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每当孙鲁想到姚地黄的时候心里就非常地窝火：妈的，还是老同学呢，以前他经常来找我帮忙，为了让他有面子，他的熟人看病不但是我帮忙找熟悉的医生，而且还都是我出面请客，现在这个狗日的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后来终于拿定了主意不去理会他。

懒得理他，反正还有大半个月老子就出国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姚地黄却并不像他那样想。大学毕业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收入和社会地位都还不错，结果现在为了帮别人的忙一下子全没有了，而且更加麻烦的是其他的报社也会因此将他拒之门外，如果孙鲁的态度好一些的话倒是让人可以多多少少得到一些安慰，可是那狗日的竟然事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因此，姚地黄一大早就又跑到医院去了。

孙鲁刚刚出电梯就看到了姚地黄，心里顿时一阵烦躁，但是却又不可能不理会他，过去质问道：“你又跑来干什么？”

孙鲁这样的态度更加让姚地黄反感，甚至因此而痛恨，怒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至于像现在这样吗？你总得负点责任吧？”

孙鲁心里更烦，问道：“那你想怎的？”

姚地黄道：“上次不是对你讲过了吗，我的要求并不高，而且也并没有特别为难你，你能够做到的。反正你马上要出国去了，车暂时用不上，我可以用它去找新的工作。十万块钱也不算多，基本上可以保证我在找到工作之前的基本生活了。”

孙鲁气得全身直发抖：“十万块还不算多？那可是我接近一年的工资！我没那么多的钱，而且每个月还要还房贷。”

姚地黄的眼睛一亮，道：“那这样吧，你把房子给我，后面的房贷我自己还。”

孙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其实就在刚才，孙鲁已经重新考虑过了，即使将自己的那辆车给他也是可以的，那样的话至少可以解决掉眼前的麻烦。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人会贪婪到这样的程度，顿时气极：“你还不如杀了我！”说完后就再也不理他，直接朝病房走去。

当一个人失去了一切之后，得到的欲望就会使他疯狂。姚地黄不但对孙鲁充满着怨念，而且还将自己现在状况的所有因果全部归责于孙鲁，怎么可能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就此罢休？他紧跟在孙鲁后面，大声嚷嚷道：“孙鲁，是你和那个女人来找的我。你为了得到那个女人，要我想办法把你们医院的事情捅出去，现在我因此被开除了，你却什么都不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姚地黄的声音极大，整个病房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都能够听见，孙鲁虽然惊骇、愤怒，但却装着像没事人似的，根本就不去理会周围那些人的目光与表情，自顾自地去病房巡查。

其实孙鲁的事情科室里面的人都隐隐约约听说过，不少的人都鄙视他在那件事情上的所作所为，不过孙鲁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比较阴沉，在科室里面少言寡语，他能够做到对其他人的态度视而不见，这反倒使得科室里面的人拿他没有了办法。而此时姚地黄的大声嚷嚷就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面溅入了数滴冷水，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医生和护士们的议论也就不再像前两天那样躲躲藏藏、偷偷摸摸。

孙鲁所在科室的主任姓段，也是郝书笔一手培养起来的专家，孙鲁的事情被其他科室主任在背后说成是他对手下的医生管教不严，段主任对此非常愤怒但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医院方面并没有对这个人下达任何的处理意见，反而还将其列入了这次出国的人选。刚才发生的事情让段主任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就走到病房将孙鲁叫到了办公室，冷冷地问道：“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鲁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自己所做的那件事情纵然有着万般的理由，但却实在难以说出口来。而此时，段主任不怀好意的目光又是那么显而易见，孙鲁的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艰难地说出了口：“那个人，他，他想要敲诈我。”

段主任依然在冷笑，说道：“那就报警吧。还有，既然医院已经决定让你去非洲，最近你也就不用再上班了，回去准备准备，到时候直接出发吧。”

孙鲁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这个月还没有完呢，我的奖金会不会受到影响？”

段主任心里暗骂：你还想要奖金？不过脸上依然是冷冷的，说道：“我们会按规定办的。现在你就回去吧，你分管的病床我会让其他的医生接手。”

孙鲁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扫地出门了，急忙道：“我可以坚持上完这个月的班，不需要准备什么。”

段主任顿时大怒：“因为你郝院长才引咎辞职，你还有脸继续在这里上班？这且罢了，你竟然还招来社会上的人在病房大吵大闹，你还想上班？滚，现在就给我滚！”

孙鲁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可是，医院并没有处理我……”

段主任冷笑着说道：“医院没有处理你，可是我有权处理你，除非是医院不让我继续当这个科室主任了。对了，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你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出国后也不会再有，你自己去找医院要吧。”

这一瞬间，孙鲁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全身一片冰凉，竟然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眼泪倾泻而出……

姚地黄还在医生办公室里，详细讲述着当时孙鲁去找他帮忙时候的所有细节。其实科室的医生护士对这样的情况了解得并不完全，一时间就有了八卦的材料，同时对孙鲁的阴险更加鄙视。

孙鲁从段主任的办公室出来，眼泪依然在不可遏制地往下淌，内心里面充满着屈辱。当他看见姚地黄在那里绘声绘色讲述当时的情况的时候顿时怒不可遏，进去后提起一张椅子就朝着姚地黄的脑袋上砸了下去，随后就听到四周传来一阵阵惊呼声，然后很快就被人死死地抱住了。这一刻，他的脑子里面全部被愤怒所充满，以至于感觉到所有的声音和眼前的画面都变得十分模糊起来……

是的，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孙鲁的脑子里面彻底被愤怒所充满，以至于几乎失去了理智。当那张椅子狠狠砸在姚地黄脑袋上的一瞬间，姚地黄顿时血流满面，在极度的惊骇中缓缓倒在了地上。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孙鲁在这一刻骤然间爆发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戾气，而姚地黄满脸的鲜血更是一下子激发出了他隐藏于内心深处的兽性，他提起椅子准备再一次砸向已经倒在地上的姚地黄。这时候旁边的几位医生见势不妙，急忙上前紧紧将他抱住，连拖带拽将他带离了医生办公室。

110指挥中心接到报案马上联系了正在医院附近的警员张彤云，张彤云赶到现场的时候事情仅仅过去不到十分钟。此时姚地黄已被送往急诊科救治，当班医生很快就报告了病人的伤势：颅骨轻度凹陷，头皮挫裂伤，轻度脑震荡，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高德莫在第一时间给卓越打去了电话，告诉了他姚地黄被孙鲁打伤的事情。当卓越正诧异于高德莫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听到他在电话里面低声说道：“孙鲁那么隐忍的一个人，如果不是被姚地黄给逼急了的话，肯定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现在警察已经到医院来处理这件事情了，孙鲁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被取消去非洲医疗援助的资格，那么接下来姚地黄和孙鲁之间的事情还会不休不止，我担心还会因此牵连到夏医生。”

卓越不以为然，说道：“他要是敢来骚扰丹丹的话，我们随时都会报警。”

高德莫道：“那是当然。不过这个姚地黄很可能会像一张狗皮膏药，会很烦人的。”

卓越心想也是，急忙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高德莫道：“卓越，我认你这个朋友，如果到时候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可以随时告诉我。”

卓越很是感动，不住道谢。高德莫在电话里面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怜的是那个护士小章，这下悲催了啊……”

卓越的心里也顿时不是滋味起来：可不是吗，孙鲁这次造的孽真的是造大了啊……

张彤云很快就搞清楚了事情发生的过程及原委，而这时候孙鲁已经恢复了理智与清醒，耷拉着脑袋坐在张彤云的面前。张彤云早已从商植那里听说过这家医院以及眼前这个人的事情，心里虽然鄙视其为人但还是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秉公处理，她问道：“既然你认为对方是在敲诈你，为什么不报警？”

孙鲁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

张彤云看着他：“那么，你现在需要报警吗？”

孙鲁点头：“需要。”

张彤云提醒他道：“对方究竟是不是敲诈最终必须由法院的判决认定。现在我们首先得处理好眼前的这件事情。你使用凶器故意伤害他人，这一点你认同吗？”

孙鲁急忙道：“我只是一时间气愤不过……”

张彤云道：“那是事情的起因，但事实是你使用那张椅子作为凶器，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伤了对方，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孙鲁一下子就急了：“可是……”

张彤云道：“没有什么可是的，你现在就跟我走一趟吧。姚地黄目前正在接受治疗，等他清醒后我们会去讯问他关于你指控他敲诈的情况。”

孙鲁这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急忙道：“那我不告他敲诈了行吗？”

张彤云正色地道：“你以为法律是儿戏啊？走吧，跟我回去做个笔录。”

急诊科对姚地黄的伤口进行了清创后立即转入到外科观察治疗，姚地黄已经清醒，要求医院做全面的检查。郝书笔在外科的威望更高，医生们痛恨孙鲁是必然的，当然会完全满足这个病人的一切要求，反正今后的费用都是由孙鲁一人承担。

孙鲁在警局做完了笔录后就以故意伤害的嫌疑被拘留。随后张彤云又到医院向姚地黄了解相关情况。

“孙鲁已经报警，他指控你敲诈勒索。”张彤云对姚地黄说道。

姚地黄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敲诈？我为了帮他的忙结果失去了工作，让他补偿我是应该的吧？”

张彤云道：“当时孙鲁找你帮忙，他可是支付了报酬的，既然你接受了他给你的报酬，那就应该想到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从这个角度上讲，你现在找他索取补偿并不完全合法，更何况你和他之间并没有合同约定。”

姚地黄是记者，对法律条款当然有一定的了解，说道：“所谓的敲诈指的是用暴力、恐吓等手段，或滥用法律、借助官方职权等，向他人索取不合理或不合法的财物的犯罪行为。我既没有使用暴力，也没有任何的职权，而且从一开始我都仅仅是在找他协商这件事情。反而使用暴力的恰恰是他。张警官，请问，你刚才所说的关于我敲诈的罪名从何而来？”

张彤云正色地道：“你说错了，我说的是：是孙鲁指控你敲诈勒索。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我们所有的谈话都有录音。”

姚地黄急忙道：“是我说错了。我和孙鲁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你可以去问他。”

张彤云道：“我们当然会进一步调查的。目前警方已经将孙鲁拘留了，因为他涉嫌故意伤害。”说着，她将旁边那位警察做的笔录递给了姚地黄，“你看看，如果这份笔录与你的讲述一致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字吧。”

姚地黄愣了一下，道：“为什么要拘留他？我可不希望他坐牢，我只要他赔偿我所有的损失。”

张彤云点头道：“好吧，法律也应该遵从情理，既然你不愿意控告他故意伤害，那就去和他好好谈谈吧。”

医院发生的这件事情很快就出现在网络媒体上，病人和病人家属当中喜欢八卦的人本来就不少，孙鲁打人的镜头也出现在了网络上面，而且在很短的时间里面就被以讹传讹成了医生殴打病人的新闻。

董奇运气冲冲地冲进康德松的办公室：“你看看，又是这个孙鲁，这下好了，我们医院现在成了众矢之的。”

康德松已经知道了整起事件的经过，心里暗自恼怒孙鲁烂泥巴扶不上墙，不过此时一见董奇运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借题发挥，淡淡地道：“我们医院怎么就成众矢之的了？这件事情明明就是孙鲁和那个被开除的记者之间的私人恩怨，很容易说清楚的嘛。”

董奇运道：“很显然，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参加国外医疗援助项目的。”

康德松的表情依然淡淡的：“我们只负责向上面推荐人选，至于最终他能不能去还得由上面决定。”

董奇运碰了个软钉子，顿感无趣，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康德松叫住了：“对了老董，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和你通个气。”

康德松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这正是让董奇运感到最不舒服的地方，不过医院是院长负责制，现在人家已经坐上了那个位子他也就只能忍着。董奇运并没有坐下，站在那里说道：“说吧，什么事情？”

康德松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亲自去给董奇运倒了一杯水放到沙发前面的茶几上，说道：“老董，孙鲁的事情是小事，我们是医院的管理者，应该多考虑大事情才是。来，你坐下，我们慢慢说。”

康德松随即就坐到了沙发上。虽然康德松试图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但是在董奇运看来却依然是一种命令式的强迫，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只好依言去坐下，然后摸出香烟来给自己点上。康德松是不抽烟的，办公室里面没有烟灰缸，他及时地发现了这一点，急忙去拿过来一个一次性水杯放到了董奇运面前，同时诧异地道：“老董，你怎么抽这么差的烟？这样吧，我给办公室说一声，从今往后医院每个月给你报销几条软中华。”

董奇运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此人忽然如此向我示好，必定心怀叵测。而且此人刚才的话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施舍。妈的，医院又不是你个人的，你说什么就什么啊？心里这样一想，董奇运也就更加觉得腻味，说道：“郝院长在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让医院报销这方面的费用，我当然也不能例外。康院长，说吧，究竟什么事情？我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在忙呢。”

康德松心里气极：你忙不忙难道我还不知道？我就见到你每天一杯茶一张报纸。不过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说道：“好吧，我们谈正事。老董，你也是知道的，医院里面的科室主任、行政的中层干部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更换过，大家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得过且过，这样下去对医院今后的发展很不利啊。”

他这是要一次性改变医院的管理格局，试图以此消除郝院长在医院的影响。董奇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摇头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就拿生殖中心的汤主任来说吧，她可是当了近二十年的主任了，我们医院试管婴儿技术的成功率一直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还有我们的那几位外科主任，他们最近几年无论是在医疗技术的创新还是在管理上取得的成绩，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怎么能用‘得过且过’这个词去评价他们呢？”

康德松解释道：“我并没有说所有的科室主任都不合格，而且老董，你应该注意到我们现在的这座城市已经向各个方向延伸了数公里的范围，这是城市化进程加速的结果，目前的情况就是社会公共服务体系的严重不足，医疗资源在其中也就显现得非常明显，正因为如此，最近几年民营医院的发展势头才会变得如此迅猛。我们作为国家的公立医院，必须要有紧迫感，必须加快发展的势头，尽快在这座城市做好布局。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你看了没有？政府早已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所以，医院的科室主任及中层干部变更也是为了适应这样的形势，我们必须尽快培养出更多的学科负责人和管理方面的人才。”

他说的是事实，更是当前医院所面临的巨大难题。由于医疗资源的严重不足，这才使得民营医院的发展有了可乘之机，而民营医院的趋利性决定了它们的管理模式，存在的问题也确实不少，因此公立医院就必须肩负起相应的社会责任。此外，如今已经是商品经济时代，即使是公立医院也同样面临着究竟是发展还是被市场淘汰的问题，所以，刚才康德松所讲的确实是当前医院发展的大趋势。董奇运问道：“那么，你准备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康德松道：“我已经让姜彤对这座城市的医疗资源进行全方位的调研，同时对未来的分院进行初步选址。对于我们今后的分院来讲，最关键的因素还是人才的问题。目前我的想法大概有这样几个方面：首先要成立一个建设指挥部，专门负责分院的建设。分院的建设不宜同时上马，要分步实施，否则的话我们将面临巨大的资金压力，医生的收入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董奇运点头道：“这没问题。可是，这个建设指挥部谁负责呢？”

康德松看着他，笑着问道：“就由你来挂帅，如何？”

董奇运心里一动，不过即刻就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挂帅不一定就有实权，毕竟医院的资源掌握在眼前这个人的手上，他摇头道：“我肯定不合适，还是让姜彤负责吧，他毕竟是分管后勤的副院长。”

康德松暗暗诧异：这个人不是想抓权吗？怎么一点都不动心？他点头道：“好吧，我同意。”

董奇运问道：“分院建设的资金来源呢？”

康德松道：“医院的收入拿出一部分，主要还是向银行贷款。我已经和银行方面接触过了，像我们这样的单位对他们来讲是优质客户，贷款没问题的。”

董奇运没有反对。确实是这样，三甲医院的收入非常稳定，银行根本就不用担心医院还款能力的问题。康德松继续说道：“关键还是人才的问题，内科的科室主任普遍不作为，应该给他们一些压力，我的想法是，对实在不作为的科室主任进行调换，或者安排一两个副主任，这样对我们今后分院的管理也有利。”

董奇运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不过还是提醒道：“人事的问题比较敏感，我觉得还是慎重一些为好。内科的几位主任也不是完全不作为，至少最近几年从来没有出过大问题。”

康德松道：“我只是先和你通一下气，具体的方案到时候我们进一步研究。另外，药房、设备科等重要科室也要进行人员调整，如果你有合适的人选也请随时告诉我。”

这才是重点。董奇运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设备和药品是医院最为重要的两个科室，每年的采购金额有数亿之巨，其中所牵涉的利益不言自明。可是董奇运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反对的理由，这时候他才真正领教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老谋深算。

在警方的调解下，孙鲁和姚地黄终于达成了一致。孙鲁同意将那辆车过户给姚地黄，并支付姚地黄此次所有的治疗费用。姚地黄心里对这样的结果是不满意的，不过孙鲁宁愿被继续拘留也不愿意再让步，而且警方也认为他进一步提要求显得有些过分，姚地黄只好暂时作罢。

让孙鲁没有想到的是，他出国的事情也因为这起事件被上面否决了。后来他听说小章为了他去找康德松的事情，虽然有些感动但最终也就仅仅是在心里产生出了些许的愧疚。仅此而已。

段主任根本就不想让孙鲁回到科室，他一看到这个人就觉得厌烦，于是就打发他去了门诊的心电图室。心电图室在医院里面属于辅助科室，里面的工作人员应该被称为技师而不是医生，孙鲁没有办法只好服从。

章芊芊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当初自己的一片痴情与真心换来的竟然是一场笑话。

科室的医生和护士们都在用各种目光看着她，虽然大多是同情。她的内心如同窗外天空中那一团团铅色的云，忽然感受到了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滋味。而真正注意到并能够理解她的似乎只有夏丹丹。夏丹丹巡查完病房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角落处默默流泪的她。

夏丹丹很快就开完了医嘱，她担心自己因为老是分神去注意小章出现错误，仔细检查一遍后才朝着正在暗自神伤的章芊芊叫了一声：“小章，医嘱开好了。”

章芊芊这才在忽然之间从内心极度的灰暗中回到了现实，急忙来到夏丹丹身旁。夏丹丹去握住了她的手，轻叹了一声，柔声说道：“你先去把医嘱执行完，一会儿我们俩找个地方聊聊。小章，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章芊芊的心里顿时温暖了些，不住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夏医生。”

夏丹丹朝她点了点头：“去吧。仔细一些，千万不要出错。”

章芊芊离开后夏丹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过去对护士长说道：“小章执行医嘱的时候你注意检查一下，她今天的情绪不大好。”

近一个小时后章芊芊终于执行完医嘱，护士长来告知夏丹丹小章的医嘱执行得很仔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夏丹丹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是上班时间，而且刘顺成父亲的病情非常不稳定，随时都可能出现生命危险，所以夏丹丹将小章约到了医院下面的花园里面。两个人在花园旁边的长条椅处坐下，夏丹丹主动去挽住了她的胳膊，说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受，不过我觉得你的这种难受很不值，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如果他对你真的有那么一丁点感情的话，就应该主动来找你，向你表示感谢，或者是歉意，但是他并没有。你说是不是？”

章芊芊摇头，满脸凄楚地道：“这不能怪他，要怪的话就只能怪我自己，谁让我那么喜欢他呢？”

其实夏丹丹一直都诧异于一件事情，此时趁机就问道：“小章，我有些不大明白，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小章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刚刚到这家医院来的时候在电梯门口扭了脚，正好就碰见了他，他蹲下身体去看我的脚脖子，还帮我揉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很好听，那时候我忽然想起了我爸，我小时候他就是那样喜欢我的……”

夏丹丹似乎有些明白了，问道：“你爸爸他现在呢？”

小章苦笑着说道：“早就不在了，是在山上开石头的时候被炸死的。”

这是标准的恋父情结。当然，这样的感情也就因此而变得非常真实。夏丹丹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再去找康院长说说，干脆就别去非洲了？”

小章摇头道：“我怎么还好意思再去找院长呢？算啦，我还是去吧，也许到了那里后我就会慢慢放下他的。”

夏丹丹心里想道：倒也是，也许时间和环境真的可以改变许多东西。而此时她也就不再担心了，说道：“小章，千万别想不通，你这么年轻，今后一定会碰到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的。”

章芊芊不说话，一会儿之后才轻叹了一声，说道：“夏医生，其实他和我是一样的。他喜欢你但是你又不喜欢他，而且现在他都成这样了，想起来真是可怜。”

章芊芊的话让夏丹丹顿时难受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两个人都坐在那里不说话，心里一样的五味杂陈，思绪纷纭。后来，夏丹丹忽然感觉到一颗雨滴掉落在了鼻尖上，这才说了一句：“下雨了，我们回去吧。”刚刚起身就接到了护士长打来的电话：“那个肝癌晚期病人好像不行了……”

夏丹丹几乎是跑步回到病房的，还在电梯里面的时候给刘顺成打了个电话。医院里面最常见的就是生老病死，而死亡在老年科更是频发，病房里面的不少老人都是在这个地方走向了生命尽头，所以，病房里面并不会因为某个病人的濒临死亡而变得杂乱无序。

病人的脉搏和呼吸已经变得非常微弱，夏丹丹吩咐马上上呼吸机并注射强心剂，而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发现病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晶亮，骷髅一样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潮红，夏丹丹急忙问道：“您想说什么？”

病人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夏丹丹有些明白了，道：“我已经给您儿子打电话了。”

病人的嘴唇依然在动。夏丹丹又道：“他会带着您孙子来的。”

病人的嘴角处露出一丝微笑，眼神依然晶亮。作为老年科的医生，夏丹丹的心里十分清楚，或许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回光返照。

刘顺成接到夏丹丹的电话就马上去了孩子所在的学校，从教室里将孩子叫出来就直接去了医院。他知道，父亲这次可能真的要走了。父亲很传统，他临走之前最想看到的其实并不是他这个儿子。

当一个人越是心急如焚的时候就越是堵车得厉害，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刘顺成乘坐的出租车刚刚从学校外边汇入到主干道不久就和一辆私家车发生了剐蹭，刘顺成只好下车重新招呼另外的车。

城市的这条主干道车多如蚁，速度也如同蚂蚁般缓慢，一辆辆经过的出租车都载有客人，终于有一辆空车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却告诉他不能在这个地方上车，刘顺成哀求般对司机说道：“我爸在医院到最后的时候了，麻烦你让我们上车吧。如果被罚款我认了就是。”

出租车司机顿时起了怜悯之心，让他和孩子上了车，并很快驶离了主干道开始在一些小巷里面穿行，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医院。

刘顺成带着孩子进入病房的时候父亲已经进入弥留状态，眼神中的晶亮早已消失。所谓的回光返照说到底就是一个人最后精神力燃烧似的绽放，不可能持续得太久。看着父亲，刘顺成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哽咽着问道：“夏医生，我爸他……”

夏丹丹低声道：“你有什么话就赶快对他讲吧，他能够听得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人在弥留之际最后失去的是听觉，所以，只要一个人还没有真正死亡，他是能够听得见声音的。可是在这一刻，刘顺成忽然发现自己的悲伤全部都化成了泪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身旁的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爷爷……”

而就在这一瞬间，夏丹丹惊讶地发现老人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苍蝇，它的翅膀在颤动着，似乎正在告知眼前的这个老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老人的尸体暂时被放到了医院的停尸房里。陆老板也亲自来了，给了刘顺成一个装有现金的信封，吩咐他最近可以暂时不去上班，让他安心在家里处理完老人的丧事。随后陆老板就去了夏丹丹的办公室。

夏丹丹问他道：“你已经想好了？让你父亲出院？”

陆老板点头道：“是的。现在公司的情况好转了许多，我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里陪着他，保姆也已经请好了。夏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答应我的那个请求，只需要每周去我家里一次就行，出诊的费用一个月一万块怎么样？”

夏丹丹毕竟是知识分子，虽然也想挣外快但面对对方赤裸裸说出数字的时候还是感到很不好意思，说道：“费用的事情随便吧，其实要不了那么多的。不过一周一次肯定不行，两到三次吧，万一老人的病情发生了变化呢。”

陆老板大喜，急忙道：“这样的话那就更好了，我还担心你的时间忙不过来呢。”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不过夏丹丹还是给卓越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这件事情。卓越倒是并不介意，他知道医院里面有好几个外科医生在民营医院兼职的事情，他们做一台高难手术就可以获得数千甚至上万元的收入，这样的情况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卓越还是有些担心：“那个姓陆的老板为人怎么样？”

于是夏丹丹就将刘顺成的事情对他讲了，说道：“这个人是个孝子，也比较心善，不是坏人。”

卓越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觉得没问题就行。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事先和他签一份协议，万一今后病人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也会少很多的麻烦。”

夏丹丹问道：“有这必要吗？”

卓越回答道：“非常有必要，毕竟这是你的个人行为，没有了医院替你做主，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夏丹丹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干的那件傻事，觉得自己确实太单纯了些，说道：“那好吧，我去给陆老板说说。”

卓越笑道：“你能够找一件事情做做也好，最近我又要忙了。”

夏丹丹忍不住就问道：“你究竟在忙些什么啊？真的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卓越歉意地道：“汤主任让我开始做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方面的实验，接下来还可能要涉足第四代技术，而且最近很可能就会将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直接在临床上应用。其他具体的情况我暂时不能讲，汤主任特别吩咐了的。”

原来是这样。夏丹丹有些后悔自己的好奇与多疑，说道：“那你忙吧，我也正好趁机多挣点钱。”

虽然卓越并没有将自己的另外一件事情告诉夏丹丹，但他的心里并不感到惭愧，毕竟这件事情涉及的是他个人的隐私，至少到目前为止还需要对她保密。挂断电话后卓越即刻给柳眉发了个短信：我们的工作可以重新开始了。

过了好一会儿卓越才收到了柳眉的回复：我不想参与了。

卓越很是诧异，想了想还是直接给她打去了电话：“为什么？”

电话的那头柳眉在哭泣：“那个姓林的是坏人，你也要注意。”

卓越的心里骤然间紧了一下，直接就感觉到柳眉一定遭遇到了非同寻常的变故，急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事情就发生在三天前的那个傍晚，下午接近六点钟的时候柳眉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请问你是柳老师吗？”

号码很陌生，柳眉问道：“我是，请问你是？”

年轻女人在电话里面说道：“柳老师好，我叫杨梅，卓医生约了和我见面，他告诉我说可能会晚一点到，让我直接给你打电话。”

柳眉诧异地道：“是吗？卓医生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

杨梅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我都在家里等很久了，晚上还约了和朋友一起去玩呢，要不我们改个时间见面吧。”

柳眉的警惕性一贯很高，也许因为对方是一位年轻女性，而且还提到了卓越，所以她也就因此而放松了警惕，问道：“你在什么地方？”

对方即刻就告诉了她具体的位置。一个年轻女性住的地方，这让柳眉更加放心了些，不过在去往那里的路上她还是给卓越连续打了两个电话，结果却发现对方的电话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心想他果然很忙，于是也就没有再次拨打。其实她并不知道，当时卓越正在和夏丹丹通电话，告诉她要和江晨雨一起出去吃饭的事情。

柳眉是乘坐出租车去的，她不大熟悉那个地方。到了那里后才发现是一个高档小区，乘坐电梯上到第二十六层，很快就找到了杨梅在电话里告诉她的房号。敲门后眼前很快就出现了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庞，对方笑吟吟地问道：“你就是柳老师？快请进来。”

进去后柳眉才发现眼前的这套房子竟然是传说中的大平层，宽大奢华的客厅尽头处是一壁的落地玻璃，将那一片城市的美景尽收眼底，禁不住就赞叹了一句：“真漂亮啊。”

杨梅朝她粲然一笑，热情地道：“柳老师，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泡杯茶。”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接听后歉意地对柳眉说道，“来了个包裹，我下去拿一下。”

身处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柳眉再一次变得警觉起来，问道：“不是应该送到楼上来吗？”

杨梅道：“现在那些送包裹的哪里还有那么贴心的服务？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后就急匆匆地出去了，柳眉更加觉得不对劲，急忙朝着门口处走去，而就在这个时候里面的一道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柳眉的身后响起：“柳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柳眉转身一看，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林武，瞬间就意识到了危险，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林武“哈哈”大笑，说道：“柳老师，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彻底被你的美丽征服了，今天才终于把你请到这里来。你别害怕，来，我们坐下慢慢谈。”

柳眉慢慢退到了门口处，反过手去想要打开房门，也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竟然一时间没打开。林武将她所有的举动都看在眼里，笑着说道：“你真的不要害怕，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柳老师，我是生意人，习惯于用生意的方式解决任何问题。五万块，只要你愿意陪我，一次就给你五万块，怎么样？”

柳眉心里一阵恶心，同时恐慌更甚，不过尚能够保持最起码的冷静，正色地道：“林老板，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人，你找错对象了。”

林武又一次“哈哈”大笑，说道：“现代社会，什么东西都是有价格的，我坚信这一点。十万，陪我一次我给你十万，怎么样？”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柳眉走了过去，柳眉急忙转过身去试图打开房门，但是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林武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而且还感觉到一张热烘烘的嘴在后颈处一阵乱拱：“美女，我真的是太喜欢你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你，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柳眉大骇，奋力地挣扎着，抓住锁把手的那只手死死抓在那个地方用力扭动，门，终于被她打开了，也就在那一瞬间，她用肘部狠狠地朝后面击打过去，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柳眉趁机逃到了门外。林武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到手的猎物竟然就这样跑掉了，如何甘心就此罢休？他快速地追了出去，只见柳眉正在电梯口处一阵乱摁，忽然间就明白了电梯一时间根本无法到达，心里一阵大喜，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你别急着跑啊，价格好商量。”

柳眉见电梯一直停在下面十层楼的位置始终没有上来，估计那层楼正在上下货物，心里又急又恐慌，此时见林武正一步步在朝自己走来，眼看就要再次落入到魔掌，情急之下忽然有了个主意：她快速跑到旁边的几户人家门口处，用力地拍打着房门，同时大声呼救：“救命，救命啊！”

林武没有想到她会那样去做，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大跳，此时又见到柳眉已经跑到另外一家的门口处在用力地拍打着房门，而且呼救声更大，顿时吓得脸上都变了颜色，急忙快速地逃回到屋子里面，心里恨恨着用力将门关上。

柳眉不知道那几道房门里面究竟有没有人在，但是却始终没有人打开门来过问，不过她刚才的举动着实吓坏了林武，这才使得她最终逃离了那个地方。

卓越听完了柳眉讲述的整个过程之后禁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她最终没有受到侵害，否则的话他必将为此自责不已。与此同时，卓越的内心也充满着愤怒，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干吗不报警？”

柳眉回答道：“他毕竟没有伤害到我，而且……”

卓越顿时明白了：她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免会羞于启齿。卓越歉意地道：“对不起，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不应该带着你去见他们。”

柳眉急忙道：“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的，是我一时间疏忽了。”

卓越在心里叹息：女孩子长得太漂亮确实有些麻烦，可这并不是她的错啊……正这样想着，就听到电话里面传来了柳眉幽幽的声音：“卓医生，虽然我不想再参加你的这个项目了，那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她的声音让卓越的内心骤然升腾起一种怜惜之情，温言说道：“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妹妹嘛。”

柳眉问道：“可是，你女朋友会不会……”

这一瞬间，卓越才猛然间感受到了柳眉话语中所包含着的幽怨味道：难道她喜欢上我了？还有，为什么我每次听到她的声音甚至每当想起她来的时候心里总是感觉到温暖与宁静呢？卓越不敢继续自省下去，说道：“我想，她见到你的话也会喜欢上你的，你是那么地漂亮，也很可爱。”

柳眉道：“可是，我不想见到她。卓医生，我忽然觉得自己变坏了，可是我实在忍不住要那样去想。”

这已经算是一种表白了。卓越并不笨，当然能够领会到声音那头所表达出来的另一种情感。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我，我们……”

幸好电话被对方挂断了，这才让他能够从内心的一片纷乱中解脱出来。也就是在这一刻，卓越立即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