇，我死后便不得超升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