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旅途中
奉天之行终于开始了,我们这八个女官,还有张德以及他手下的那些太监,心里全都兴奋得很,满心期待着欣赏旅途中的种种景物,可是,谁也不敢将这种心思表露在脸上。我们一个个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太后身边,如同庙里的木偶,瞟都不敢往窗外瞟,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列车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出发的,丰台是第一站,它距北京只有十一公里,相当于北京站的旗站。可是,这么短的距离,我们的火车却走了很长时间,因为车子开得非常慢,就像老牛走路一样,慢慢地往前蠕动。即便这么慢,我们依然担心太后不满意,因为车子只要稍有颠簸,她就会不高兴。
我们计划到达丰台之后,让太后在车上进第一次晚餐。餐后休息一会儿,然后直奔天津,最好是在太后准备就寝以前到达。这是内务大臣庆善的主意,他觉得太后乃尊贵之身,随便在一个村镇安寝是不合适的,就算是太后不下车,也不妥当。
尽管我们的列车开得非常慢,还是到达丰台了。晚膳也已经备好。
火车从北京到丰台,正常情况下顶多用三四十分钟,而我们的御用列车却足足走了两个多钟头,估计是打破了全世界最慢火车的纪录。不过,太后不会顾及这个,不要说两个钟头,就算是走上两天,她也不会说什么。对她而言,时间有的是,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后天不行还有大后天……况且,她说过,她自己在哪里,哪里就是朝廷,国家大事照样可以解决,所以,她更不会在乎走多久了。
正是由于太后自己没有考虑过时间问题,所以也全然不顾时间对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拿这次去奉天来说,火车走得这么慢,看起来好像只有太后或我们这些随从受到影响,实际上连累了无数的人。举个例子吧,假如你当时正好要从天津赶到北平或锦州,平常买了车票很快就到;现在呢,皇太后的御用列车占用着铁轨,那就得等,不管你的事情有多么紧急,根本别想坐上火车。倘若你时间充裕得很,那就慢慢等,一天、两天……总会有让你走的那天。倘若你是个急脾气,这样等下去,便会有性命之忧啊。
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太后的脑子里头永远不会考虑自己这个“断绝交通”的命令会对别人产生怎样的影响。而且,就算她能想到,也会认为这没什么不对的,自己本该有此特权,她根本不会在心里产生任何不安或怜悯。
到丰台站了,火车停了下来。从车窗往外看去,一个闲人都没有。我以前来过这里,原本是非常热闹的,此时竟如同进入了荒漠,沉寂得没有一点声响。我真是佩服那些地方官员,他们的才干与魄力简直无人能比——为了讨好太后,多么严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可那些老百姓又怎么想呢?禁止他们走近车站,甚至禁止随便向御用列车看一眼——他们的想法谁又会注意呢?我暗自猜想:他们肯定是诚惶诚恐地远远观望着,以为经过这里的真的是保佑他们的老天爷。中国的皇帝一向被称为“天子”,这样说来,皇太后与老天爷也不无渊源,把她当成老天爷的代表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们出发的时候是春季,鲫鱼正是此时白河的当季名产,所以我们的车子一从北京出发,丰台附近的官员就开始花重金搜购新鲜的鲫鱼,准备敬献给太后。列车刚刚到达丰台,几尾活蹦乱跳的大鲫鱼就献上来了。
献礼是绝对不能随便的。这些鲫鱼都被装在非常精致的容器里,经过一道道烦琐的礼节,极其郑重地献了上来。尽管这些官员谨小慎微,太后却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因为丰台一带的官员,全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角色,连与太后见面的资格都没有。
对于这些小官小吏来说,即使太后不接见他们,甚至他们非常清楚太后不会接见他们,他们也没有胆量不努力侍奉。早在火车还没到的时候,这些人就一个个恭候在车站上了。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太后满意自己站上的布置,并且保证附近不会出现半个闲人,只要做到这一点,他们就心满意足了。他们是那么谨慎,没有一个人胆敢走近火车,全都尽量离得远远的,在那里不停地忙碌着。
我从车窗远望过去,看到很多身着五颜六色官服的人,排成长长的队伍。他们不停地挤来挤去,显得郑重其事、诚惶诚恐。实际上,他们忙也罢,乱也罢,毫无意义,与太后或者这列火车毫无关系,只有那几条鲫鱼还有点用处。
还是说说鲫鱼吧。鲫鱼本身就是一种美味,刚刚出水时味道更是鲜美,一般只有在富贵人家的筵席上才能看到这道菜。对于那些比较注重口味的人来说,鲫鱼总是他们的首选。为了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家的富有,在大宴宾朋的时候,总会吩咐仆人们用大木盆盛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让客人们随意挑选,然后马上拿去处理、烹饪。更有甚者,会让自家的厨夫当着客人的面,将他们挑的鲫鱼开膛破肚,以表示没有弄虚作假。
由于太后不想见那些官员,所以,丰台站献上来的几尾鲫鱼都是我去检验的。我去的时候,那些鱼全都泼剌剌地游来游去,很令人满意。不过,我们可没有让厨夫立刻就把它们开膛破肚,即便是太后那么坚毅果断的性格,也不会忍心瞪着眼睛看那活蹦乱跳的鱼儿当场毙命。
话是这样说,这几条鲫鱼早晚还是会毙命的,因为尽管太后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鱼儿死,却极其喜欢品尝鱼儿的美味,况且鲜鲫鱼的味道更令人垂涎欲滴。太后又何尝不知道呢?于是,那几条鲜鲫鱼很快进了“御膳房”,没多久就变成了美味佳肴,被恭恭敬敬地捧到太后面前。
太后拿起筷子,刚刚吃下一片肉,嘴里就连声叫好。之后,她吩咐太监将这碗鲫鱼送回御膳房,不是她不吃了,而是让他们用她指定的方法再做一遍。该怎么做呢?首先,将鱼骨全都剔出来,鱼皮也不要,只剩下鱼肉;然后把同样分量的嫩豆腐与鱼肉拌在一起,再加上糖、酱油、盐等作料用文火慢慢煮,做好后就是一盅鲜美异常的鱼羹。
对过去的人来说,鲫鱼不仅仅是一种美味,还可以利用它来卜问吉凶。其主要材料是鱼鳃下的一根短骨头,每条鱼有两根,分别在头部两侧。这骨头的形状有点像扇子,同鱼身上其他部分的骨头比起来稍微有点软。由于它有一边很平整,所以完全可以立在桌面上,看起来很像一条小帆船。有人称它为小仙人,大概就是因为它可以卜问吉凶吧。
到底怎么用鱼骨头占卜呢?说起来简单得很,用筷子把一根鱼骨夹起来,从距离桌子大约半尺高的地方连续丢三次,如果有一次能让鱼骨立在那里,就是吉祥的意思了。
与此类似的迷信活动外国也有,只不过,他们用的是鸡或鸽子的胸骨。
皇太后是个思想陈旧的人,对神佛更是非常迷信,所以这根被称为“小仙人”的鱼腮骨对她也充满了吸引力,她立刻决定试上一试。谁知,接连扔了两次,鱼骨都没有立住,她的脸上立刻显露出恼怒的神色。尽管她不会完全迷信于此,不至于觉得这一根小小的鱼骨就能决定人的命运,但这毕竟让她有些扫兴。还好,结果很令人满意,第三次那根鱼骨居然直直地立住了,太后马上高兴起来。
我在旁边想:依着太后的个性,如果第三次仍然不成功的话,她肯定会再扔上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甚至是无数次。她是拥有无上权力的皇太后啊,哪个人有胆量限制她扔多少次呢?不停地扔,那鱼骨总会有直立的一次,那样她就会满意了。
据我平日的观察,不仅仅是鱼骨一类的小事情,对于国家大事,太后也极有耐心,一点点挫折、磨难是不会让她退缩的,她很快就会调整自己的对策进行处理。在这一点上,她的确令人敬佩。
剔了骨头和鱼皮的鲫鱼肉同嫩豆腐煮好后,太监们再次恭恭敬敬地捧到了太后面前。她拿起一个银匙,接连喝了好几口,边喝边称赞。弄得我们这些在旁边站着看的,也开始往外冒口水了。太后吃到一半不想吃了,便伸手把剩下的赏给我吃。
这可令我感到万分惊喜!因为当时太后倘若将吃剩的或喝剩的赏赐给谁,就表明此人的身份比旁人高。不光被赏者自己会觉得荣耀得很,旁边的人也会极其羡慕。此时太后将这新鲜的鱼羹赏给我,我内心的喜悦可想而知,而且这嫩豆腐与鲫鱼一起做的鱼羹,味道真的是异常鲜美。
太后平日里就有这个习惯,将自己吃剩下或喝剩下的东西赏给身边的人。她吃得并不少,尽管是老年人,食欲却没有减退,只是御膳房供奉上来的吃食太多了,剩汤剩菜哪顿都有很多。对此,我总是很小心地处理,即使遇到非常想吃的东西,太后不吩咐,我无论如何也要忍耐着,眼睁睁地看着,命令小太监们马上收拾走。反之,即使我肚子已经很饱了,如果太后吩咐让我吃掉或喝掉剩下的东西,我也丝毫不敢犹豫,先给她恭恭敬敬地磕个头表示感激,然后马上把碗里或是盅里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儿倒进肚子里。不这样,恐怕会得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有一件事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次我和另外一个女官共同服侍太后,太后把手中的茶喝了几口,准备放下,那个女官看见后,忙走去接过来。当时杯子里还有半杯茶,大概是那个女官实在太渴了吧,居然没有听清楚太后是不是让她喝,磕个头就把茶喝掉了。
我偷偷看了看太后,她居然正冲着那个女官微笑。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太后眼里,这个过失并没有什么,当然也没必要责罚她,只是笑着让她自己醒悟罢了。女官很快就明白了,对太后万分感激,对我则心怀怒意。在她看来,我当时那样笑是心怀不轨。她非常生气,尽管当时没有表现出来,第二天便找机会挖苦了我一通。
她说我:“是啊,谁也比不上你聪明!不过,你也不要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你觉得耍弄别人很有意思是吗?看着人家出丑很好笑是吗?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呢?这一点你才不会去关心,对吧?你不要忘了,别人比你进宫的时间长,论资格都比你老呢!”
面对她夹七夹八的一顿数落,我什么也没有说。既然这是一场误会,我也懒得去解释什么。我只是冲她笑了笑就走开了。
火车停在丰台站上,我们便开始了第一顿晚餐。这顿晚餐意义不一般,首先这是上车后首度开饭,第二点在于,晚餐是一天当中的“大餐”,要上整整一百碗正菜。
开始上菜了,一百碗正菜都用同一种木制的大匣子装着送到太后面前。这些食匣子宽大得很,如果是普通的火车,门都进不来。前面说了,御用列车全都重新改造过,门也是如此,比原来将近大一倍。上菜的时候,好几十名太监排着很长的队伍,站在外面的月台上,从临时用做御膳房的那两节车厢,一直延续到太后这节车厢。那些装着美味佳肴的食匣,就在这些太监的手上不断传递,如同小学生做的游戏那样,从第一个太监一直传到太后餐桌边上的那个太监手里。大多情况下,最后这个太监是张德,他慢慢地从匣子里将菜捧出来,摆到太后面前的桌子上。
上菜的这一幕,简直可以说是流光溢彩!想想看,那些匣子全都是艳丽的金黄色,看起来金光耀眼,里面的碗盏也都是精美的瓷器,传递匣子的太监们又穿得五颜六色……只可惜,能看到这幅动人景象的只有那些令人厌恶的愚蠢官吏,普通人是永远无法见到的。
终于,第一次晚餐结束了。太监传令下去,火车继续前进。庆善原计划让太后到天津就寝,可车子刚刚走到一半,太后就说准备休息。庆善当然没有胆子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立刻下令停车。实际上,这个地方根本不是庆善理想中的大都市,甚至连小村镇都谈不上,只是一片荒凉的原野。可太后根本不注意这些,一个劲儿地催着太监和宫女们给她准备就寝的东西,之后就悄无声息地睡觉去了。
那时候,所有的新思想或新发明当中,太后最感兴趣的就是电灯了。所以,不管是宫里头还是颐和园里,都装着发电机,好方便太后使用电灯,这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必需品。所幸的是,我们的御用列车竟然也装上了电灯,太后对此非常满意。
我们这列火车一停下来,后面护卫的兵车就知道太后已经安歇了,于是,他们也慢慢停在了离我们大约二三十丈远的地方,几百名身着盔甲、全副武装的御林军悄无声息地走下车,肩负起了护卫的责任。一时间,黄色御用列车的四周,布满了来来往往的黑影和闪烁的刀光。而禁卫得最为森严的,就是光绪休息的那节车厢,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不如说是在防备他。
光绪的处境实在是艰难,我因为看不下去,所以才再三提到他。
御林军看上去威风,实际上他们做起事来总是战战兢兢的。防护、巡察、警戒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任务,除此以外,还有很多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比如不能大声喧哗、走路的时候脚步尽量要轻等,说起来都是一些小事情,可是,倘若违反了就会有杀头的危险。因此,太后一开始安歇,一切声响就都停止了。
从车窗往外看,远处乡村人家的灯火若隐若现地跳动着,悄无声息,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冻结在了空中。就在这种肃杀、冷峻的气氛中,太后安睡了一夜。
太后一大早就起床了。平日她就起得很早,这次在火车上睡觉,大概是由于兴奋,居然比平时还早。她先是草草地梳洗一番,然后就吩咐赶紧开车。金黄色的御用列车在晨光中再次上路了。
车子没开多长时间,天上就下起了蒙蒙的细雨。这样的雨,细细地,绵绵地,就算是不打伞,也不会湿透衣服。春天总会下这样的雨,有时候一天要下好几次,大概是时令到了。
有句诗说得好——“清明时节雨纷纷”。的确,此时正是“清明时节”。中国各地都有一个风俗,就是在清明节给祖先行扫墓礼。做子孙的带上一些酒菜、纸钱,恭恭敬敬地供奉到自家坟地去。
御用列车从荒野上经过的时候,我们不知看到了多少人在雨中膜拜着自己家的祖坟。当然,那些人都离铁路非常远。即使有祖坟在铁路附近的,此时也不敢来扫墓。尽管扫墓者离我们很远,我们还是看清楚了那些人,只不过他们全都背转着身子,没有一个胆敢往我们这边看的。这又要归功于当地的官吏了,他们肯定下达了极为严酷的警戒令。
不过,据我看来,这些人并没有严格遵守禁令。每个人都有好奇心,老百姓当然也是如此。平日里,他们只是听人说皇上、皇太后到底是怎样的神圣,从来没有看到过,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皇太后和皇上就坐在面前经过的火车里,他们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所以,他们中有很多人都假借跪拜祖宗的空当,低下头,睁大眼睛,使劲儿往我们这边偷看。但是,他们所能看到的顶多是这列黄色的火车,以及车上晃动的人影,至于皇太后和皇上什么样子,根本不可能看到。
当时,我和太后对清明扫墓的习俗做过一番挺有意味的探讨,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的观点还挺一致的。
火车走过的这一段,坟墓特别多,所以扫墓的人来来往往,总也不断。太后透过车窗远望外面的那些人,神情凝重得很,眉头也皱到了一起。她一定是陷入了沉思当中,每到这种时候,她就是这样一副忧愁的样子,不管什么都引不起她的兴趣,不能让她开心。可是,任她如此下去,也是不行的!倘若她郁结于心,不得不爆发出来,迁怒于身边侍奉的人,我们可就倒霉了。
于是,只要发觉太后开始沉思,我们就赶紧找些有意思的话题去吸引她,实际上就是扰乱她的思绪。这个工作可不轻松,别人都没有信心去完成,总是把我往前推。在我看来,让她多想想倒也没有什么,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所以,这次我并没有去打扰她。
果然,过了很久之后,她用非常低沉缓慢的语调对我说:“你看,真是可怜啊!”说的时候,她用手指着窗外,那是一些没有人祭奠或膜拜的荒坟。
“长眠在这些荒坟里面的人,生前过着穷困的日子,在痛苦中煎熬,死后也没能给子孙留下什么,以至他们也过着穷苦的生活,竟然连扫墓的能力都没有,真是可怜啊!不过,想想也是,人死了还能有感觉吗?唉!还不是都一样?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看看我们现在,这么富贵排场,可到了闭眼那一天,也就全都结束了!等到埋进泥土里,渐渐腐烂掉,谁又分得清楚那尊遗骸是我们还是普通百姓呢?”
“……据我所知,很多穷苦人的坟墓都是由一些善人解囊相助建成的,否则,恐怕连这一个小小的土馒头,他的家人都无力来修啊!这样说来,就算这些荒坟因为年久失修毁掉了,他们的子孙也只能默默流泪,等着再有好心人来帮忙。所以说,他们的子孙不能来拜祭,肯定生活已经极其困窘了。倘若死者地下有知的话,心里该有多么愁苦啊!”
其实,太后说的那些荒坟是义冢,并不像她说的是由某个人完成的善举,而是地方上的慈善机关负责经营的。
说起扫墓,又要插进一些话题了。
人们对扫墓的初衷是一样的,可由于个人的经济能力千差万别,所以形式并不一样。首先说说富贵人家,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准备好丰盛的酒菜,由仆人们抬着,恭恭敬敬地摆到祖坟前面,然后边烧纸钱边叩头行礼。摆上几十分钟之后,这些酒菜便都被带回去,由家人吃进肚子里。
接下来说说中等人家,这样的人家置办酒菜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过他们是能简就简,带上一些纸锭去焚化就完事了。自古以来,人们深信把纸锭焚化以后死去的人就能真的得到银子,所以,这纸钱是万万不能省的。幸好纸锭不需要很多钱,很少的钱就能买到一大堆,所以中等人家买纸锭也是很大方的,倘若让他们将真的钱票、银票、洋钱拿去烧给死人,出手肯定就没有这么阔绰了。
还有一种是中等以下的人家,他们的经济状况可以说是捉襟见肘。本来钱就不多,活人用来买每日要下锅的米都不富余,哪里还有精力去给死人办酒菜、买纸锭呢?所以,每到清明节,他们绝对不会准备酒菜和纸锭,但墓还是会扫的。他们去的时候,带着掘土的工具,从坟旁边挖些泥土,亲手堆到坟头上,然后折些路旁的杨柳枝插到上面。
之所以选杨柳,是因为一到春天最先长出叶子的就是它,人们对它便格外看重;另外就是用它作点缀,说是点缀,并非只为了好看而已,是在向祖宗表明,尽管他们穷苦得很,连纸锭都买不起,可心里并没有忘记各位祖先。
他们的祖先尽管吃不到酒菜,用不上纸锭,心灵却能得到一种慰藉。这样说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子孙毕竟让祖先的在天之灵得到了安慰,便不能说是不孝了。
最后一类人家,是泥土和新柳都不能去准备的。尽管这些是无需花钱买的,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还是不能到祖墓前去尽孝。或者是路途太遥远,或者是盘缠凑不齐,或者是工作太忙,为了养活活着的人,只好委屈自己的祖宗。
此时令太后心神凄凉的,就是这些没人来祭拜的义冢。那悲哀荒凉的景象深深触动了太后的心,之前的兴奋一时间都被她抛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