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局中人

新学校开学的时候，姚凤和安漓是一起坐车去的。榆林中学和卫校就隔着一条街，她们很满意这恰到好处的距离。

安海林和李秀芳都给安漓的银行卡上转了五千块钱，像商量好似的。母亲的电话是在开学前一天打过来的，叮嘱安漓报名别迟到，到新学校要和同学搞好关系，要努力学习…有时候安漓甚至觉得，全国的父母都是有一套统一话术的，每个人当父母前，都必须将那些话完完整整地背诵一遍，才能具备资格。但她依然耐心地听着，觉得这就像一位秉忠进谏的军师，哪怕知道忠言逆耳，依然九死无悔。

而安海林却反其道而行之，一句话也没对安漓说。胡艳从知道安漓考上榆林中学的时候就开始祝贺她，夸奖她，不厌其烦。这位后妈在她眼中最终得了个“马屁精”的荣誉，但她并不反感，有时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可爱。那五千块钱，胡艳说是安海林给她的奖金，让她省着点用，生活费和学费会另给。

开学报道、分宿舍、军训、正式上课…新生活扑面而来，忙碌又充实的感觉令安漓很有安全感。由于毕业考试成绩不佳，她被分在了进度最慢的一个班。这次，她延续了初三的学习状态，对学习抓得紧，不再沉迷手机和小说，也能听进去老师讲的课了。她是有短期目标的，高一结束后，会有一次新的文理分班考试，她想进入快班。

卫校和榆林中学虽然离得近，但两个学校的作息时间安排完全不一致，安漓和姚凤每星期见面的次数并不频繁，尽管如此，她们依然默契地在各自的天地里，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披荆斩棘。

安漓很少出教室，除了体育课和大课间的集合，她几乎都待在自己的一方课桌上。语文老师给他们布置了阅读的任务，同学们就钻空子带来一些《花火》、《爱格》类的青春读物，这是安漓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只要整理完上一堂课的笔记和知识点，她总会跟前后左右的同学借几本来看。

除了坐在附近的人，安漓很少主动和同学们打招呼说话，不同于从前的刻意为之，如今更像是性格使然：二十一天的坚持就会形成习惯，习惯融成新的性格，今天的果，来自在柏杨中学种下的根。幸好这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将她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相反，新同学都是热情的，昂扬的，哪怕她选择将自己隔开，大家也会把她推入人海。

她不再是旁观者，却成了局中人。

慢慢地，安漓察觉到身边的人们都陷入了青春的漩涡里。尤其是在这个班上，老师的期待和关注更少些，青春就能以更加无畏的姿态蓬勃生长。少男少女清透的心事叮咚作响，清脆的声音彻底敲开了爱与心动的门。暗恋、追求、告白、恋爱交织成了一曲动人的歌谣，在繁杂忙碌的学习生活里平添些撩人的乐趣。

“如果姚凤在这里，她一定很快乐。”安漓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在卫校的日子，姚凤过得远不如从前在建安时那样愉悦。

其实，她从前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努力读书，只是因为樊军态度坚决，目标明确，姚凤才开始跟在他身后，追着他和他的的理想。学习是一件让她痛苦的事，不光因为迟钝的理解力和不堪的记忆力，还因为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少数分子。樊军之所以显得耀眼特别，都是因为他是班里的同学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将学习当回事，认真对待课堂的人，而且他也能做好想做好的每件事，学习和生活都是，老师喜欢他，夸赞他，同学们也跟着钦佩他，尊重他。但在大多数时间，姚凤都是不被理解的，甚至还会遭到暗暗的嘲笑，笑她白费功夫，笑她不自量力，也笑她眼里看不清社会的真相——读了大学还是可能给没读大学的人打工，既然没天赋，何必执着。张维维也喜欢樊军，但她的方式就是当一个好的玩伴，她觉得学习是无关紧要的，能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方式不必非得是学习。

那时候，姚凤的苦苦支撑，都是为了心中那一点微薄的希望。前路被掐断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回头了。按照父母一贯的盘算，如果她不坚持继续念书，接下来的人生已经可预见：看店干活、结婚生子，可这些不是她想要的。就算不能和樊军一起上学，也不愿和他走截然不同的路，何况，安漓也还在念书，和朋友做同样的选择，心里的恐惧就少了许多。

可是在卫校的日子，知识对姚凤而言依然深奥难懂，但能请教的人却没有了。同学们普遍认为自己来这里是无奈之举，几年的日子混过去，自由的新生活就来了，姚凤找不到同行的人，只好独自咬牙前行。靠着和朋友偶尔的见面，专业知识和技能的一点点娴熟，给自己慰藉。

安漓偶尔会想，概率这种东西实在是神秘难测，明明和张国培同在一所学校，也同为住宿生，竟从来没有碰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