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1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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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抑了个郁(三)狂风大作2(上)

2.虽二犹勇

辣手摧花不彻底的他许是记仇。

往后的日子,对我源源不断的欺负就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让我背最长的木柴,让我担最重的竹篓,让我挑最多的干稻草,等等。

最最记得的就是他还把我正煮着的南瓜子给倒掉了。那些南瓜子都是我亲自扒拉出来的,还都很认真地清洗过。就那么一戳全给搞没了,还白白浪费了烧着的柴。

虽然我也会有不开心,但我不说。只要他不再那样碰我,不再那样靠近我,怎么欺负都可以。哪怕干很多很多的农活。只要我可以办到的,我就不会轻易去反抗。

这么一看,当时的小二小姐就已经是个不错的社会主义劳动者了呢,点个赞。

还记一天,爸爸买了水果回来,然后就坐在了厅堂外,一边陪着外公闲聊,一边也在留意着我。

而我,也看到了爸爸。谁曾想,我居然本能地给躲了起来,仅仅是因为爸爸看上去比当时欺负我的他高许多。是的,不觉间,我连看见爸爸都觉得害怕觉得危险。

不过,大抵是自己的亲生爸爸,熟悉起来也快。不一会儿,我就黏过去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闻讯而来,只见他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便随他进了外公屋。

忐忑的我听他说了一堆,什么不许告诉我的爸爸他欺负我的事实,什么所有爸爸给我的钱都要交给他。嗯,当时的我应该是尽数答应了。否则,他不会放走我的。

等爸爸和外公聊完了天,也是到了爸爸要走的时候。而关于他,我真的啥也没有说。因为那时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两若是站在了一起,到底谁的战斗力会更大一些。

出于未知,出于疑惑,也是出于保护,我没有进行任何的挽留,也没有进行任何的揭发,更是没有单单地为了自己而去求助于谁,求助于这位被我叫做爸爸的人。

后来的后来,我深刻地认识到,当时爸爸的战斗力绝对是可以完胜他的。而在这以后,我也认清了一些事,便越发不敢开口,也越发将这还好不了的伤给藏尽了。

忘了是不是这一次,没过多久,我就被带走了。这后来发生的事也没啥了,或说没什么特别的了。除那些年的春节串门以外,再也没有过多关于外公家的记忆了。

除了,那个自己许下的未完的约定。

那枕头下的零花钱总是在提醒着我,那个跟自己做过的约定。

没错,前面的那几次赶集总也还是会因为不断地踌躇或不断地徘徊而错过,也才没有如愿地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才只好继续按原计划去执行,去推进。

日复一日,我发现这堆散钱总有一种变薄又变轻的趋势。或许,这是我的错觉吧。

就算越变越少,只要能买得起一颗西瓜糖和一个橡皮擦,我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当我觉得下山的路记得差不多的时候,择日,我也便只身为自己的约定奔走去了。

那天,我独自一人早早起了身,整装待发。

出发前,我把所有的散钱都往口袋里放得好好的。然后,就满怀期待地开始了这一趟充满了未知的旅程。

哦,对了,我身上还带了一个护身符。天蒙蒙亮总也还是显得更为地阴森可怖一些,也便就带了一起去。

如果一定要问,为什么我那么地执着在那一颗西瓜糖和那一个橡皮擦。

我回答道:“

我是真的很喜欢西瓜糖的圆,肉乎乎的,圆滚滚的,可爱得来,还长得特别可口。那样子,一整个就特别地讨人喜欢,或者说,就是特别地讨我喜欢。

再说,那干木薯擦字真的太难看了,一不小心就能把好好的本子给整出个窟窿。不仅总是擦不明白,还费力气。自然地,换个好使点的橡皮擦就很必要了。不然,本子和我都得继续受罪。”

这一趟,为了本子,为了我,为了省点力气,势不可挡。

最让我寒毛竖起的就是下坡的那段路了。不仅不能跑起来,还不能随随便便地走快几步。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容易摔到自己。

所以,这天再怎么灰蒙,再怎么让我感觉到阴森,我也得挺着胆子继续挪步子,心里还得给自己不断打气:我不怕,我不怕。

一步一步走到了坡底,然后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往前行。一路上,看见了常捞猪菜的池塘,还看见了那条上学必经的小溪。

就这样,一直走,不知道有没有一百米,或者说更为地远一些,晓得不甚清楚了。总之,就是经过一座桥后就没什么人家了。

突然,画风就变得清冷了许多。

早晨的溪水声也变得异常地清脆了起来,伴着风,掠过了我的双耳,可以感受到那丝丝透心的凉意,沁在心脾之间,现在两手的鸡皮疙瘩之上。

本是靠溪水边走着的我,慢慢地倾向了山这一边。毕竟,我哪里知道下一秒水里会飞出些什么东西。总之就是害怕。也总之,就是防患于未然。

靠着山边,走了一会,小溪也渐渐不见了,或说走到了某一段的尽头。一路上没有任何一辆摩托车经过,四处一片寂静,安静得很,很是渗人。

绷紧神经的我,假装十分淡定,还不断地自言自语,给自己胡说八道。忘了是不是在给自己哼什么小曲之类的,总之,变着法不断给自己打气。

山上偶尔会“扑哧”一些小虫子和小鸟,吓我一嘚瑟,心一紧,就会多想,想什么就不详细描述了。毕竟,我也不晓得我能记住个啥白衣飘飘。

偶尔,也会有一些小东西在山里,或草丛里发出声音,吓到我临场回应“呀”、“喂”。然后,拔腿就跑,感觉没有什么跑出来,也没有什么追上来,累了,就停。

前一脚,碎碎念,后一脚,唠唠叨,就这么地赶着路。跑也怕,怕有东西被我惊动;走也怕,怕被什么赶上。显而易见地,方寸已乱。

忽然,多了流水声,越来越清晰的那种。

听着傍山的小溪响起它的流水声,我便顺着那声音的来处走。我细细瞄了一眼,小溪的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以摘来吃的小果子。也便就算了,也便就继续赶路去了。

过了这个点,下个点就是分岔路口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哆嗦了多久,一山接一山,一弯连一弯,胆小的我借着清晨若隐若现的阳光,也不忘去感受一番这路上那些看得见的花草树木的美。

时而我会靠靠左边,时而我也会靠靠右边,真怕有什么比我大的东西突然闪现。

突然,眼前一亮,是它,是蒲公英。

我摘了最饱满的一株,然后扒拉了它的外皮,用力一吹,不太好看,散不开。也许是风不给力,也也许是我没吹好,又或许是它缺乏松弛感。也就,不再继续了。

“嗯?”我一霎间被一股很重很重的臭味给熏到了。没错,是臭屁虫。我的天,这么早的天,怎么它也起这么早,还盯上了我。我快步跑起来,试图散去这味道。

说真的,当时的我还真受不了这一路的担惊受怕。毕竟长路漫漫,我生起了想抄近路的念头。当然,我也确实知道在一个大转弯的地方有那么一条近路可以抄。

那座山,靠外侧,边缘上,有一草丛,想必原来很是茂盛,可后来就莫名多了一处被锄开的大缺口,从那里走下去就是可以快很多的。总之,那缺口不失为一条捷径。

至于怎么抄近路,我也是见过的。首先,得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然后一起手拉手搀扶着走下去。也就是说,抄这种近路,连大人们总也还是需要搭把手的。自觉不行的我没有选择去冒这个险,而是继续踏踏实实地走老路。

我不断告诉自己:快到了,快到了,加油,西瓜糖和橡皮擦都在等着我呢,钱都准备好,可以买,可以买。

顺着此前的记忆,一直一直绕着山走。离开了摩托车,走路真的很难。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就一边低会儿头看看路,再一边抬起头看看前方,看看山。

忽然,路边又跳出一只黑色的蚱蜢,愣完,我就对它说了,“呃……走开!”然后,就把注意力继续拉回到我走着的这条山路,这条没走完以前都觉得瘆人的山路。

幸好是只蚱蜢,我最怕的是某个下一秒给我整条蛇什么的,我不一定能跑得过呀。鬼才知道我绕过了几个弯,爬下了几个坡,我终于是走到了这期待已久的市集。

万幸呀。看见市集的一瞬,心里一激灵,开心!

我慢慢地走着,看着小铺头很多都没有摆好,多少也会有点子失落和担忧。

啊,找到了,就是这里。这里就有我喜欢的西瓜泡泡糖,还有我想要的磨砂橡皮擦。给老板交完了钱后,我把糖果和橡皮擦一一装进了口袋,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原路返回,好像比来时简单了许多。愣是把来时的五六公里整成了操场一圈四百米似的。

返程的记忆很零星,依稀得很,依稀得我严重怀疑我是由于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太过高兴,心情好到飞起,就这样一路飞回去的。

太阳当空照,来了又往的摩托车,二三行人,时不时穿插一辆手扶拖拉机。

正以为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次小赶集时,不知道谁告发了我,害我被罚看牛一天。我不就只告诉了一个人吗?忘了告诉的是谁。

正午了,连粥都没给时间喝上,就让我牵着牛到深山里去吃草了。

忘了这头牛有没有个名字,反正,它在被我半推半就地牵着。放牛的时候,前面是有个女孩带着路的,可我真不记得她的样子和名字了。

这一路,不是它跟着我,就是我跟着它,一个一路看着,一只一路吃着。顺手地,我挑拣了根白茅,倒插进了嘴里,尝着茅针处的那一点点甜汁,多少有点惬意。

去的时候,女孩领着我走了一路,也不忘时不时地点拨我,说哪里是哪里,说哪里有草就让牛在那吃会儿再走,说着说着便掐着点自己先行离开了,就剩下了我和牛。

经过了一路的田地,到了一片略显空阔却不失迷离的林子。女孩也是这时走开的。她说日落前把牛牵回去就行,如果想自由活动,记得要把牛拴好,也别走远了。

我将牛领到了一旁,那个青草最多的地方。见它不愿再走,我也便顺势就着它,找了青草地附近的一棵树,再将牛绳的一头和这棵树给打上结,就此把它两绑定。

而我找了棵更大的果树,一看就很稳妥的那种,不用去过多地担心它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我的重量而夭折了。我爬了上去,然后就是看看四周,再望望对面的山。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又一分一分地流走,天渐渐阴暗了下来。

突然,心头微紧一颤,想起了那不久前听闻过的鬼故事。

也不知是不是村里都流行或都主打这种讲故事的风格,不是吓人的,就是吓小孩的,一点都不浪漫不童话。

两眼一冒烟,看着对面的山头,不自觉地就吓到了自己。好像对面的山头出现了两只瞪得老大老圆的红眼睛,死死盯着我,眨都不眨巴一下。

莫非,这是山神的眼睛,是不用眨的。又或者说,这是山妖的眼睛,才不用眨的。又又或者说,这是山鬼的眼睛,所以才不眨的,因为不累。

就那么一下,就吓得我够呛的了。经过我反复的试探,对面也就闪了那么一下子,持续了几秒,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当时的我看得真切。

当时强撑不过害怕的我心想:好了,今天的牛就放到这吧。我很快地爬下了树,走路也更像是在跑,到了牛身边,好像就没有那么地害怕了。

可随着这天越来越暗,这林子的光线也越来越弱,我也越发抑制不住自己那头汹涌的恐惧之兽。正当任何声响都能刺激到我时,我的敏感也像天线般灵了通。

一想到自己还认不全路,便就更加后怕了。也就不管到没到日落时分,直接给它两解了绑,就自顾自地寻着那因害怕而在短时间内被强化过的稀疏印象,回去了。

我想哭,可又不敢,怕我的哭声被什么给听到而跟过来,又怕哭妨碍了我逃离的速度。毕竟,泪一流,视线一糊,没准这邪乎就撞得更准了,路也更加不记得了。

见我回来早了,他又抓了我现行,就命令我去砍柴。

我把牛领进了牛棚后,就去找了斧头,砍柴去了。考虑到自身的实力,就想着把不规整的短又粗的木头先拿来开劈,看看能不能砍成适合烧火的块状木柴。

然而,就我那点力气能干几根呢?就没几根……或者说没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公回来了。看我在那忙活这个,就数落了我一顿,说我没事玩这么危险东西干什么。是呀,干什么呢?我也不懂呀。

不过,当时的我很受挫,太慢太难了,想砍又砍不好,准头一抓一个空,都不记得到底破了几根木头。两根有没有?不晓得了。

总之,外公一声令下,我就放下手上的活,坐等吃饭去了。

到这,我的牛衣岁月也算是交代了个差不多。

这样的我,是不是有点孤勇了。以前害怕的东西多是无形的,现在害怕的东西多是有形的。想来,也是怪有意思的。

这么回头一比较,不管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在履行自我承诺的这一条上,我可谓是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西瓜糖应该是在原路返回时,给吃了,应该就只是一颗吧。

而橡皮擦,后来也真的用上了,只是这回费的不是力气,是口水。而本子上的窟窿也有在变少和变小。

在离开外公家以前,我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些东西,就是小溪里好看的石头。

在外公家,我学会了一些很有趣的小游戏。有些需要两三个人才可以玩。而有的则不需要。

比如,翻花绳,就需要两个人。首先得找到一根足够长的绳子或线,才行。以前的我,总会跑去找米袋,然后把上面的封口线给扯下来,直接打上结,就开始翻。

又比如,花式跳绳,就需要两三个人。如果只有两个人,就得找一棵宽一点胖一点的树。三个人就方便多了,直接两个人围在相同的高度,就可以开始跳了玩了。

再比如,抛石子,或叫拣石子、拾石子,一般一个人就可以玩。它有五颗玩法、七颗玩法和十颗玩法。

通常,我玩得比较多的是第一种五颗玩法,就是先把五颗大小相差不大的石头抛出去,然后从中拾起任意一子作为抛子,接着继续闯关。

其九道关卡分别为“抓一”、“抓二”、“抓三配四”、“抓五”、“背六”、“挖七”、“跳楼”、“上楼”,按以上顺序一遍过,为游戏完整的一轮。

才所以,对好看的石头,好抓手的石头,有了兴趣。因为练好了,玩好了,朋友也就会变多了,朋友一多,自己也就不会轻易被谁欺负了。

这计划是有了,得试试才知道行不行得通。

那时候,我只要有了空,就会抓紧时间,自己像个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到小溪边各种寻觅,去捡一堆好看的石头,好抓又好拿的那一种。

忘了自己是用什么袋子给装起来的,也忘了是跟哪本书放在了一起,就记得放在了床头的位置,就记得自己临走的时候回头拿还都全没了。

我不知道是谁拿走的,又或是谁给弄到哪里去了。总之,当时的我是有过失落的,也有过遗憾的,甚至有过不甘。否则,我就不会还记得。

那些石头,都是我一颗一颗捡起来的,经过了很多很多回的挑选,才有了最后放在床头上的那一小袋。可最后却不知道怎么地就都不见了。

慢慢地,我也便不再过多地纠结了。而是偶尔想起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短暂的美好时光,就是用来捡很多自以为很漂亮又好玩的小石头。

而后,也便没有什么机会再像那样随心所欲地在外公家的清水小溪里捡好看石头了。

也是,那之后,渐渐地,小溪变得越来越浑浊,牛粪也变得越来越多,在里面洗澡的孩子也越来越少。

还有,越靠近小溪,那股一言难尽的异味也是越发地厚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双手一勺就直接饮用了。

确实也是这样,除了春节串门,我也便很少再回外公家了。那之后,再回去所停留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至于个中缘由只有爸爸知道了,这些大多都是他来决定的。

不过,我知道,妈妈是很希望多停留一些时间的,甚至多数时候都想住上一两天或两三天。因为她的爸爸妈妈就在这,而且也就一年见上这么一次,一次才半天。

那件事之后,每回一次,我都无法抑制住自己想要迅速逃离那里的心。可又特别想和外公唠唠嗑或多看看外婆。至少,越发短的停留时间对我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单说我,这其中紧锁在心间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也不好去理解去描述。就连再次回忆,也是特别地难以言说,实属是难以用三言两语来抚平。呆久了,只会伤神。

在读书的那些年里,懂得越多就越是受伤,认知得越清晰就越是无法接受当初自己无端被打被欺辱的经历。因为自己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对谁怎么不好过。

终究,还得让它在时间里走一趟,跟着自己去获得更全面的认知,跟着自己去看见更多面的世界,跟着自己去识得自己的需求和渴望,看看能否让自己真的过去。

等一切都过去,就一定不会再害怕再踏足那个有过外公和外婆熟悉的味道的家,就一定不会再畏惧去直视那张久久不愿也不敢去看的脸。是一定会不一样了的吧。

也是这几年的一通闲聊,才偶然晓得当时的爸爸对于他打过我这件事是知情的。也才明白,为什么爸爸买水果回来的那一趟,过后不久,我便就被人给接走了。

我猜,是外公告诉了爸爸。因为他打我的事情,也就只有外公当场见证过一二。除了外公,我也是很久以后,才和妈妈提起过一二,也是这过后才慢慢敞开心扉。

至今,我也没多说任何与他有关的事,也便使得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仅限于涉事的二人知晓。是的呢,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本就没有如此详细地与外人道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