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指南文学里的新角色
到了19世纪末与20世纪初,许多育儿书籍愈来愈关注儿童心理健康。科学知识的转向加剧,逐渐取代以往中产阶级模式下的指南文学。因此,以德国为例,愈来愈多心理学专家统治出现,接手了资产阶级传统中鼓励父母着重孩子潜在的自我形塑与教育。心理学家暨教育家希尔德加德·海泽(Hildegard Hetzer)在维也纳儿童心理学派中开始对社会不幸儿童进行研究(与心理学家卡尔·布勒以及夏洛特·布勒一起),她的种种著作如《心理卫生!适于生活的孩子!》(1930)便是这股趋势的缩影。61不过,这股趋势也并非都无人挑战。乔安娜·哈尔(Johanna Haarer)(3)于1934年出版了她的教养书《德意志母亲与她的第一个孩子》,这本书在1945年后(这时书名拿掉了“德意志”)至1987年间都还在发行,总销售量多达一百二十万本。62哈尔在书中表示,她怀疑科学与心理学化趋势阻碍了母亲能真正教育孩子。抑制情绪的建议在这本书里也十分突出:“当心所有太招摇又太强烈的母爱情怀表现。”父母不但得提防孩子的情绪,还得抵抗孩子对爱与亲情的自然渴望,否则的话,他们将创造出“家庭暴君”。63如果说这种要求父母限制并控制自身情绪的劝告,听起来和华生的行为主义很相像也不用太感到意外,毕竟,哈尔以及海泽都站在支持育儿理性化的相同传统立场上。德国与纳粹例子的特殊之处,即在其对于亲子关系中情绪操控的意识形态基础上。64当时的人认为儿童出生在充满敌意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环境中,因此父母(尤其母亲)得坚持住能够让后代变得更坚强的严格生涯规划。过多安慰、纵容与情感会毁掉孩子的生存能力。这意味着父母(再次强调,尤其是母亲)必须学会不信任自己以及自己为人父母的情绪。
20世纪30年代,美国的指南文学出现了一种不同的育儿方法,最终让上述的育儿方式都黯然失色。虽然在20年代期间,心理学家阿诺德·格塞尔(Arnold Gesell)就已经开始强烈反对华生的育儿方式,并支持近距离观察儿童以及个体发展。65不过,与旧概念标示出分水岭的,主要还是查尔斯·安德森·奥德里奇与玛丽·奥德里奇夫妇合著的《宝宝是人类》(1938)。突然间,父母又被鼓励好好去享受天伦之乐了。66在奥德里奇夫妇看来,旧式作风忽略了不同儿童之间的明显差异:“如果他们总是同一个样子……那我们大可……用养鸡场的量产模式把他们放在巨大的婴儿孵化器里养大就好了。”父母应该停止过度听从指南文学,并开始响应孩子在自然发展与其他(感情)方面上的需求:“给宝宝所有他似乎需要的温暖、安抚和拥抱;用满足且适当的食物来饱足他;根据他个人的节奏来调整我们对他的生活习惯训练;并确保他有机会练习每一项新技能。”67
奥德里奇夫妇的作品启发了有史以来最畅销的育儿书,也就是本杰明·斯波克的《婴幼儿保健常识》(1946)。这部作品已翻译超过四十种语言、销售量破五千万本,至今仍在市场上销售。身为30年代纽约一名小儿科医生,斯波克愈来愈怀疑行为主义的方法,并开始对弗洛伊德的思想产生兴趣。和奥德里奇夫妇一样,他也想鼓励父母相信自己养儿育女的本能,和子女建立起信任与相亲相爱的关系(见图1.1)。68不过,他的育儿模式并非放任主义式的。就许多方面来看,他的书也关注社会工程中“有用且适应良好的公民”这一块。69明显有别以往的是亲子之间的关系,以及父母对自己“自然本能”该有的信任。由于强调此一自然层面,(亲生)母亲在这种指南文学的新传统中变得格外重要。也因为儿童需要“一个沉着、充满爱心的人”,斯波克难免宣称道:“在大多数情况下,母亲是给予孩子安全、踏实‘归属’感的最佳人选。”70父亲通常沦为辅助者的角色,直到儿童发展后期才会被视为养育孩子的重要参与者,就算是这样,父亲的主要作用也只是提供男孩子性别认同。
图1.1 本杰明·斯波克,《婴幼儿保健常识》,袖珍丛书377(New York:Pocket Books,1946)。